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局面。

  不僅台下看熱鬧的村民們看不明白周麼麼葫蘆里到底賣著什麼藥，就連一向鎮定自若的周有民都不免暗自為自家閨女捏把汗。

  擔心她沒控制好力度，最後給玩脫了沒法收場。

  有些念頭一旦起了，就會隨著情緒的起伏而野蠻生長，最後盤旋整個心頭。

  周有民越想越覺著不靠譜。

  趁著三娃子在人群里艱難行進的功夫，他趕緊將周麼麼喊到自己身邊，小心覷著她的神色，低聲試探性道：「麼麼啊，你…………有把握嗎？要是沒有的話，爹…………」

  一早料到他要說什麼的周麼麼壓根就沒讓他把話說完，微微嘆了口氣後，徑直丟下句。

  「行了，別操心了，你閨女不但能平了這樁事，還能把村里風氣給掰過來。你就老實歇會兒，別瞎摻和了。」

  「……………」周有民看著她直直愣了好幾秒，見人一點都不發怵，滿臉信誓旦旦。

  他瞬間將先前的滿腹草稿全都吞咽下去，老實改口道：「那就辛苦你了。」

  周麼麼矜持地點了點頭，「嗯。」

  而後平靜轉過身，眯了眯眼，雙手緊握成拳，竭力克制著看向撒三娃子眼神里恨意與寒意的外露。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穩定好現場秩序就隱身消失的。

  可就在三娃子出言挑釁的時候，一段原著里頗為隱晦的內容如晴空霹靂般，乍然在周麼麼腦海里浮現。

  她幾乎是瞬間就想通了為什麼明明是第一次見三娃子。

  卻對他有種克制不住的生理性厭惡。

  並且還有種數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原來，三娃子就是原主香消玉殞前，給了她最後致命一擊的那個路人甲。

  準確來講，他的出場應當更早一點。

  早在原著里周老大名聲開始敗壞時，他大概就已經存在並在暗地裡操作了。

  怪不得，周麼麼從穿書過來就一直納悶。

  周老大莽歸莽，倔歸倔，卻是十足的大孝子

  哪怕是心裡再不情願，但只要周有民開口吩咐了，他最後都還是罵罵咧咧去幹了。

  對於聚眾賭博和帶壞村里風氣這種高壓線。

  哪怕周有民沒有明令禁止，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周麼麼相信周老大也絕對不會觸碰半點。

  如果說「百塘村第一惡霸」的來源是小時候為了保護妹妹才得來的。

  那原著里周老大意外去世後。

  那一頂接一頂惡臭的帽子是哪裡來的？

  完全沒有一點接觸機會的情況下，除了惡意栽贓陷害外，周麼麼暫時想不到別的緣由。

  那這裡面究竟是只有三娃子的甩鍋，還是女主為了打擊原主，也在其中參與了？

  周麼麼目前尚不能確定。

  只是一想到待自己好上天的周老大在原著里是那麼個悲慘遭遇。

  無形中好像有一隻大手緊緊抓住她心臟，拽得生疼。

  源頭不就是在三娃子這裡嗎？

  好，那她就把源頭消滅掉，看誰還能再把這盆髒水給潑過去！

  此時距離三娃子離開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大傢伙東等西等始終不見人回來。

  就在有人待不住，準備動身跟去看看時。

  突然人群左後邊傳來一陣動靜不小的騷動，頓時引得所有人關注過去。

  只見剛剛還一口一個不服氣的三娃子，這會兒正滿臉憤然得拉著一個滿身是灰的瘦弱小男孩兒同旁邊的壯漢爭吵：

  「什麼叫你沒看見，不是故意的？這麼大的孩子都到你腰那裡了，你能看不見？」

  「年紀沒上去，眼睛倒是瞎得早！瞎了就趕緊去治，別天天跟著禍害旁人！」

  「剛剛要不是我來得及時，你一腳踩下去，把我小弟踩壞了，就是十個腦袋都賠不起！」

  ……………

  那壯漢原本還誠懇地賠禮道歉。

  可隨著三娃子罵人的話一句接一句，絲毫不停一點。

  到最後甚至難聽到他全家都帶上時，那壯漢也來了脾氣，鐵青著臉還擊道：

  「行了吧，可別得理不饒人了！以為自己在外頭混了幾年，就多了不起似得，我告訴你，我鄭成還真就看不起你！一口一個噴糞，滿嘴髒字。」

  「從回村開始，不是拉著這個就是那個下注賭錢！支書說得沒錯，村里風氣就被你這樣的人帶壞的！」

  「你也別不服氣，不小心碰倒你弟弟確實是我不對，我也已經虛心道歉了，人沒出啥毛病，你還想咋個樣子！再說，你弟弟這樣都是我們站在旁邊人的責任，你就沒有一點問題？知道自己家孩子小，為什麼不自己注意帶在身邊看管？」說著，鄭成突然咧嘴冷笑一下。

  「哦，我想起來了。剛剛人一下子擠起來，還是你到處要喝著人下注引起來的呢！究其根本，你弟弟就算真的出了什麼大問題，也就是你這個始作俑者負最大責任！」

  「你再說一遍！」三娃子一聽，當即炸了，揮舞著拳頭就要揍過去。

  鄭成挺直胸膛，絲毫不想讓：「說一遍就說一遍，還以為老子怕你哩！」

  大戰一觸即發，空氣里火藥味濃郁蔓延。

  幸而看熱鬧歸看熱鬧，還是有人拎得清輕重。

  一個眼神對視之下，五六個年輕男人趕緊涌過去，一邊扯一個，將兩人給強勢分開。

  台上的周有民看著那邊的動靜，再看看正一步一步悄咪咪往外退的顧雪兒。

  他微微轉眸看向自家閨女，「什麼時候安排的？」

  周麼麼沒正面回答，她目光依舊盯著下面，沉聲道：「爹，這場戲還沒完呢，你接著往下看！」

  周有民聞言，靜靜看了看她，到底沒再說什麼。

  果不其然，過了不到一分鐘。

  才恢復的平靜局面，再次因為一聲接一聲震天的哭嚎聲被打破：

  「我讓你小小年紀不學好！為了讓你上學，我和你爹省吃儉用，一分錢掰成兩半花，拼了命得賺工分，就盼著你以後不吃沒有文化的虧！你可倒好，半點不懂我們的苦心，竟然躲在這裡偷摸下賭注！」

  「媽，媽，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媽，你輕點，我疼，我真的好疼！」

  ……………

  在場幾百號人，總有那麼幾個耳聰目明的。

  果然，不出兩秒，就有人認出挨打的那幾個孩子是誰家的。

  「哎，那是柱子他媳婦和天寶吧！」

  「是，是他們！還有得貴和桂花嫂子！」

  ……………

  壓根不用周麼麼出手，很快，人群里就開始響起各種找自家孩子和教訓自家男人的聲音。

  直到這一刻，壓在周麼麼心頭的沉重感終於退去了些。

  她就不相信有了這一出，那個三娃子還能在村里興風作浪。

  周老大這一世應該不用在背負那些莫須有的罵名了吧！

  看著周麼麼眼神里情緒的變化，說實話，周有民內心是複雜的。

  這個孩子似乎比他想像得還要更為聰明，也更會隱忍。

  周麼麼一直在等周有民像之前那樣主動開口。

  可不知道為什麼，下面原本看熱鬧的人都快要走乾淨了。

  他都始終都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就好像她所做的這些，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

  一時之間，輪到周麼麼困惑了。

  想了想，遂主動開口道：「爹，你就不說點什麼嗎？」

  「問你什麼？」周有民沒太明白她的意思。

  周麼麼理所當然地道：「就問問我咋做到的啊？然後再誇誇我什麼的。」

  聽她誠懇講出來，周有民的心一下子就輕鬆，直接輕笑出聲。

  而後，他盯著蹲在跟前的周麼麼看了好幾秒，突然紅著眼睛，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哽咽道：「還是孩子氣點好，不然，爹都怕你不需要我了！」

  當時的周麼麼太粗心，沒看懂他眼裡的深意。

  直到好久好久以後，她才反應過來。

  那句話既是對她說，也是透過她對原主所說。

  「那不會，你是我爹，我永遠需要你，最好一輩子待在你身邊，永遠不離開你！」

  周麼麼親昵地挽住他胳膊，孩子氣道，「爹，你猜不到吧，後邊那出是姚堇年安排的！他那人確實鬼精鬼精的，我在上邊比劃了好久，哥，英子和雪兒他們三個，竟然沒有一個看懂。我當時急得都要找機會溜下去了，誰能想到，姚堇年不過跟我對視了一眼，竟然就能明白我的意思，真是不可思議。」

  「他是個聰明人，往後你要多跟他學習。」周有民道。

  周麼麼搖頭，「不，正因為他聰明，我才要離他更遠一點。」

  「這是個啥道理？」

  「他這樣的人心眼子忒深，我怕玩不過，把自己給賠進去了！」

  見她說得那麼認真，似是不像開玩笑，周有民頓時急了起來，「麼麼啊，你聽爹說，道理不是這麼論的。你想啊，堇年那孩子人品過關，長相過關，能力過關，跟他走近一點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

  另外一邊，隨著大半人群離開，整片考場終於恢復了平靜。

  周老大懷裡抱著一筐雜物，同姚堇年往村委辦公室走。

  想到那會兒姚堇年的機智，哪怕都過去好一會兒了，他內心仍是無法平靜。

  「堇年啊，你真的太厲害了，真的，哥就沒見過比你還聰明的人！」他頓了頓，又道，「但是，你到底是怎麼看懂的呢？說實話，麼麼比劃的那些，我當時是一點沒看明白！還好當時有你在，不然…………」

  關於這個問題，說實話姚堇年也無法回答，只能含糊道：「估計就是想到一塊去了。」

  話雖如此，他內心卻是清楚意外對視的那秒。

  冥冥中好像有一縷意識，從她眼神里如閃電般朝他湧現過來。

  一陣顫慄後，腦海里莫名其妙多出那個念頭。

  想到這裡，姚堇年不覺輕笑一聲。

  這個周麼麼，還真是讓他有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