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往事（二）
陳雲英聽著，目瞪口呆：「兩大壇黃酒？那兩個罈子該不會………是家裡冬天用來醃菜的吧？」
「對，沒錯，就是那兩個！」看著女兒朝自己豎起大拇指，陳母笑道，「也就是那會兒年輕，糊裡糊塗喝了那麼多！頭疼了，不舒服，睡一覺就好！不像現在，年紀大了，稍微碰一點都受不住。」
緊跟著，想到什麼，她幽幽嘆出一口氣：「我這人吧，平時脾氣不太好，有什麼火要不當場沖人撒，要不事後同你爹撒！」
「所以啊，喝醉以後除了話多一點也沒什麼！不像楊霖媽媽……」
感知到她語氣里的哀傷，陳雲英忙不迭問：「楊姨怎麼了？」
「我那會兒年輕時，沒事就跟著你爺爺，你爺爺在家裡小酌幾杯！所以，酒量在女人中間還算可以！喝到最後，頭暈乎乎的，心裡還是清楚明白的！」
說著，陳母似是想到什麼，側過身抹了抹眼睛，「你楊姨活著的時候，多開朗多堅強的一個人啊。任何困難，任何事情，她總能不慌不慌得給解決了！」
「我也一直以為她就是那樣厲害的女人，可………可直到喝醉了！」陳母哽咽，「聽著她號啕大哭，我才知道她心裡苦啊。」
「但是她沒辦法，她一個女人又帶著個孩子，稍微軟弱一點，都會有各種麻煩找上門！我聽著心裡也難受，就說，她有後悔過自己帶大楊霖嗎？若是當年把孩子送給不能生育的好人家………」
「聽我那麼一說，她眼淚止不住得往外掉，她說楊霖跟著她受苦了！她在這世上沒有其他家人了，若是沒有楊霖，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活下去！她說她後來想過，覺著自己太自私，說如果孩子跟著爸爸，可能就不會遭這麼多罪！」
哪怕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陳母再想起當時的情景，還是心悸得慌，「英子，你要知道，在那之前你楊姨對外一直說是楊霖是遺腹子，他爸爸去世的早，婆家人又容不下她，這才遠走他鄉來咱們村！」
「所以，我當時一聽那話，頓時酒醒了！」
何止是陳母呀，就是陳雲英聽到這裡，整顆心都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她慌張吞咽好幾口，顫抖著嗓子問：「媽………你的意思是？」
「你楊姨當年搞不好是離了婚才過來的，也就是說楊霖他爸搞不好如今還活著！」
陳雲英聞言，心稍稍往回落了落，「你……咋知道她是離婚了的？」
「還能為啥？這肯定的事呀！你想想看，你楊姨那容貌，會得東西有多！她但凡有點個什麼想法，楊霖不早多了一個後爹？可為啥直到她去之前，哪怕日子再艱難，她都沒想過再找一個？是她喜歡吃苦？閨女啊，沒有人喜歡吃苦的！」陳母嘆息，「她一個人強撐著，那是她本身就是一個好人！」
「這也就是後來我和你爹養著楊霖的其中一個原因！有那樣的媽媽，兒子長大了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陳雲英沒想過裡面還有這一層的原因。
她現在半句話都不敢接，生怕自己一個掩飾不好，就能讓她媽看出異常來。
幸好，陳母也沒待多大一會兒就被陳父給喊走了。
夜深人靜，陳雲英盯著頭頂的蚊帳發呆，腦海里不斷會想著陳母說的那些話。
她都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她媽知道楊霖的身世，會不會…………
越想越覺著渾身煩躁得厲害。
隨著「吱呀」一聲，房門被從裡面推開，而後伴隨著草木泥土味道的冷空氣直愣愣扑打在臉上。
只一瞬間，陳雲英清醒了，焦躁的心立馬被撫平。
她隨意往院子裡一瞥，敏銳在青石板那塊發現一道模糊的身影，並且還伴有點點猩紅。
伸出鼻子，往前夠著嗅了嗅，竟然讓她察覺出了一抹淡淡的煙味。
幾乎是沒有猶豫，陳雲英大步沖了過去，手直愣愣朝著暗處那道身影伸過去，「楊霖，把煙給我！」
「英子，我…………」
在這一點上，陳雲英堅定得可怕，「楊霖，別讓我說出更難聽的話來！你知道的，我最煩那股煙味！我爹都讓我逼著給戒掉了，如今你也要我採取非常規手段嗎？」
楊霖默了默，幾秒後，他動手將那抹猩紅扔到地上，用腳碾滅，「英子，只這一次！你不喜歡，我往後都不抽了！」
陳雲英氣呼呼在他旁邊坐下，「煙哪兒來的？」
「姚知青給的！」楊霖誠實道，說完，似是覺著這樣給對方十分招黑，他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他也不抽！是傍晚那會兒，他從鎮上回來別人塞給他的。我看他荷包里裝著，就主動要了一根！」
「那個………你別跟周麼麼瞎說，他們最近好像不太對付！」
陳雲英聽到這裡直接給氣笑了，「怎麼？合著我和麼麼在你們眼裡就是那種不講道理，胡攪蠻纏還霸道的人？」
「你有時間多想想你自己，別摻活旁人的事情！」
「說吧，你到底怎麼回事？一天一天得不吃飯，現在連我媽都跟著一塊擔心！」
「對不起，我…………」楊霖的道歉脫口而出，聽得陳雲英胸口怒火炸裂膨脹，「你為什麼要道歉？你在裡面做錯了什麼嗎？合著你還能決定自己的出去？」
「我的意思還不明白嗎？楊霖，不要再關注那些了，你過好現在，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懂嗎？」
「可是…………」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得楊霖喑啞著嗓音道，「可是，我覺著我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我不知道當年是怎麼回事，可如果沒有我，我媽可能就不會受那麼多苦，更不用躲到這裡來，更不會早早去世。」
「她說不定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有另外一番人生，有體貼的丈夫，有可愛的孩子，有順遂的人生…………」說著，他痛苦抱住自己的頭，「是我，我知道肯定事因為我，她沒有辦法，她扛不住鍾家，所以才躲得那麼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