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垂頭喪氣的。」周有民看著從進院子開始,就興致不太高的周麼麼,小心試探著問,「是不是………事情進展……不太順利?」
大概是見過老王頭對王恆志的無視與壓抑,如今再看她爹的小心翼翼,周麼麼猛得鼻頭髮酸。
她咬著嘴唇,竭力壓制著眼眶裡洶湧澎湃的淚意,可是通紅的眼眶還是暴露了她此刻並不平靜的內心。
「哎喲,閨女啊,你別哭,別哭!是不是有誰欺負你了?你跟爹說,爹給你撐腰!」見周麼麼忍不住哭了起來,周有民整個人都急躁起來了,自顧自道,「我就知道,就知道,老王頭那麼倔的老古板,說起話來又不好聽!早知道,我就不讓你去了………」
眼瞅著在自家閨女身上問不出什麼,周有民當即將注意力轉到了姚堇年身來,「堇年,你們都是跟著一塊回來的,來,你來說!到底王家那兒是怎麼回事?老王頭是不是說了什麼很難聽的話,你說!」
要想將整件事講清楚,必然涉及到王恆志的病情。
姚堇年想了想,斟酌道:「周叔,對於合唱隊想請王恆志同志當指導老師的邀請,王叔本人非常抗拒。但是王同志本身是有這個意向的,父子倆意見不統一,後面有些爭執…………」
似是看出他有些為難,又是自己惹出的事情,周麼麼趕緊擦乾眼淚,主動將話頭接了回去,沙啞著嗓音解釋道:「爹,你不用那麼緊張,我哭不是為別的,就是突然覺著自己幸運,有這麼好的爹和哥哥。」
她竭力想忍住,可是眼淚就是如決堤的洪水般一行接一行得往下落,周麼麼抬起自己的眼眸,錚錚看向周有民,一字一頓道:「爹,我過去做事任性,不管不顧,一切全憑自己的心意,給你和哥哥惹了很多麻煩,也讓你們受了很多委屈。若是換做旁人,只怕早就不耐煩,想把我早早給嫁出去,一了白了!」
」可是你和哥哥沒有,你們始終都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考慮,總是對我包容愛護,害怕我被人欺負,害怕我受傷害,甚至是哪怕你們願意自己受委屈,都不願意讓我難過。對比王大哥,我一事無成,可是我得到的一切卻比他要多千倍百倍,我就覺著………我真的像是掉進了一個福窩裡。」
周有民剛硬了一輩子,年輕時為了保護村里人的權益,就是脖子上架了一把大刀,也絲毫不退讓半步。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自家閨女面前,在聽到這樣滾燙的話後,心腸軟得一塌糊塗,眼淚迅速充盈眼眶,「麼麼………」
似是覺著自己一大把年紀了,哭不太好,他先是轉過身擦了擦,才又道:「麼麼,你很好的,真的!可能在旁人眼裡,你和你哥哥有各種各樣的毛病,但在我眼裡,你們兄妹倆就是最好的。」
「傻閨女,別想那麼多,你不用跟旁人比,就是你哪哪哪都不好,爹和大哥都還是會對你好。從你媽走後,咱們仨就相依為命,誰也離不開誰!」
哭了那麼一通,周麼麼這會兒也平靜下來了,在點了點頭後,突然意識到旁邊還有個姚堇年。
明知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心裡就是覺著彆扭得慌,抹了抹眼淚,隨便找了個藉口,就往自己的房間跑去了。
她一走,周有民也立刻就收起了那副淚眼汪汪的模樣,轉眸看向姚堇年,平靜解釋道:「小姑娘家臉皮薄,想一出是一出,你別見怪。」
「沒有,她這樣很好,有情緒不往心裡藏,總是很有生命力。」姚堇年道。
對於夸自己閨女的話,周有民頗為受用,他點頭道:「堇年啊,你這話算是說到我心坎上了。」
「我家麼麼打小就漂亮,說是整個百塘村最漂亮的小姑娘也不為過。村子裡的小孩兒都跟那蜜蜂一樣,止不住得圍著她轉,百般討好。說難聽一點,就是把他們當狗玩,都是可以的。若是換成個品性不好的小姑娘,還有可能那樣幹了,但是我家麼麼就沒有。她從小就跟老陳家的英子一塊玩,旁的小男孩兒越是討好她,她越是不喜歡。我當時還懷疑過,是不是有男孩子欺負過她,給她嚇到了。後來,有次找機會問才知道原因。」
周有民感慨道:「那會兒才多大,上小學二年級吧。小丫頭講,「爹,我為什麼要跟他們一塊玩呢?我知道他們都喜歡我,只要我跟他們一塊玩,就會有人幫我寫作業,有人給我帶好吃的,還有人幫我擦黑板………我所有的事情都有人幫我代勞。可是我不喜歡他們呀,既然我不能回報給他們同樣的喜歡,那收人東西多不好?」
至於後面那段,「爹,我就只喜歡阿彥哥哥。阿彥哥哥也只喜歡我,村裡的花奶奶說,只有相互喜歡的兩個人才能永遠在一起,我只想和阿彥哥哥在一起。而且,我要是跟其他男孩子一塊玩了,阿彥哥哥會不高興的。他不高興,那我也不會高興!」周有民自動忽略了。
真的是想想,都容易心梗!
他那麼好的閨女,又漂亮又有原則,還專一,論哪點配不上許彥那個狗東西?
竟然還腳踏兩條船,見異思遷,呸!
等著吧,等以後我家麼麼找個更優秀的,我不陰陽怪氣死你們!
周有民如此想著,對著姚堇年又繼續道:「我當時都給聽愣了,這話我沒教過,她哥哥更沒教過,我後來又試探問了一下,小丫頭就說這話還要人教嗎?自己想想都能想出來!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知道我家麼麼是個秉性純良的!」
姚堇年笑了笑,表示自己贊同。
趁著兩人開始商量起合唱隊的後續事情,在廚房門口躲著的顧雪兒看著旁邊明明哭得淚流滿面,又緊緊咬著嘴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的某人,無奈長嘆一口氣,而後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塊帕子給遞了過去。
「喏,擦擦吧,別哭了!」
周老大看了眼跟自己膚色有明顯反差的帕子,想了想,還是動手推拒了回去,「這是好帕子,給我用太糟蹋了。你拿回去,我用袖子擦擦就行!」
說罷,他就抬起手,開始準備用袖口擦眼淚。
只是,還沒碰到,就被顧雪兒給強勢重新塞進他手裡,「不就是一塊帕子?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給你用怎麼就糟蹋了?再說,你平時給我做了那麼多好吃的,還帶我去玩了那麼多有意思的東西,我一直都沒感謝呢!」
「你…………」看著小姑娘倔強的眼神,周老大想了想,到底還是接下了,「謝謝啊,等我洗乾淨了還你!」
對此,顧雪兒表現得並不是很上心,不,準確來說,她此刻有些心不在意。
只見她抿著嘴唇,用腳碾壓了門邊的碎屑好一會兒,突然抬起頭,頗為突兀問:「周大哥,世界上究竟是喜歡自己孩子的父母多,還是覺著孩子是累贅,是麻煩的父母比較多?」
「當然是喜歡自己孩子的多了。」周老大想都沒想,幾乎是脫口而出道,「你看看咱們村,誰家添丁不是當喜事辦得熱熱鬧鬧的?而且,咱們村,也就除了幾戶,其他大部分都不是把孩子當眼珠子一樣看待的?」
「那也就是說,雖然少,確實還有不喜歡孩子的父母存在,對吧?」顧雪兒問。
周老大聽著這話,怎麼覺著怎麼奇怪,他撓撓頭,不解道:「雪兒,我怎麼跟你講不通呢?那樣的人少啊,就是一個村子最多才兩三戶!」
「沒有,我聽進去了,就是隨便問問,你別在意。」顧雪兒說著,兩側唇角勾起,咧出一個大大的招牌純潔笑容,搓了搓手,十分期待道,「周大哥,突然好想好想吃你做的油鹽鍋巴哦~」
一聽到說喜歡自己的手藝,周老大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連忙拍著自己的胸脯:「行,我給你做!沒想到你這麼喜歡我的廚藝,果然,我在某些方面還是很有些天賦的。」
顧雪兒笑道:「對啊,你很有天賦,每次吃完你做的東西,都會變得很開心。」
「喜歡就好,想吃什麼隨時說,我都給做。」周老大坐在灶前,往灶膛里快速添了幾塊柴火,突然想起什麼,連忙轉過頭叮囑道,「哦,對了,雪兒,你去問問麼麼,看看她要不要吃什麼。」
「恩,好。」顧雪兒笑吟吟應下了,像只小兔子般歡歡喜喜往外去了。
直到跟某個高大的身影對上,臉上的笑容幾乎是一瞬間收了起來。
「還是連哥哥,都不肯喊?」姚堇年無奈嘆息道。
顧雪兒臉撇到一旁,看都不看一眼,傲嬌道:「你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訴我,我就喊!」
「……………」姚堇年也懶得多計較,從自己荷包里掏出好封信遞過去,「這是家裡寄過來的,有想回的信趕緊寫,明天一早我去鎮上寄掉。」
顧雪兒沒接,她大概略了一下信封上的名字,只抽過了最下面兩封,而後臉色是從來沒有顯露出來的冷硬與嚴寒,「我說過的話算話,以後再有他們的信拿來,所有人的信我都不收,這是最後一次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