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月淮站在黃鳳英家的院子外頭,吆喝了一聲:「有人嗎?」
「誒!來了!」屋裡傳來應喝聲,不一會兒,一身幹練打扮的黃鳳英就從屋裡出來了,她手裡拿著厚厚一沓報紙,不知道又要去誰家做動員。
「喲,顧同志,今兒咋有空來我家?」黃鳳英看到顧月淮,也沒以往那麼厭煩了,還笑吟吟的打了聲招呼,不過,想到陳茵的事,又變得有些欲言又止。
她也有些怕了顧月淮這張利嘴,她要是知道雷大錘又做通了支書的思想工作,把陳茵給放回去了,而且把取消她上工的處分變成免工分除草七天,只怕又要鬧起來了。
顧月淮半眯著眼,輕笑著問道:「黃主任這表情,有話說?」
黃鳳英抬手把短髮撩到耳朵後,湊近顧月淮,小聲說道:「陳茵昨兒讓雷大錘放出來了,隊裡給她的處分也變輕了,但你也知道雷大錘是民兵隊長,這面子咱得給。」
她說完,看顧月淮神色淡淡,不由寬慰道:「不過你放心,隊裡也不能白白讓你受委屈,我這裡有個活,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干,你要是幹得好,一天掙二三十個工分都不成問題!」
「哦?什麼活?」顧月淮配合地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黃鳳英神秘一笑,突然把目光轉到她手上拿著的彩鉛上,瞭然道:「這是我家欣欣的吧?那妮子把你給她畫的畫像拿回家,可把我嚇了一大跳!」
「小顧,你說你有這手本事咋不早說哩?咱大隊就缺你這樣的技術型人才!」
黃鳳英嗔怪了一句,語氣帶上了些許熟稔。
「黃主任說笑了,我算啥技術型人才。」顧月淮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表情,雖說配著她那張大餅臉有些辣眼睛,那好歹沒以前看著那麼討厭了。
黃鳳英語氣里滿是熱絡笑意:「你那畫我都看了,畫的是真好!咋不算技術型人才了?最近正號召農業學大寨運動,公社要求各個大隊都全面展開。」
「周總理都說了,大寨精神『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可咱老百姓不懂呀,得寫出來畫出來!時時刻刻讓大夥看著,要自力更生,不借國家的錢,也不向國家要東西!」
「你知道咱大隊飼養處吧?幾排土坯房,牆上要是能添上點宣傳畫就更好了!」
「你要是願意,今天就能幹起來!咋樣?」
黃鳳英嘴巴噼里啪啦說個不停,也把顧月淮此行的目的給率先提了出來。
是的,她借彩鉛,畫畫像,為的就是能接下這個在大隊畫宣傳畫的活,上輩子這活是公社派人來乾的,隊裡又出錢又出票,讓本就困難的大隊更加捉襟見肘。
農業學大寨,說的是太行山大寨人改造虎頭山,三戰狼窩掌,硬是把滿是石頭的山溝改造成了種植農作物的梯田,且前兩次改造,修好的梯田還都被洪水給衝垮了。
不過,大寨人不拋棄不放棄,在冰天雪地埋頭苦幹一整個冬天,終於完成任務。
大寨人用自己的雙手,改造窮山惡水,造出八十畝好地,條件改善,促使全村糧食生產不斷提高,在大寨遭災期間,謝絕國家救濟,靠著自己的努力自產自救。
農業學大寨精神,就是Z國農民最突出的品質象徵。
她能擔下幫大隊畫農業學大寨宣傳牆畫的活,一方面能體現自己的價值,另一方面也能表現出自己極高的政治覺悟,不僅能掙工分,還能改善自己在大隊的名聲。
這麼想著,顧月淮就義正詞嚴道:「黃主任,瞧你這話說的,能用自己的能力為大隊添光增色,是我的榮幸,干!今天就干!」
黃鳳英一喜,拍手道:「成!走,上大隊!和治保主任說一聲去!」
說著,她就拉著顧月淮匆匆忙忙往大隊去了。
大勞子生產大隊的辦公區域就設在飼養處,這裡是生產隊集中飼養牲畜的地方。
一進門,入目的就是一排土坯房,四面八方都刷了白石灰粉,看著像模像樣。
再往裡走,是一個布滿木樁子的大院子,牲口們白天就拴在木樁上,晚上則關進柵欄里餵草料。
飼養處味道可不咋好,旱菸味,汗臭味,牲口糞便味融在一起,難聞的緊。
黃鳳英風風火火拉著顧月淮闖進了一間土坯房,裡頭有個大火炕,炕頭是一張看不出顏色的小桌几,桌上還放著一盞玻璃燈罩已經被燻黑的煤油燈,除了這些,還有一把上了年紀的老算盤,一摞子帳本,幾支水筆等辦公用品。
這裡就是隊裡的辦公室,也是社員開會,記工分的地方。
顧月淮和黃鳳英進屋的時候,裡頭有倆人正湊在一起說著話,一個是支書王福,另一個有點陌生,是個戴著眼鏡,模樣十分儒雅的中年男人。
他就是大勞子生產大隊的治保主任,王培生。
治保主任可不是個什麼閒散職位,平時的任務是處理群眾來信來訪工作,支持政法各部門下達的任務和提倡的活動,以及民兵、徵兵和應急工作。
王培生是62年就下鄉的老知青了,還是黨員,是大隊裡為數不多的文化人。
王福瞥了一眼黃鳳英,又看了看顧月淮,沒吭聲,坐在火炕上抽著紙捲菸。
他家的肉都是讓這丫頭給換走的,他都還沒吃幾口!
「黃主任?你這是?」王培生脾氣好,對於黃鳳英突然闖進來也不生氣,反而稀奇地看了顧月淮一眼,他在大隊這麼久了,自然也認得這個名聲不太好的顧家閨女。
黃鳳英大著嗓門道:「王主任,公社不是要咱發展宣傳農業學大寨的活動?咱大隊外頭的牆上得畫宣傳牆畫,不用公社派人來了,小顧就能幹了!」
「啥?她能幹?」王福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眼神很是懷疑。
王培生倒是眼神微微一亮,端正坐姿道:「哦?仔細說說。」
黃鳳英也不賣關子,把昨天的事倒豆子似的全部說了出來,還指著顧月淮手裡的彩鉛:「不信你們讓小顧給你們現場發揮一個,要是技術過關,咱就用,成不?」
王培生沉吟了一瞬,便頷首道:「行!你好好畫,要是過關,這活我就交給你,到時候一天給你算二十五個工分,你看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