公社支書又在嚼乾巴饃饃做早飯,聽面前婦女介紹是肉聯廠廠長的媳婦,挺客氣的把人迎進了屋裡頭,有給倒上了水,「這找上門來,什麼事?」
廠長媳婦心想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目光只看了眼茶水以表禮數,說,「我們家跟招生辦的杜主任,是朋友。」
話落就沒了下文....
要知道公社旗下大隊之間往來密切。
而今年因為先鋒生產隊頻繁搞事,來公社的次數相當之多,以至於公社支書也漸漸習慣了有事開門見山的風格。
為此,再碰見話只說半截的廠長媳婦,真叫他難受。
在多花了三四分鐘社會性吹捧之後,人總算是摸清楚了來人的意圖。
簡而言之,徐老太得罪人了。
「支書,最好是能把那老太太薅下來」廠長媳婦又把好幾斤肉腸擱桌子上,從坤包里拿出一卷大團結,「我知道這事兒不好辦。」
不不不,可太好辦了!
這要再晚來三四天,徐春嬌都已經被革職了,保不齊新隊長都選好了。
廠長媳婦也察覺到那一抹想掩飾掉的雀躍,來時夫妻兩還商量著多花點錢打點,此時卻遲疑著是不是虧了?
恍惚間,公社支書卻已經收了錢和那一串串肉腸,甚至當場喊來個幹事詢問,「先鋒生產隊什麼時候重新競選隊長?」
那幹事只說不知道,不過今兒先鋒生產隊年終結算,今年三干會議又是在年前開,應該也就是這兩天了。
此時此刻,先鋒生產隊人聲鼎沸,人人喜氣洋洋。
決算前兩天就已經有風聲傳出,
隊上幹部當然依舊是最先得的消息,不過各家家屬那麼一傳,很快也就知道了,天天往生產大隊院牆上瞅。
社員們幹了一整年了,到了年底,最盼望的就是這一天,眼睛都要盼紅了,本來就很熱鬧的生產隊,如今更顯幾分壓不下去的浮躁。
打從隊幹部開始把開會的桌子往生產大隊大院裡頭搬,各家各戶的社員們就已經開始動員起來往外走,一時間開門聲、狗叫聲、招呼聲不絕於耳,聲音里蘊含著無限的歡喜
熬了一整年了,終於等到分紅這一天。
往年工分大致變動不大,分紅多少錢自家粗略都能算個大差不差的,今年可不一樣呢。
給飲食合作社送了一整年的食用油以及各色蔬菜,給考古專家送油送菜也持續了將近半年。
那幾千斤花生也都已經榨成油銷售一空
年末還有烤魚片....
沒用上十分鐘,滿大隊的社員們全都聚集到了大院裡。
隊裡叫得都是各家各戶當家的,但架不住大傢伙對年底分紅的熱情,別管是老是少,可勁兒的往屋裡擠。
左鄰右舍都是熟人,互相開著玩笑,氣氛愉悅又熱烈。
「全家都來幹啥啊,有啥可看的,擠這些人幹啥。」
徐水生的訓斥聲其實也都帶著喜悅,哪是真的趕人呦,只是叫大家的動作聲音小一些。
好一會兒,鬧騰了一會兒人群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徐水生今天說話格外的洪亮,「每天上工都磨磨蹭蹭,就今天最勤快。」
大傢伙聞言鬨笑,底下有嘴快的接話:「分紅不積極,作風有問題。」
都知道知道這個時候大家最關心的是什麼,徐水生一句廢話沒有,直奔主題。
大家不由自主的開始鼓掌。
「好了好了。」徐水生壓下眾人的掌聲,「先說一下,咱們隊裡今年一個工分值一毛兩分錢」
人群里又發出一陣巨響,雖說漁民工分本來就比較高,但一個壯勞力一天的工資,總算是邁上一塊錢啦!
壯勞力一年大概能掙三千個工分,也就是在不扣除口糧款的基礎上,一個壯勞力一年掙360塊錢。
女人雜活兒多,滿分是八個工分,今年女社員普遍也能掙將近300塊,正常一家四口,已是不錯。
「別吵吵。」徐水生提高了音量,「各家的收支情況都自己瞅瞅,有問題趁著今兒問了。」
以前掃盲班不是白弄的,誰家至少有一個能認家裡人名字的。
就算認不得喊孩子們幫著看一下問題也不大。
各家收支情況,各家都不一樣,有高有低,但總體來看,整個生產隊的社員們今年的收入都比去年提高了一大截。那些收入高的人家自然而然的成為了眾人矚目的對象,一家人樂得嘴都合不攏,享受著所有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也有那些去年欠著隊裡饑荒的,心裡忐忑手上冒汗,總得收支相抵才好,可千萬別再欠饑荒了。
到手的工分還要扣掉口糧款,窩在人群里的牛進倉驚呼,「媳婦,扣掉口糧款,咱兩今年合計起來能有370塊錢!」
大房在城裡頭幹了幾個月掙的錢自然多,而且還帶出去了一張嘴,也就是一份口糧。
牛進倉在油坊滿工分外還有補貼,也沒少掙。
能拿到這個數的,老牛家今年就大房這一戶。
二房還要差一些,今年姚紅霞乾的是輕省活工分不高。
但牛進棚當司機本就有了滿工分,人閒的時候還接著幹活,所以收入也過得去。
秦淑芬在菜地同樣也是工分不高的輕省活,但牛進家可是有公家養著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所以人也樂淘淘的。
老牛家人數不算隊裡最多,有的社員四世同堂還不分家,工分湊在一起,到結算時自然十分客觀。
但就算今年不拉生產隊的饑荒,可去年,大前年,大大前年的欠的也得清帳。
且按著道理來,往年沒錢寬限著沒把人往死路上逼,但啥時能還上就得還。
但今年好不容易能瞅見現金了,誰都不願意又吐出來通通還了往年欠下的口糧款以及其他拉拉雜雜的債。
是,欠的就該還,可辛辛苦苦一整年一分錢都沒法掌握的感覺太叫人絕望了。
如果把往年的口糧款以及其他欠債一次還清,那今年先鋒生產隊依舊有人拿不到一分錢,且還欠著生產隊的饑荒。
徐水生只好瞅著有決策權的親姑。
二妞一直依偎在徐春嬌懷裡,跟隨著眾人視線也一起仰頭:「奶奶,我總覺得你是個好人。」
似乎還是不夠表達自己的心情,二妞想了半天又加了一句解釋:「就是尿尿不黃的感覺。」
徐春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