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徐庶

  第667章 徐庶

  津鄉縣尉郝紀本有主動出擊之心,聽聞敵軍將至,當即拍案而起:「一千騎兵說少不少,說多卻也不多,不過津鄉周邊皆是平原,無險可恃,若任由他們兵臨城下,擺開陣勢,馳騁衝鋒,很容易便會迫擊城門,此大不利也!」

  「我意先派遣一路人馬,列軍城外,先阻擋賊軍一陣,諸君以為如何?」

  帳內眾將皆無異議,郝紀沉吟片刻,又道,「只列陣阻擋還是不夠。還須得另遣一軍,繞出營後,埋伏邊側密林。若是賊軍勢銳,列陣難以阻攔,便從邊上殺出,以為『奇兵』。」

  計議已定,當即下令:「各部分別出營,或為列陣,或為『奇兵』,吾當自領中軍,待爾等擾亂賊軍陣後,便鼓譟殺出破敵!」

  郝紀這名字若是傳入王政耳中,估摸著又會落得一個「無名小卒」的評價,但是他雖名不經傳,更只是區區一位縣尉,其實卻是將門之後,算是知兵之將。

  若是一般庸才,在敵騎來襲、後援未到的形勢下,也許就會選擇龜縮城內,固守城池,這法子雖然穩妥,但卻是在一開始便將主動權讓給了敵人。

  且不僅是津鄉這座外城,包括江陵這座南郡重鎮的四周,都是空空曠曠,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形,城牆再高,終究不是襄陽、彭城那種適合固守的雄關,這也是郝紀獲悉敵情後當機立斷,決定主動迎擊的重要原因。

  兵法有云:凡將正而無奇,則守將也;奇而無正,則斗將也。奇正皆用,則國之輔也,郝紀這一番應對,雖是倉促調度,但「正奇」皆有。端得可見其能,如果能破敵獲勝,則能振奮軍心,當是大功一件,即便失利也無妨,完全可以再退入城中,重新選擇固守待援。

  軍令既下,津鄉軍上下皆動。

  對於騎兵而言,平原正是最能充分發揮自身優勢地形,在這樣的戰場,任何兵種與其正面交戰,都是要上大虧的,步卒更是首當其衝,劣勢明顯。

  既然明知用步敵騎會被先天克制,那麼為將者們自然會想盡辦法進行對抗乃至反克制,西方的槍陣便是其中典型,而天朝的西漢名將衛青,卻想出了另一種辦法,便是車陣!

  元狩四年(前119年),彼時漢朝已相繼消滅了匈奴的右賢王、渾邪王、休屠王等勢力,基本解除了敵人對於首都長安的威脅,但匈奴單于本部依然擁有相當強大的實力,於是漢武帝便決心再次發動一場大戰,由衛青和霍去病各自統帥,分東西兩路深入漠北,徹底消滅匈奴。

  這便是大名鼎鼎的「漠北之戰」。

  當其時也,衛青行千餘里,穿過大漠,與早已布陣的單于本部接戰,便是先以武剛車(兵車)環繞為營,步卒列陣並前,在平原地形抵禦了匈奴騎兵足足一天一夜後,再趁勢以五千騎兵從兩翼圍殲敵軍,將匈奴軍徹底擊潰,單于遁逃。

  這是天朝歷史上記載的大規模戰役中,步卒第一次正面對抗騎兵的成功案例,也讓所有人都知道了,只要應對有法,藉助外物便可抵擋騎兵的衝撞,拖滯他們的機動力,那麼步卒便完全不懼騎兵。

  後面東晉名將檀道濟的函陣,以及宋武帝劉裕伐燕時用的卻月陣,便皆是由車陣演變而來。

  在郝紀的軍令下,津鄉軍的士卒們把輜重車等外物悉數推出,在城外組成環形,布列營外,又在輜重車的前邊安置拒馬,並灑下許多的鐵蒺藜,在吳牛部迫近之前,車陣已然布好。

  第一支出城列陣的總計四百人,一百盾牌手,一百長槍手,兩百弓箭手,盾牌手在最前邊,緊挨重車的內側;次之為長槍手,皆用腳抵住槍尾,把長槍從盾牌上專門留下的槍口處放出,遠望就如一個刺蝟;再次之是弓箭手,在最裡邊,兩百個弓箭手分作四列,等到敵至,就輪番射箭,還有幾座投石機,也都盡數搬出城外,放在了車陣的後邊,作為支持。

  郝紀又令城中人馬悉數偃旗息鼓,無論人馬禁止出聲,沒過多久,偌大的城池登時鴉雀無聲。

  當吳牛率部趕至城下之時,卻是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但見城外立起了一道各種兵車組成的方營,車陣之後隱約可見人影幢幢,略一打眼起碼也有數百之數,陣左十里外是一片澤水,陽光下泛著點點波紋,陣右五里外則是一片不大的密林,有群鳥驚飛,頗為異樣。

  「這守將莫非是傻?」吳牛有些納悶:「竟放棄城池,主動把這麼多人擺在城外,莫不是準備與我軍野戰?」

  正在這時,前方車陣中一個武將遠遠呼道:「來將誰人,報上名來!」

  「乃公青州吳牛是也!」吳牛提刀單騎而出,「乃徐州牧麾下天軍度支校尉!」

  「爾主亦為漢臣,為何無故來犯我境,如此行徑,豈非亂臣賊子?須知我荊州沃野,今有良將千員,勝兵百萬,奉勸爾等切勿助紂為虐,否則命喪此地,悔之晚矣!」

  「哈哈,真是賊喊捉賊,若說無故犯境,也是你們先做的!」

  吳牛冷笑著道:「豫章自古乃揚州之郡,你們的州牧劉琮卻煽動豫章太守華歆興兵作亂,割據自立,如此倒行逆施,天下人無不齒冷,誰不側目?」

  「荒謬,華歆與爾等交戰時,我家州牧甚至尚未繼位,何來煽動一說?」

  兩人唇槍舌劍了片刻,那武將受了郝紀交代,有心拖延時間,越說聲音越是響亮,反觀吳牛卻是漸覺詞窮,惱羞成怒,直接拔刀嚷道:「恁多廢話,誰是賊子,誰是王師,嘴上爭有何用,且在戰場上見分曉!」

  返回陣中,對左右道:「我軍遠道而來,雖是勢如破竹,既破孱陵,又敗敵軍,但俺本也沒有多少把握拿下津鄉這座大城」

  「卻沒想到敵人舍長拿短,竟然分軍出城,欲與我軍野戰,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各位兄弟,戰機已至,滅敵破城,當此時也!誰與俺一同.」

  豪言壯語喊了一半,吳牛突然想起王政事前交代,自己可是這一路的主將,不可輕易沖在最前,又即改口:「誰人上去沖掠敵陣、示我青州之勇?」

  江陵城外烽煙四起之時,此時另一邊的中原豫州。

  陳國首府陳縣,一處新建不久的府邸。

  從府門進入,但見樓台亭榭,櫛比接連,分布穠秀,垂楊拂地,黛柏蒼槐,深環石砌,順著青石鋪成的地面,往前直走,可到正堂,其間有一個岔口,折往府內深處,經過幾座樓閣、穿過幾處庭院,乃見一高台,聳出樹杪,眺望最遠,高台西邊又有一個小院,院門有匾,題為「柔道」,院中左右兩個精緻的雅室,便是新任豫州牧劉備的書房。

  「柔道」者,乃是出自東漢開國皇帝劉秀的名言:「吾理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

  後世人都覺得劉備和西漢高帝劉邦有不少相肖的地方,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偶像其實是光武帝劉秀,雖然史書沒有明言,但在劉備身上,卻能看到他對劉秀風儀的處處模仿,如寬厚仁義,善待百姓,優撫部下,思賢若渴,動輒便對人推心置腹。

  此時書房的小院之內,院落深深,正有兩人在垂楊倒影下臨枰對弈。

  一個正是劉備,另一個卻是他新得的一位謀士,出身潁川郡,名叫徐庶。

  原本的歷史上,徐庶也是因為劉備是漢室皇親,而且信義著於四海,所以主動投奔的,不過因為他的家族和母親都在潁川,而潁川又是曹操的勢力,故而並沒有用真實姓名,而是託名單福,不過這一世因為王政的橫空出世,曹操和劉備的關係卻不算太差,徐庶自然也不再需要諱莫如深。

  圍棋乃是儒家四雅之一,雖曾拜經學大儒盧植為師,但劉備本身更好聲色犬馬,原本不擅此道,不過徐庶卻甚是喜歡,自其投效麾下,兩人白日接觸不說,夜更抵足而眠,難免受些影響。

  這些年的經歷早已讓劉備深切明白「人才難得」的道理,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了「初戀」,為了和徐庶的關係愈發親近,便跟著學起了下棋,有事沒事便下上兩盤,一開始或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學著學著,劉備倒真是喜歡上了。

  一來,圍棋本就是中華民族歷史上最為複雜,也流傳最為久遠的智力遊戲,黑白兩色,包羅萬象,落子之間,儘是博弈,卻有令人沉迷的魅力。

  其二,圍棋與兵法大有相通,東漢的馬融在《圍棋賦》中就將圍棋的對弈視為另一種的戰場,「三尺之局兮,為戰鬥場;陳聚士卒兮,兩敵相當」。此時的天下群雄里,如曹操,袁紹,以及敗於王政之手的孫策,他們在戰場上馳騁縱橫的同時,也都是圍棋高手,劉備本是一個胸懷大志的英雄,自然也想成為一個「外定武功,內修博弈」的雄主。

  其三,徐庶是圍棋高手,更是絕頂聰明之人,與其對弈,常常能看到一些別出機杼的絕妙布局,往往也能令劉備大受啟發。

  這會一局棋已下到過半,劉備執的黑子,徐庶則執白子,徐庶一邊端詳棋局,一邊輕輕摸著下頷笑道:「主公雖學棋不久,細節處尚需磨練,但是大局觀已經勝臣許多。」

  「元直什麼時候也學會阿諛奉承了?」

  劉備看著棋盤,此時黑子少而白子多,眼見對方穩占上風,有些哭笑不得地道:「這一局你眼見便要得勝,還說甚麼吾的大局觀勝伱許多?你這是在戲弄吾麼?」

  徐庶哈哈一笑,輕搖摺扇,淡然自若地道:「無論直言強諫,抑或阿諛奉承,皆乃為臣之道,後者若是太過頻繁,固不可取,但若是在上位面前永遠只說前者,請問主公,這居上為尊還有什麼意味和樂趣呢?」

  這等言論當真是新奇之極,直聽的劉備一臉愕然,半晌無語,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大笑不已道:「妙哉妙哉,單憑此言,便知元直真天下奇才也!」

  「不過既要阿諛奉承,討好於我,為何卻不做的徹底些呢?」說著,他指著棋盤笑道:「方才對弈之時,你落子如飛,棋風迅猛,對備窮追猛打,可是半點不留情面啊!」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四雅皆乃心聲,主公慧眼如炬,與臣對弈,正可透過棋風端察臣的本性,若是存心作偽,豈非如同妄言欺君?」

  徐庶笑道:『臣敬重主公,奉主公為尊,又怎能做此不忠不義之事?」

  「哈哈.」

  劉備被徐庶這番妙語逗的愈發捧腹,伏安笑了好一會兒,直接把棋盤弄亂,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踱步行至後邊窗前,一邊臨窗遠望,一邊對著徐庶招手示意。

  徐庶應諾起身,移到劉備左旁稍後處站定,陪他一起受著薰風撲面,欣賞園外夏景。

  院後的池水碧藍,池中種的有蓮,荷葉田田,再遠些是片竹林,遙青可鑑,負手看了好一會兒,劉備突然說道:「元直,目睹此景,憑臨此風,委實令人心曠神怡。」

  「主公府內,處處皆顯秀雅,臣的眼中,卻是處處盡見富貴。」徐庶笑了笑道:「先賢管子有雲,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至於這等鬧市之內的垂楊裊裊,青竹滿園,嘿,卻必要榮華富貴,方能享之。」

  劉備默然,是啊,若沒有糜竺的家財支持,他焉能有能力修建這樣一處府邸?而若非他成了豫州的州牧,又如何有資格在這陳縣的中心居住呢?

  前者是財力,後者卻是權利,相比之下,後者看不見,摸不到,卻同樣是真實的存在,而且有錢不一定有權,但有權卻一定能夠有錢,不僅能掌握自己的命運,還能高高在上,掌握別人的命運!

  他劉備不過掌握兩郡,便能有如今的享受,驅使萬眾為他效力,那奪了他的徐州,如今掩有九郡的王政,又能有多大的權利,又有多麼至高無上的享受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