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曉蓮愣了愣。
反應過來後，她慌忙擺手。
「不不不，不用了.......」
本來被他看到自己這麼窘迫的一面，她心裡就夠難受了。
她也明白，宋文林就是因為看到了她現在窘境，才想去帶她吃飯的。
一股莫名的酸澀感湧上心頭。
她偷偷擦了把眼淚。
再抬頭時，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
「文林，謝謝你，但我真的不能再麻煩你了！我，我現在，已經結婚了，我，還有個孩子，不能，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
天知道，她說出這番話，幾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明明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孩子也餓的快要昏厥過去。
可鄭曉蓮知道自己不能，不能再接受宋文林的好意。
他是個好人！
他一直都是好人！
當初，說到底是自己背叛了他。
為了留在城裡，不再回那個讓她夜夜不得安眠的農場，她最終還是選擇拋棄了他。
雖然說，當初有一部分是因為她媽媽的原因，但鄭曉蓮心裡明白，她自己也害怕了，害怕再被抓回去，她覺得自己只要一想到再回到那個農場，她就生不如死。
這樣做，她也清楚，對宋文林來說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傷害。
可她在那種情況下，別無選擇。
誰能知道，國家已經允許知青返程了？？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如果早知道返城知青不用再遣返，她是堅決不會拋棄他的！
這些年，她過得不好，應該說，過的很差，似乎是老天爺對她當初的報應，一切都是她罪有應得。
兩年前，她媽生了病，肺上的問題，醫生說，很難治，但因為抱著一絲希望，她不斷的跟婆家要錢，哪怕挨罵挨打，她也要拿錢回去，給她媽治療。
可最後，終究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她媽媽還是在今年秋天，過世了。
讓她更沒想到的是，她生的這個孩子，從小雖然體弱多病的，她也沒在意，可前兩天突然昏迷，經過醫生檢查，她才知道，曉曉這孩子，腦子裡竟然長了一個瘤。
隨著她的長大，那顆瘤也在不停地長大，如今已經壓迫神經，這才會造成她前幾天的昏迷。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鄭曉蓮整個人都懵了。
上天為什麼要給她開這樣的玩笑？
讓她身邊的親人都一個一個的離她而去嗎？
專家說，曉曉這顆瘤如果不抓緊時間治療，只會越長越大，如果擠壓到什麼血管神經，甚至還有可能發生腦溢血，腦卒中，更有可能發展成腦癌，到那時，就只能等死了。
她的曉曉才兩歲，那一刻鄭曉蓮甚至覺得天都要塌了。
她現在的男人也姓鄭，叫鄭立軍！
父母雙職工，他自己也是廠里的車間主任。
剛結婚的時候對她還不錯，可自從她媽生病，她找他要錢開始，整個人就變了。
可她沒辦法，除了找他要，能借的親戚她都借了。
兩個弟弟家也是將家裡的老房子都給賣了。
可這些錢對於她媽的病來說，也只是杯水車薪。
鄭立軍覺得自己那麼多錢打了水漂，對她更是橫看鼻子豎挑眼的。
再加上，這麼多年，鄭曉蓮只生了個閨女，她婆婆對她也不是很滿意。
現在閨女又出了毛病，全家人態度全都變了。
鄭立軍是真覺得自己娶了個喪門星。
公公婆婆更是對她越加不滿，甚至生了讓她們兒子離婚另娶的念頭。
沒人願意出錢給曉曉治病，鄭曉蓮只能私下裡偷偷將工作賣了，給她看病。
可就這樣，也只是延緩那顆瘤子長大的速度，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醫生說了，曉曉要想徹底痊癒，必須要做開顱手術，雖然風險很大，但現在沒有別的辦法。
她不想這個時候，去麻煩宋文林，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想跟他借錢。
她都已經夠對不起他，心裡夠愧疚的了。
真不得不想把自己的不幸，傳染給他。
其實剛才在河邊，鄭曉蓮是真的起了自殺的念頭。
她和曉曉都經歷了太多苦難，也許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脫。
剛才那一路，她在抱著曉曉，不停地安慰她。
「曉曉，乖孩子，一會兒就不難受了，不疼了，也不餓了，媽媽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可當她走到近前，才發現河水結冰了。
正當她猶豫著，還有什麼樣的死法的時候。
是宋文林拉她那一把讓她醒悟了過來。
她竟然想帶著自己的女兒去死，她還那么小，還沒有好好看過這個世界，她就私下決定她的生命長度，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鄭曉蓮又悲哀的想，她沒有錢給女兒看病，與其痛苦的活著，不如乾脆利落的去死。
而且，她會一直陪著她，陪她一起去死。
宋文林看她拼命搖頭，怎麼都不願意跟自己走。
心裡也是有些不是滋味。
「曉蓮，我知道你怕什麼，我沒想跟你怎麼著，你結婚了，你放心，我沒有一點兒非分之想，就算是看到個陌生人帶著孩子，我也能給她一口飯吃吧？」
這話，說的鄭曉蓮渾身一僵。
雖然自己極力不想跟他再扯上關係，可突然聽到他說，對她再沒有一點兒非分之想的時候，心裡還是止不住地難過。
因為他雖然恨極了自己，可自己卻一直都愛著他，念著他！
悄悄攥緊了袖子，她忍不住自嘲一笑。
如今的她還有什麼臉面去愛他？
就在這時，她懷裡的曉曉突然捧住了她的臉。
一雙乾淨純粹的眼睛，像極了以前的自己。
只聽曉曉哭著小聲道：「媽媽，我們可以不死嗎？曉曉......不想死，也不想媽媽死.......」
才兩歲多的曉曉，從小就比其他孩子聰慧，不到一歲就會喊媽媽，可能是生活在這樣的家庭里，她的所思所想都不像是兩歲多的孩子。
聽到她這句話，再對上她滿是悲傷和懇求的目光。
鄭曉蓮再也繃不住的抱著她「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她又何嘗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