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錦怎麼也沒想到,從昨天嚴英來鬧,到今天也不過一個晚上,流言蜚語就像野草一樣瘋長,幾乎覆蓋了整個研究所。
鄭錦頓時沒了吃飯的心思,低低地跟宋勻說了一句「沒胃口」,就準備回工作室。
宋勻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好,那你先去忙。」
鄭錦轉身離開,食堂門口的議論聲更大了,幾乎像潮水排山倒海而來。
「看吧,被我說中了吧!心虛了,不敢去了!」
「做賊心虛!這種女人,就該把她趕出研究所!」
宋勻雖然沒阻止鄭錦的離開,只是等鄭錦走遠了,他環顧四周,眼神逐漸變得陰沉。
本來還說得上頭的幾個人,在接觸到宋勻的目光後,瞬間噤聲,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
她們對視一眼,匆匆忙忙地走遠了。
宋勻的記憶力很好,雖然只是短短一面,但這些人的臉,卻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收拾好心情,宋勻走進食堂,來到窗口,打了兩人份的飯菜。
只是,當他路過一個扎著長辮子的婦女身邊時,意外發生了。
那婦女正繪聲繪色地跟旁邊的人說著什麼,手上比比劃劃的,絲毫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宋勻。
她揮舞的手,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宋勻的飯盒上。
「啊!」一聲尖叫劃破食堂的嘈雜。
滾燙的熱粥,全部潑在了那婦女的脖子裡,燙得她嗷嗷直叫。
「你是故意的!」那婦女手忙腳亂地擦著脖子裡的粥,指著宋勻,聲嘶力竭地喊道。
「蔡大姐,你就別怪人家了。」
「你自己吃個飯不老實,人家還沒讓你賠粥錢呢!」
蔡大姐還想說什麼,可大傢伙都看得清清楚楚,是她自己吃飯時比比劃劃,這才導致了意外的發生。
宋勻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抱歉」,然後轉身回去,重新打了一份粥。
這一次,他換了一條道,繞開了人群,走出了食堂。
回到工作室,宋勻剛把飯菜在工作檯上擺開,門就被敲響了。
宋勻微微皺眉,鄭錦也從圖紙中抬起頭,疑惑地看向門口。
她和宋勻一樣,對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感到意外。
「哪位?」
宋勻放下筷子,看著門口外站著的女人,語氣平靜地問道。
「請問,鄭錦在嗎?」
趙鷺並沒有回答宋勻的問題,反而直接問起了鄭錦。
「我就是。」鄭錦走到門口,看著趙鷺目露疑惑,「有什麼事嗎?」
趙鷺笑著舉了舉手中的飯盒和保溫桶:「小越讓我給你送飯,他現在進不來。」
小越?
嚴越家的親戚?
堂姐或者表姐?
可原主的記憶里,並沒有這號人物。
但不管怎麼說,嚴越能讓她來送飯,說明還是比較親近的。
「謝謝。」鄭錦一邊道謝,一邊伸手去接趙鷺手中的飯盒。
然而,趙鷺卻避開了她的手,徑直走進了工作室。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鄭錦心裡微微生出一絲異樣。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目光追隨著趙鷺。
宋勻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趙鷺身上,帶著審視的意味。
就在她快要靠近工作檯的時候,他伸手合上了攤開的設計圖稿,動作不疾不徐。
這無聲的舉動,像是在宣示著主權,也像是在警告趙鷺不要逾矩。
趙鷺像是沒察覺到工作室里陡然凝重的氛圍,她自顧自地將手中的飯盒放在桌上。
「我和小越、英子打小一起長大,做過十多年的鄰居,我們兩家關係特別好,我算得上是小越半個姐姐了。」
突然,趙鷺說了這麼一句,像是在解釋她和嚴越的關係。
只是鄭錦聽得出,她的刻意強調。
一般人只會說我是嚴越的鄰居,哪裡會像趙鷺這樣,恨不得把過往都數清楚。
生怕鄭錦不多想似的。
然而,宋勻才不管趙鷺和嚴家什麼關係,他在意的是她的真實身份和來意。
在這個特殊的年代,一個陌生人的突然出現,往往意味著某種潛在的危險。
所以他開門見山:「這位同志,麻煩出示你的工作證件。」
趙鷺似乎早就預料到宋勻會這樣做。
她不慌不忙地從隨身攜帶的棕色皮包里掏出一張工作證,遞給宋勻。
「我是研究所政治部的,這是我的工作證。」
宋勻接過工作證,仔細地查看上面的信息,照片上的趙鷺比本人略顯青澀,但確實是同一個人。
他將工作證還給趙鷺:「趙同志,工作室是有保密性質的,非研究人員,不得入內,還請你理解。」
這就是趕人了。
然而,趙鷺接過工作證,放回皮包,卻並不接宋勻的話,反而是轉頭看向鄭錦,語氣親昵:
「小越說你最近工作很辛苦,讓我多照顧你,他呀,還和以前一樣,這麼會關心人。」
「以前他對我......」
說到這裡,趙鷺突然停了下來,只不過這個停頓多少有點刻意。
「昨天的事,我也聽說了,英子只是性子衝動了點,你又何必彆扭小性子。」
「倒是讓小越跟著難做,嚴叔叔蔡阿姨也跟著操心,是不是?」
趙鷺這話一出,鄭錦就忍不住挑了挑眉:「趙同志是要調去婦聯工作了嗎?」
趙鷺臉上的笑容微微一頓:「那倒不是,政治部也會監管所里同志的道德行為。」
「哦,那你們政治部沒建在海邊真是可惜了。」
「什麼意思?」趙鷺也不笑了。
鄭錦倒是笑了:「住海邊,才能管得更寬呀。」
撲哧——
宋勻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趙鷺臉上的表情龜裂開來。
但她真是能屈能伸的性子。
調整過來後,繼續堆起笑容:「鄭錦同志,真會說笑。」
送飯之前,趙鷺可是特意觀察和打聽了一番鄭錦。
聽說鄭錦被嚴英打進了衛生院,她就判定鄭錦是個軟蛋,根本不是王魯說的那種心眼子多的人。
王魯說的那些事,在她看來不過是鄭錦碰巧了,實際上她就是個軟柿子,不然怎麼會被嚴英打進衛生院呢?
趙鷺覺得這種人最好對付,多說幾句難聽話,她就該不敢反抗了。
所以,趙鷺從一開始就強調自己和嚴家的關係,就是想樹立一個上位者的形象,讓鄭錦先畏懼。
然後,再話里話外地植入鄭錦不會做事,只會拖嚴越後腿的思想。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鄭錦根本不是個軟蛋,而且還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
這讓趙鷺覺得自己被愚弄了。
心裡對鄭錦不免更厭惡了一些。
她甚至覺得,鄭錦是扮豬吃虎,說不定嚴越就是被她的表象騙了。
作為嚴越的青梅竹馬,她當然有責任、有義務揭穿鄭錦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