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尤其來自斜對面某人那束，滾燙得似是要在自己燒出個洞。
陳雲英突然覺著好壓抑，壓抑到自己喘不過氣。
甚至還想爆哭。
幾秒鐘後，她緊緊掐住掌心，砰得一聲從板凳上站起來，低著頭嘶啞道：「爹，媽，我上午跟麼麼說了太多話累著了，想去睡一會兒。」
而後也不等其他人說什麼，自顧自下桌跑了。
她一走，楊霖習慣性地放下碗筷，站起身準備去追，被陳母眼疾手快按住了，「你幹了一上午的力氣活兒，晚上還要去巡查，本身就辛苦得很，要是再吃不好，身體怎麼扛得住？聽話，你坐下吃飯！」
「可……………」楊霖還想再說點什麼，陳母徑直道，「你吃你的，我去看看，女孩子在這個年紀，都心思多。就是你去，你能保證把她哄好？」
楊霖沉默了。
「那不就得了，行了，你們爺倆好好吃，我去跟她聊聊。」陳母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往陳雲英的房間去了。
見人還呆呆愣在原地，陳父搖搖頭，主動伸手將人拉著坐下了，「好了，別再想了，有啥事，她們娘倆好說。你去，將柜子里那瓶山參酒拿出來，今兒咱們爺倆好好喝喝。」
楊霖聞言，悶悶道：「叔，我不想喝，沒心情。」
「怎麼沒心情？你有，趁你嬸不在，趕緊去。不然，一會兒她們娘倆出來了，再想找機會就難了。」陳父大力勸說著，「再說，你就不想聽聽我這個過來人的看法嗎？英子可是我閨女，我能不了解她？聽話，快去，心情不好的時候，喝一小杯，最舒服了。」
「等人醒了，什麼解決辦法都有了。」
「這都是我過了半輩子的寶貴經驗。」
…………
楊霖原本還很堅決，但在陳父一句接一句的蠱惑勸說下，到底還是屈服了。
兩人就著一盤涼拌黃瓜和半盤花生米，有一下沒一下地喝著。
陳父率先嘗了一口，待第一杯杯底見空時，他臉上露出極為滿足的神情，也有了想要說話的欲望。
「你這孩子啊，從小哪哪都好，孝順，懂事，聽話，能幹，可靠…………優點真是說都說不完。可是呢，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你了那麼多好，自然也讓你有了欠缺的地方。那就是你嘴笨，性子悶，不會說好聽的話哄人。女孩子，無論她們多大年紀，天生就跟咱們男人不一樣，她們重感情，想聽好聽的話。像你嬸，像英子，麼麼………哪一個不是這樣？有時候是不是真的錯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態度。」
楊霖聽著，悶悶幹了一杯，委屈道：「我認錯了，她不聽。」
「那就是沒認到點子上。」陳父拿起酒瓶，轉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你別看英子平時斯斯文文的，什麼都好商量，其實那丫頭骨子裡倔得很。不然，你覺著她為什麼跟村里其他姑娘都玩不到一起，唯獨跟麼麼好？那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只是麼麼外向，藏不住，咱家英子會藏！」
楊霖道：「不是那麼簡單。」
見他如此，陳父急得動手直戳楊霖腦門，「傻小子，怎麼不簡單？你要想哄好英子，你就想想從前許家那小子怎麼哄麼麼的，還有周家老大和你有民叔怎麼哄的，照葫蘆畫瓢就行！」
楊霖：「……………」
………………
房間裡。
陳母進去時，陳雲英正對著牆壁躺著。
「怎麼了？飯都不吃，直接跑了。」
聽到動靜，陳雲英趕緊做起來，撥了撥雜亂的頭髮，佯裝無事笑道：「媽，我沒事，就是累了，想睡覺。」
「行了，你是我生的，你有沒有事，我能不清楚？在別人面前，為了避免被看笑話，可以這樣，但我是你媽，在我面前不需要。」陳母說著，就近在床邊坐下，緊緊握住陳雲英的手，嘆了口氣，篤定道，「是為了楊霖那孩子吧！」
陳雲英眼圈頓時紅了，隨後在關切的眼神中，沉悶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陳母聞言，瞭然道：「我就知道你們出問題了，平時去哪兒都是兩人一塊，好得跟一個人似得。今天就你一個人先回來了，也不跟只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了，還有吃飯也是。吃了半天，連一小半都沒吃到。」
「說說吧，到底為了啥。」
「……………」陳雲英悶頭了好一會兒，才道，「媽，如果我和楊霖之間出了問題，你和爹是選我，還是選他？」
「你這是說的什麼鬼話？你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怎麼可能不在乎你？」陳母急促說著，突然停頓下來，怔怔看了自家閨女好一會兒，才伸手溫柔摸了摸她的頭，嘆息道，「從前我覺著麼麼那孩子傻，如今看來，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陳雲英：「……………」
「你別不信，真還就是那樣。」陳母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在你眼裡，我和你爹就那麼蠢，自己的孩子不喜歡，去偏心別人的孩子。雖然楊霖也很好，我和你爹這麼多年，也拿他當自己人看，但十個手指頭有長有短，手心手背也是不一樣的啊。」
「這麼多年，你有沒有想過我和你爹為什麼要收養楊霖？而且還是在當時我們都吃不飽的情況下？」
「因為可憐楊嬸嬸，你們心好。」陳雲英想都沒想，直接道。
陳母嘆氣，「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你楊嬸嬸在的時候，幫了我們不少忙，楊霖也懂事，真看著他被別人家收養，萬一碰到個心腸壞的，我們也擔心捨不得。但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啊？？？？」陳雲英驚了幾秒，似是突然想到什麼，她吞了吞口水，試探性問，「不會是………因為我吧？」
陳母點了點頭，「沒錯，就是為了你。」
「你爺爺只有你爹你一個孩子，我娘家那邊………自從我跟你爹結婚後，就權當他們都死了的，不說指望的上，能不給我們家增加負擔都是好的了。村里你們同年齡的年輕人，當年差不多都是幾個小時都生了，就是麼麼她媽，平時身體雖然弱，可也只折騰了一上午。唯有我，體格子看起來好，愣是生了一天一夜，吃盡了苦頭，連帶著你從小身體都虛。後面斷斷續續吃了幾年藥，雖說也養過來，只是我不能再生孩子了。英子，我和你爹沒有覺著過女娃比男娃差，但凡你有個堂哥，或者堂弟，我都不愁你的將來。所以，小時候麼麼活得張揚自在時，我都讓你凡事收斂點，儘量往心裡藏。」陳母說到這裡，語氣里已經有哽咽感。
陳雲英不傻，差不多已經明白了她媽的意思。
「所以，當年楊嬸嬸走了以後，你們才…………」
「沒錯，你楊嬸嬸當年是外地逃難過來的。說是楊霖他爸走得早，夫家沒給他們留活路，這才一路艱難逃了過來。她原本的口音，我聽過，家鄉肯定隔得遠。所以，我和你爹商量後，才打算養了楊霖給你當哥哥，雖說沒有血緣關係，好歹也是個哥哥，你往後嫁人了，也有個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