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母子倆之間的的氛圍越來越僵硬,許父只得硬著頭皮出面打圓場,「好了,都別吵了各退一步!一家人有話坐下來好好說,別動不動就…………」
楊春蘭心裡本來就冒火,聽到他如此說,怒火一股腦地直往上沖。
「你別在那兒當老好人!我們家成如今局面,你要負最主要的責任!當初瞅阿彥同林煙那個小狐狸精走得近時,我就跟你提過醒!讓你幫著勸一勸,別在臨門一腳時出了差錯!」
「你記得你當時怎麼說的嗎?你說孩子大了,心裡有成算,管多了他們嫌煩!自己兒子的事情完全不上心,整天就知道擺弄你那個破魚竿!」
「後來出了事,周家要退親!你只想著自己老臉掛不住,人家一說就馬上答應,你有半分考慮過兒子的前途嗎?但凡當初堅持堅持,說不定就能有轉機呢?」
……………
從退親之後,許家成天烏雲密布,楊春蘭更是性情大改,稍有不如意就能大發一通脾氣。
許父和許彥也知道她操持整個家辛苦,從來都是能忍則忍。
可隨著楊春蘭譴責的話一句比一句激烈,也不知道是其中哪一句刺激到了許父的神經。
只見他突然抬起頭,鐵青著臉吼了回去,「說夠了沒有?楊春蘭,我真的忍你很久了!」
「你忍我很久?你有資格說你忍我?這幾十年以來,都是我在忍你!你摸著自己良心問問,兒子長這麼大你操過多少心?你教過他一次作業嗎?你接過他放學嗎?你給他洗過一件衣服嗎………」楊春蘭不甘示弱得吼了回去,「你都沒有,是我,一直都是我在操心!」
「是,我承認你做的多!所以,這麼多年,家裡大事小事一般不都隨你?我們父子倆不都是在聽從你的指揮?」許父被折騰得滿身疲憊,整個腰背迅速佝僂下去。
他的聲音里滿滿的都是無奈,「可是,春蘭,你就是再為孩子打算,為他做得再多,你有問過他需不需要嗎?」
「阿彥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們在他這麼大的年紀甚至都已經組建了家庭!」
說罷,他轉過身快速抹了把眼睛。
而後又假裝無事得拍了拍身旁一直沉默的許彥,示意他走上前,同楊春蘭講清楚。
「媽~~~」許彥剛一開口,後邊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楊春蘭就像受了什麼巨大的刺激,先一步堵住他,偏執道,「兒子,今天你可能覺著媽固執,不尊重你的想法。甚至是怨我,恨我,可以,都隨你!
但還是那句話,在這個世界上,媽是絕對不會害你的人!媽所有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你遲早有一天會明白我今天做的都是對的!」
說著,她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最後看了父子倆一眼,喑啞著嗓音道:「你們老爺們拉不下去面子,在意旁人的看法,可以,我不說什麼了!」
「但我絕對不允許我的孩子面朝黃土地,辛辛苦苦一輩子!所有的一切,我自己去就是!」
就在楊春蘭抬步擦肩而過時,許彥絕望得閉上眼睛,輕輕道了一句,「媽,你真的要逼死我才甘心嗎?」
或許是那個「字」的含義太過沉重,楊春蘭當即愣怔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過去,「兒子~~~」
可此時的許彥就像一樽被粘合起來的玻璃娃娃,稍微碰了碰,都能立馬原地碎成滿地渣。
「媽,我知道你待我好,這世界上可能不會有比你更疼我的人。可是………你為什麼就不肯聽聽我的想法呢?問問我想要什麼,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得將自己的意願強加給我呢?」
他的眼睛不覺流出兩行血淚,嗓音夾雜著鋸枯木般的喑啞與滄桑,「媽,說實話,從退親以後我感覺我整個世界都灰暗了。我愛麼麼啊,我是真的愛她,可是你們都不相信,甚至後來連她都覺著我在撒謊!我從來沒有想過同林煙牽扯不清,可就好像做了一場夢,夢裡一切都不受我控制。」
「從前我努力想辦法進城,想往上走,是因為想給你們和麼麼更好的生活!後來,麼麼不要我了,咱們家也變了,天天吵架,無休止的吵架!無數次我都想告訴您,我不想進城了,我就想先挽回麼麼!」
「失去她的每一天,我都感覺痛不欲生!可是您偏要同周叔他們較勁兒,故意將林煙往我身邊推!媽,你知道我有多無奈嗎?」
「阿彥,你…………」
短短几段話,許彥卻覺著講出來已經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
「媽,別鬧了,給我留一點餘地吧。我不想在周叔他們眼裡自己更加不堪了。成績沒什麼問題,是我自己不想選上,故意空了幾道大題!往後,您認同也罷,不認同也罷,我都只會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
說罷,留下沉默的許父和楊春蘭,許彥帶著滿身的落寞與創傷獨自離開。
看著襯衫底下空空蕩蕩的瘦削身影,楊春蘭頭一次開始反思自己,「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
李鶯中途就先離開了,故而此時只有周麼麼她們三人。
「麼麼,你還好嗎?」看著好姐妹一直沉默著沒說話,陳雲英不由得有些擔心。
周麼麼艱難扯了扯嘴角,「我能有什麼事?我好得很!」
「你這模樣,我可瞧著一點都不像沒事的模樣!」紀敏毫不客氣指了出來,「你是人又不是機器。就是聽了懺悔的話,現在臨時改主意都沒事,不丟人的!」
陳雲英聞言,當即碰了碰她胳膊,示意她少說幾句。
偏偏紀敏完全不收斂,認為人就是應該承認自己有弱點,有欲望!沒必要迴避,大大方方應對就是!
「…………」看著她那小嘴叭叭的欠打模樣,周麼麼徑直一連朝她翻了好幾個白眼,「在你眼裡我就是那麼好哄的人?隨便一兩句話,就能讓我忘記過去所有承受的委屈?」
「他以為他是誰?憑什麼他後悔了,我就要原諒?就要當作事情沒有發生過?我不開口,我不說話,不代表我真的不介懷!他生也好,死也罷,於我而言都無所謂!」
「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吃回頭草,故意拿話一個勁兒得刺激我!紀敏,我只是懶,不是真的嘴笨,你把我惹毛了,我真的會把你罵到哭的!」
而後,一轉身,催促著兩人趕緊走,「晚了,戲就趕不上好時候了!」
被懟了一通的紀敏似乎有受虐傾向,被罵了一通,非但沒有一點不樂意,反而越發開心了起來。
喜笑顏開道:「走走走,趕緊走,我這人就愛看熱鬧!」
「可是,忙活了這麼久,是該好好看看她們登台了!」陳雲英也笑。
按照之前李鶯交代的地點,幾人趕到的時候,剛好趕上開場。
被兒子刺激了那麼一通,楊春蘭這會兒整個人都像被抽掉了精氣神,渾渾噩噩地靠坐在皂莢樹底下的乘涼處。
這時候有兩個頗為眼熟,卻又一時間叫不出名字的嬸子結伴走了過去。
裝作不經意般,在皂莢樹背後的位置坐下了。
一邊掐著籃子裡的野菜跟,一邊說笑道:「你剛剛看到了沒?」
「什麼什麼看到沒?」
「喲,跟我還裝傻呢!我就不信剛剛走過來時你沒瞅見,蘭嫂家的姜維和那個林知青挨得都快貼一塊了!你覺著她們倆是不是在偷摸處對象?」
「哎喲,我的天,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可才聽我嫂子說姜維那孩子秋收過後準備定親的。咱們隨口一說也就罷了,萬一真傳出去,沒得給人搞黃了,蘭嫂子找麻煩怎麼辦?」
「算了吧,她也就是會裝。照我看,她不可能一點風聲沒聽到。先前那會兒也不知道誰提了一句那個林知青,蘭嫂子當場臉就變了!我敢說中間有事!」
「我得個乖乖,那個林知青看著挺好一個人,咋個做事那麼不講究!」
「她講究?咱們村最不講究的就是她。你還不知道吧?先前周許兩家退貨,聽說就有她在裡面搞事情!也就是大家礙於村支書,都沒當面說而已!那個林煙厲害的很,給人家攪和散了,轉頭發現許彥不行了,立馬就攀上了姜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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