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楊春蘭那身影越走越快,李鶯不覺啐了口,冷笑道:「切,真沒意思,我還沒完全使力呢,這就受不住跑了!」
「咋回事?」一婦人仰起頭,朝著她呶呶嘴,疑惑問。
李鶯假裝糊塗道:「什麼咋回事?」
那婦人聞言沒好氣得白了她一眼,「行了,這會兒其他人都回去了,要不然我能問你?咱倆認識多少年了?旁人不知道你的性子,我難道還不知道?說說吧,到底是為啥?我可不相信,你會無緣無故地給楊春蘭臊那麼很,人走的時候眼睛都紅了。」
「再說,你也不想想剛剛我可是也出了力的。都幫著你把人給得罪狠了,你要還想瞞著我,那就太對不住我了!」
「沒沒沒,咱倆什麼交情,我怎麼可能瞞著你?」李鶯說著說著,突然笑了起來,「而且,我能瞞得住你?我啥事你不全都知道?」
眼瞅著老姐妹也笑了,她這才湊了過去跟著一塊坐下,壓低聲音,恨恨道:「我也不是為著我自己,紅啊,就是替我家建民委屈。」
「建民?」楊紅越聽越迷糊,趕緊問道,「這老娘們之間的事,咋個又牽扯上了建民?」
李鶯抹了抹眼睛,又過了好幾秒才道:「你還記得幾年前差點錯過考試那件事不?」
「記得啊,咋不記得?你家建民心疼你們做哥哥嫂子的,覺著自己去城裡上學會給家裡增加負擔,臨到考試了,自己偷摸給放棄了。」楊紅回憶道,「說實話,你男人脾氣一直是村里公認的好,說話斯斯文文的,從不輕易跟人紅臉。小時候你家老大宏遠性子皮,經常闖禍,這要是換個暴躁脾氣的爹,估摸著棍棒都能打斷好幾根。可你男人就沒有,一直都是跟孩子講道理。一遍不行就兩遍,好多人看著都覺著累得慌,說孩子不聽話狠狠打一頓就知道厲害了。你家男人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一回頭還是那樣教孩子。說實話,那會兒我都擔心會不會給孩子慣壞了。」
「可日子一天接一天過去,孩子們越長越大,你家宏遠完全變了個模樣。小小年紀說起話來條條是道,嘴皮子利索得不得了。辦起事兒來也是有模有樣,還知道心疼照顧人,跟個小大人似得。反而是當初孩子一不聽話就狠命打得那幾家,如今天天家裡不消停!但就是這麼一個人,我看到的唯一一次狠發脾氣就是為著你家建民考學。」
說到這裡,兩人不約而同都想起了那一天。
「我最後問你一遍,到底去還是不去?」劉建國一路狂奔過來,整個頭髮都被汗水浸濕,軟趴趴得黏糊在額頭上,喘著粗氣吼道。
面前的少年一言不發,始終倔強低著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就那麼對峙著。
最終,還是劉建國忍不下去,上前幾步拖拽住弟弟的胳膊強勢就要往大路的方向拖,「看來怎麼說都有用了,今天就是天上下刀子,你也得去給我考試!」
「不去,我不去…………」劉建民掙扎得想要甩脫哥哥的桎梏,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那雙緊抓著他大手的手腕就像鐵鉗般,完全撼動得不得。劉建民被拖拽著行走了幾十米,磨得布鞋底破了,也幸而小侄子劉宏遠及時將大嫂李鶯帶來,這才沒讓腳受傷。
「幹啥啊這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不行嗎?」李鶯衝上去快速將兩人分開,「現在鬧得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你們兄弟要打架,等著一會兒看熱鬧!」
「媳婦兒,不是我要發脾氣。你問問這個臭小子,問問看他幹了啥事。」劉建國雙手叉腰,喘著粗氣,氣息不穩道,「你要是知道你也會跟我一樣生氣!」
李鶯一聽當即感覺到情況不對,可目前這狀況,她要是再一亂,只怕整個場面都控制不住了。
她深呼吸幾口氣,拉著跟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劉建民,沉聲道:「建民,你跟嫂子說實話,到底咋回事?」
「你要是有理,就算你哥再怎麼發脾氣我都支持你,可你若是沒理,那起碼也得讓嫂子知情,對不?」
「嫂子,我…………」劉建民囁嚅著嘴唇,猶豫再三,才吞吞吐吐道,「嫂子,我不想去考試了。我……覺著……我考不上………我想在家幫………「
在劉建民心裡李鶯既是嫂子也是母親的存在,在外她可能潑辣厲害,可回了家,對他和侄子宏遠,一直都是溫和關愛。
他以為只要他表現得哀求一點,李鶯就會同意的。
可誰料,話還沒說完,李鶯就高聲打斷了他,「你說啥?你不去考試了?你那麼好的學習,為啥不去考試?」
「媳婦兒,別跟他扯那麼多,那小子如今膽子大得不得了。故意瞞著今天考試的事兒,要不是我在路上碰到村支書,聽他偶然提起,到現在咱們還被蒙在鼓裡!」劉建國越說越氣,又想上前伸手去拽。
被李鶯眼疾手快攔住了,「建民,你為啥要這樣做。這事兒,要是放在宏遠身上,我還能想得通,可換做你這麼做,嫂子真的想不到理由!」
一旁的莫名被提及的劉宏遠聞言,氣得直跺腳:「媽,你那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放在我身上,就是正常的?」
「難道不是嗎?天天考倒數第一,你要有你小叔一半聰明,我天天去給劉家祖宗燒香!」李鶯沒好氣說完,也不顧自家兒子那幽怨的眼神,再次轉眸看向劉建民,「建民,你是我帶大的,啥樣的性格品性,可以說沒人比我更了解。咱們家祖祖輩輩都在地里刨食,頭一回,祖上冒青煙出了你這麼個學習好的。我和大哥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但你和宏遠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我…………明白的,可是嫂子,我如今都16歲了。我的同學們都已經在幫家裡幹活,能分擔責任了,就連宏遠都………可我還在………」劉建民說著,緩緩抬起頭,一雙紅眼睛直愣愣看過去,「嫂子,我長大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一直需要你和大哥為我們遮風擋雨。我認真想過了,去上學負擔太重,而且還不一定有回報,所以………」
「沒有所以,你安安心心上你的學,其他事有我們。也不用覺著對不住宏遠,他確實不是那塊材料,逼著他去讀,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痛苦!」李鶯抹著眼淚道,「建民,你有這個天賦,不去讀的話,太可惜了。」
「就是啊,小叔,你就去考唄,有我在,家裡不會那麼辛苦的!」
「建民,去吧,我和你嫂子這麼多年給你和宏遠攢得有點東西,咱家沒那麼困難!」
………………
一想起當時劉建民可憐倔強的模樣,李鶯心裡對楊春蘭的恨意就又加深一層,「當初所有人都覺著是建民那孩子怕給家裡增加負擔,所以不想去,誰知道那楊春蘭還在裡面摻和了一腳!我要是不還回去,就太窩囊了!」
……………
另外一邊,周家。
「李嬸子真的………會找許彥他媽的碴兒?」陳雲英坐在堂屋靠近門方向的長板凳上,手摩挲著搪瓷杯,不確定問。
周麼麼勾起唇角,小口抿了口茶水,篤定道:「一定會!」
「劉建民和劉宏遠這對叔侄年齡只差一歲。我問過我爹了,說是當年李嬸子嫁過去沒多久,她婆婆就意外高齡懷上了劉建民。兒媳婦兒沒懷上,當婆婆的卻懷上了,而且兩個兒子還相差幾十歲,在十幾年前,這可還是村裡的津津樂道的事兒呢!那會兒好多人等著看熱鬧,說的人一多,劉建民她媽心裡承受不住,就不想要劉建民,還是李嬸子給勸住了。」說著,周麼麼唏噓了起來,「可誰成想,生的時候難產,還是你爺爺和接生的人一塊出手,這才幸運保住了劉建民。」
「所以,劉叔和李嬸名義上是哥嫂,其實對劉建民完全就是跟劉宏遠一樣當兒子看的。要是她知道當年考試前一天,楊春蘭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以為一個村只能錄取一個,所以故意跟劉建民說讀書很貴,會把整個家裡吸乾,從而讓他放棄考試…….」周麼麼斜眼看過去,「你說會怎麼樣?」
「肯定要撕起來啊!」陳雲英感慨道,突然似是想到什麼,她問,「不過,這麼隱晦的事情你咋知道的?」
還能咋知道?就是當年楊春蘭攔住劉建民時,不小心被原主看到了唄!
說來也是奇怪,近來,大腦里那些曾經模模糊糊的記憶如今越來越清晰。
見好友沒說話,陳雲英後知後覺也想到了什麼,趕緊轉移話題道:「咋回事,怎麼沒看到雪兒?她從前不是很黏你嗎?近來過來時都沒看到她!」
周麼麼笑道:「她啊,最近跟我哥到處跑,覺著咱們這裡哪哪都有意思,像個小猴子一樣不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