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啊,咱們兩家可是幾十年的交情。真的……一定…………要走到………這一步嗎?」許父殷切看著坐在對面的老兄弟,喉頭微哽,低聲哀求道,「能不能………有一點………迴旋的餘地?」
「就是啊,親家,再給我們阿彥一次機會吧!孩子年紀還小,莽撞不懂事,一時做下錯事,往後我和老許一定好好教,務必讓他改!」
楊春蘭頓了頓,抹著淚,繼續哀求道:「老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兩個孩子打小都是擱一塊長大的,十幾年的感情,怎麼可能說斷就斷?這麼多年,你待阿彥掏心掏肺好,我和老許也是一直將麼麼看作親閨女。突然說退就退,讓我們………兩口子……怎麼受得了?」
………………
周有民原本想體面點結束,顧全兩家的面子。
可如今,見他們兩口子話里話外都是為了自己的兒子許彥。
絲毫沒有一句提及到他家麼麼的情況,傷得怎麼樣了?醒沒醒?
也是,誰家的孩子誰心疼!
想清楚的周有民自嘲一笑,迅速收起手裡把玩的菸斗,抬起頭打斷了喋喋不休的楊春蘭,沉聲道:「老許,弟妹,咱們也相識多年了,一塊從孩童時候走到如今半截身子入土!若是旁的事情,我周有民敢打保票說,可以酌情原諒退讓!」
「但唯獨有一點,那就是,不能牽涉到我的孩子們!」
「親家…………」楊春蘭見狀不好,連忙出口想把話題岔過去,可周有民已經下定了決心,堅決要把話說清楚。
他沉著臉看過去,揮手肅聲道,「弟妹,你先讓我把話說完!」
明明話是對著妻子說的,可許父卻覺著那耳光是落在自己臉上,又燒又燙,臊得慌!
當即扭過頭,冷臉教訓道:「我們老爺們說話,你插什麼嘴!要聽就安靜聽,做不到,趁早回家做飯去!」
心急如焚的楊春蘭恨不能當場嘔出一口老血來,「我…………」
眼瞅著氣氛不對,饒是再不情不願,也只能先留下來觀察,及時應變。
可生吞下去的那口悶氣,在五臟六腑內橫衝直撞,難受得楊春蘭暗地裡又將林煙拖出來狠狠罵了一通。
「上午那什麼情況你我都心知肚明,大庭廣眾之下,你家許彥都敢為了那個女知青………對我家麼麼動手!也得虧雲英機警,眼瞅著不對就去喊人,還有姚知青的仗義出手,要不然………距離上次好了才剛一個星期,現又被折騰得躺在床上昏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你們也是做爹媽的,換作你們家阿彥幾次三番受傷,你們不傷心?不難過?」
說到這裡,周有民已經克制不住膨脹的怒火。
氣到胸口起伏,舌尖抵著上顎,手緊握成拳,在桌面上「砰砰砰」一連砸了好幾下。
才又慢慢緩和過來,他扭過頭抹了抹濕潤的眼角,沉聲道:「都是老交情了,多的話,我就不說了,兩個孩子沒緣分,算了吧!」
話語一句接一句,不間斷往耳朵里鑽,活生生把最後一張遮羞布扯下來。
許父聽得羞愧直抬不起頭,恨不能當場刨個洞把腦袋埋進去。
哪裡還敢像之前一樣還盼著,看在兩家的情分上,對方能回心轉意。
就如今這場面,周家能不找他們茬兒,已經是很仁厚了。
過了幾秒,他咬咬牙,硬著頭皮抬起頭,歉疚接話道:「老哥,對不住,是我們兩口子沒把孩子教育好,既然…………」
要見後面的話就要說出口,楊春蘭徹底坐不住了,她兒子可就指著周麼麼的嫁妝進城買工位。
若是退了親,過去十幾年的布局不全都打水漂了?
不行,絕對不行,她絕對不允許這種局面出現!
情急之下,楊春蘭砰地一聲站起來,徑直打斷了丈夫的話,含著淚,言辭懇切道:「老哥,原本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我們兩口子應該順著台階下的。只是,就像你剛剛說的,都是為人父母,這一輩子,直到閉眼之前都在為孩子操心!」
她哽咽道:「阿彥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他什麼性格,心裡想什麼,喜歡什麼,沒有人比我這個當媽的更清楚。」說著,她任淚水肆意在臉頰流下,目光婆娑看向周有民,發誓般道:
「阿彥他跟那位女知青確實有來往,但我可以保證,兩個人之間一定是清清白白。他心裡喜歡的,唯一想娶的就只有麼麼一個人!」
「兩個孩子過去十幾年如何相處,我們幾個都是看在眼裡的。若麼麼說往東,阿彥決計不敢往西,有了什麼好東西,就是自己不吃,他也要留給麼麼。弄成如今的局面,中間一定哪裡出了問題。」
說著,她頓了頓,有所指向道,「若是我家阿彥真的德行有虧,變了心,就是你們不退,我也不會委屈麼麼,可就怕……有人見不得我們兩家好,在裡面故意挑撥是非!」
此話一出,許父當即變了神色,驚恐道:「你是說……那個女知青?」
楊春蘭說完就低下頭,安安靜靜坐著,沒吭聲。
許父見狀,更覺自己是猜對了,狠狠一拍大腿,怒道:「我就說,怎麼兩個孩子之前好了那麼多年,突然就開始鬧彆扭,原來是有人從中作梗………」
坐在對面的周有民儘管面色依舊保持著鎮定,心裡卻似翻江倒海了般。
怎麼之前沒發現老許媳婦如此厲害?
瞧著寬厚仁善,三兩句話就把自家孩子身上的鍋扔給了別人!
自己的孩子是孩子,旁人的就不是?
麼麼那樣的性格,若真的進了許家門,只怕被賣了還幫對方數錢!
如此一想,周有民額頭不覺出了一層冷汗。
他抬手拍了拍情緒激動的許父,隨後,在對面疑惑的眼神中,將自家閨女清醒後交的殺器亮了出來。
皮笑肉不笑道:「弟妹,你對孩子用心,這點我佩服!只是,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和想法。咱們當父母知道的,看到的,都是他們想表現給我們的。心裡真實怎麼想,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順便多嘴說一句,上次的蓮子,並不是許彥要吃,其實是那位女知青想嘗嘗!你們應當比我更清楚,你們的兒子從小就不喜歡蓮子的味道,饒是最苦的那幾年,他寧可餓得昏過去,也堅決不肯吃一口。也就我家麼麼傻,別人說什麼都信!」
許父和楊春蘭聽到此處,俱是抽了一口冷氣。
周有民看著那兩張呆滯到凝固的臉,心裡的那口氣終於散了些。
他沒有停頓,繼續道:「你家許彥同那位女知青是不是有多餘的來往,腳踏兩條船,那是你們為人父母該操心的,同我家無關!我家退親從始至終都是因為許彥保護不了麼麼,在他身上,說實話,看著長大的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看不到他曾經對待麼麼的那份真誠的心!」
「當初麼麼她媽定下娃娃親,就是覺著兩家知根知底,能對麼麼好。如今你家許彥的心不在了,光是你們老人說好是沒有用的,日子終歸還是兩口子自己過!」
「看在過往兩家情分上,親事退了後,我不往外說一句許彥的不好!」
說著,周有民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目光也跟著銳利了幾分,威脅道:但………你們要是還繼續………那也別怪我撕破臉,讓你們被村里人的唾沫淹死!」
……………
等到兩人出了柵欄外好遠,周老大才大搖大擺晃進堂屋,尋著距離周有民最近的位置,一屁股坐下,「退成功了?」
周有民端起搪瓷杯喝了好幾口茶,才用手敲了敲放在手邊的紅紙,斜著眼睨道:「你爹我出馬,能不成功?」
說著,他忽然長長呼出一口氣,「也不知道退親是對,還是不對!哎~~~」
「爹,你要不要想想你在說什麼!」周老大沒克制住,直白翻了一個白眼,「妹妹醒過來第一件事,可就是說要退親,許彥那小子,瞧著就不太行,退親完全就是避免跳火坑!」
「你懂什麼!」周有民抬手給他一個暴栗,「那湖裡已經很久沒荷花了,最困難那幾年都被挖趕緊吃了。也就是去年有人隨手扔了幾把,今年這才能吃到!十幾年前的一樁小事,你妹妹都記得這麼清楚,難保她心裡還有許彥那小子啊!」
周老大撇撇嘴,無所謂道:「妹妹那麼漂亮,再介紹一個不就好了?」
周有民頓時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