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示好?示弱?
「潘淑?」
這名字頗為出乎王政的意料,倒不是他知道誰是潘淑,而是沒想到這鄉野人家的父母,還能給孩子取這麼一個秀氣的名字,微微頷首,問道:「你爹娘呢,去哪兒了?」
「淑兒醒來就不見了,爺爺說他們被賊軍拉走了,等淑兒長大了就會回來了。」
被賊軍捉走了
什麼意思,是被拉壯丁了嗎?
王政聞言劍眉一挑,不應該啊,因有系統在手,可以走精兵路線,所以自入徐州以後,他便徹底放棄了起事之初在青州時的粗暴手段,在徵兵之上向來強調全憑百姓意願,故而什麼拉壯丁,裹挾百姓之類的事情,他的治下便未再出現過。
想到這裡,他側目瞥向身側的郭嘉,難道是因為今年錢糧不足,張昭陸績等人在招募民夫上用了這等手段不成,卻見郭嘉微微搖頭,表示並無此事。
王政愈發狐疑了,目光再次落到潘淑的身上,又問:「賊軍是來你們村里拉走你爹娘的嗎?可有亭長隨行?」
他卻是忘了,這種問題對於潘淑這個年紀的小孩來說就過於複雜了,因為一般四五歲的孩童雖然已經擁有了一定的辨別能力,卻還只停留在外貌和聲音為主,不可能明白「亭長」的意義,且雖然學會了調解發音,言語能力卻還較差,很難獨立完整地表達自己的感情和敘述自己經歷過的事情。
果然,潘淑聽到這話只是對著王政眨了眨眼,隨即便低頭咬起那餅子來了,卻是既不說是,也不說否。
王政沒過一會便反應過來,不由啞然失笑,卻也不再發問,便與郭嘉兩人在旁等小女孩一口口的吃完餅子,方才遞上一個水袋,再溫言道:「那伱爺爺呢?」
小丫頭往村外邊指了指:「地里正忙,爺爺下田去了。」
「哦。」王政點了點頭,又道:「那我能去你家裡看看嗎?」
聽到這話,潘淑抬頭看向王政,黑漆般大眼珠骨碌碌地轉動,好一會方才輕輕點了點頭,先有些吃力地推開院門,然後退後幾步,又回頭看了眼王政,小手擺了擺,擺出一副領頭帶路的架勢。
見到這一幕,郭嘉笑了笑,輕輕地道:「主公,此女頗為早慧。」
王政微微頷首,從這小孩一開始的反應來看,同意他們這兩個陌生人進其家門,其實是她經過一番思考的決定。
哪怕思考的點可能簡單,思考後的結果也未必正確,但能先思而後行,對於一個四五雖的小孩來說,其實已是很難得了。
一邊聊著兩人一邊走入院內,院子不是很大,但收拾得很是整齊乾淨,正面是三間堂屋,東邊則在牆內開闢出來了一片菜畦,並有豆架子一類的東西,西邊牆角則是雞圈、豬欄等等。
郭嘉向著屋子走去,王政則負著手在院中轉了起來,他先來到菜畦前看了眼畦中菜苗,見其青翠喜人,轉頭看了眼潘淑,招手示意她上前,輕輕撫摸她的小腦袋道:「你家這菜什麼時候種下的?」
感受到王政掌心的溫熱,小潘淑覺得暖洋洋地,舒服的連眼睛都微微眯起,看了眼王政,越發生出親近之意,「上個月就種下了。」
「那就是二月播的種?」王政笑道:「看這長勢甚是喜人,那麼四月就能收穫嘍?」
「嗯。」
潘淑點了點頭,身子又靠近了王政一些,鼻子吸了吸,這個大哥哥身上的氣味很是好聞,比爺爺和其他村里人的氣味都好聞多了,她形容不出那是什麼,只覺得跟三月的陽光一樣,充滿了溫暖,也充滿了活力。
王政本就喜歡小孩,何況是潘淑這種乖巧秀氣的小女孩,便任由她越靠越近,也不在意,只是看著菜畦喃喃自語:「九江的土地還是肥沃,就是單種些青菜太可惜了,要是能把土豆,紅薯那些種子放在這裡就更好了。」
這兩種都是極易種養,又適合充飢的作物,只是都是在千年以後的明朝時方才傳入天朝,王政便有系統也是無用。
他甚至不知這兩者原產地乃是美洲,還以為西域那邊就有,此時還轉著念頭,日後若能一統天下,必要舉兵西征,將自己知道的那些好東西統統都提前搶回國內。
看過菜畦,王政又來到豬欄前邊,見裡邊養了有兩頭小豬,又問潘淑:「哪兒來的?」
潘淑答道:「爺爺說的城裡的老爺給來。」
「可要錢了嗎?」見潘淑一臉茫然,王政苦笑一聲,琢磨了下,又改了個措辭:「是送的,換的,還是賣嗎?」
這下潘淑明白了,低頭想了片刻,抬頭回道:「送的,爺爺說是白送的。」
「大善。」王政很是滿意,點了點頭,又帶著她踱步到雞圈前頭。
雞比豬多,潘淑家養了有七八隻。他一邊拈點雞食,撒入圈中看群雞爭食,一邊看著與他愈發親近,甚至已開始抱住他大腿的潘淑,不由想到自家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兒。
他是穿越者,原本倒不是重男輕女之人,只不過穿越久了,權柄握持久了,即便在最純粹的親情上,心思也不再單純了,骨子裡也和群臣一樣更希望馮夫人一索得男。
畢竟只有男丁才能繼承他的爵位,功業,乃至權勢,也只有這樣,那些跟著他一路拼到如今的手下人才會有繼續拼搏的動力。
但今日看到潘淑之後,看著這小女孩這般可愛,王政原本的心思倒是淡了一些,心中想著,似乎生個女孩,也並不算太差?
正思忖著,只聽身後腳步聲響,王政循聲望去,卻見本留在屋外的吳勝此時也進了院來。
吳勝與王政私下相處時雖有些隨意,但從來很聽他的話,更不會隨意違抗命令,王政心中一動,沉聲問道:「何事?」
「糜芳派人來了。」吳勝面色鄭重地道:「說荊州那邊有急報回傳。」
「哦?」王政劍眉一挑,點了點頭,不假思索便即下令:「去屋裡叫上奉孝,咱們立刻回城。」
「諾!」
王政剛要抬步,
剛要抬步,察覺有異,低頭一看,卻見潘淑依舊還在抱著他的大腿,這小孩很是聰明,似乎聽懂了兩人方才的對話,此時緊緊地盯著王政,一雙眸中竟露出了不舍的意味。
「你這丫頭。」
王政啞然失笑,人與人間的關係大多是相互的,潘淑表現出了親近,也讓王政同樣父性打發,對這初次見面的小孩生出了喜愛,不由蹲下身子,拽住袖子把潘淑臉上的污垢一點點擦拭乾淨,又摸了摸她的小臉,溫言說道:「你和爺爺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我聽說城裡的官老爺已說了,凡是百姓家中缺衣少糧的,各地縣府衙門都會儘快地給以救濟。」
「所以不僅是雞和豬啊,以後蓆子,糧食、餅子、家具這些,也都會給你們送來的。」說著,王政加重了語氣強調道:「是白送的哦。」
可惜潘淑關注的重點卻不是在這,她怔怔地看著王政,突然問道:「大哥哥你是住在城裡的嗎?」
「嗯,」王政點了點頭,「我就住在壽春城裡。」
「那我長大以後也要去壽春,」小女孩看著王政,一臉認真的道,「我去找你好不?」
小孩子認真起來的時候本就好玩,看著她小大人的模樣,王政愈發覺得可愛,忍不住嘴角含笑,又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好啊,那我就在壽春等你長大。」
「對了,你如今四歲還是五歲?」
潘淑搖了搖頭,回道:「我今年三歲了。」
王政聞言一怔,潘淑這個表現,放在四五歲的年紀就已算早慧了,要是三歲的話那豈不說這女娃比他和郭嘉的想像中還要聰明不少?
看著愈發順眼的潘淑,王政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將她高高抱起,笑吟吟道:「小小年紀便這麼懂事,倒是難得。」
凝視著潘淑,王政頓了頓,笑吟吟說道:「都說女大三,抱金磚,這樣吧,若是黃天眷顧,而你日後又能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便讓你做吾家媳婦如何?」
能做他的兒媳婦自然是一步登天,可問題是這句話看似隨意,其實要求很是嚴苛,且不是一個要求!
比如黃天眷顧,其實指的不是潘淑,而是指他自己,若是黃天眷顧,那麼馮夫人這一胎便會是男丁,只大三歲,在王政看來不是問題。
而再次見面其實就更難了,王政要見潘淑自然一言可決,可換成潘淑想要見他王政呢?
一個平民出身的女子,幾乎是不可能的,何況潘淑根本不知道王政是誰,如今更是個三歲小孩,估計沒過多久就忘了今日的事了。
說白了,也不過是句玩笑罷了。
也不知潘淑聽沒聽懂這番話,反正王政說完之後,她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這時吳勝和郭嘉已走了出來,王政看了眼他們,問道:「隨身可帶了銀錢嗎?」見吳勝點頭,便道:「取出幾貫,賞給這丫頭。」
出得院外,早有親衛把坐騎牽來,王政翻身上馬,回頭一看,小女娃正倚著門歪頭看著他們,他馬鞭一揚,先指了東面,
「那裡便是壽春。」
他又指了指潘淑,微微笑道:「我便在那裡等你。」
言罷不再多言,當即打馬前行,但聽蹄聲如雷,一群人不多時便出了村落。
回到壽春,王政連衣服都沒有換,只略略洗了把臉,便直接向書房走去。
剛剛推門入內,等候已久的糜芳趕緊迎上,更遞來一封書信。
王政接過書信,才入眼第一行字便是眉頭一皺,「劉表近日突然上書朝廷.」
上書朝廷,那不就是在向曹操表態,他暗自思忖,難道劉表已決定和曹操聯手不成?
思慮至此,神色登時一肅,琢磨了一陣子後,才繼續往下看去,結果看著看著,臉上表情卻又慢慢變的古怪起來。
這一番變化,一旁的郭嘉吳勝等人盡收眼底,不由大是好奇,郭嘉同樣暗自猜測起來,吳勝卻立刻將目光落在糜芳身上,儘是詢問之意。
糜芳自然知道急報內容,但他未得王政允許,豈敢私自泄露,何況還是在王政眼皮子的底下?再者說了,吳勝和他又沒什麼交情,當即置若罔聞,只當沒看見般。
片刻之後,王政終於看完書信,卻沒有立刻說話,而是一振衣袖,大步流星從諸人面前穿過,直入主位,先坐了下來,作閉目養神狀,又過了半晌方才睜眼,環視眾人問道:「劉表近日上書朝廷,大意是欲附同本將,共薦張昭為揚州刺史。」
此言一出,郭嘉訝然抬頭,吳勝更是一臉的不可置信,脫口便道:「舉薦張昭為揚州刺史,阿政.將軍,這是何意?」
王政不置可否,只是問道:「你以為呢?」
「不應該啊.」吳勝撓了撓頭:「不是說劉表已知道了咱們意欲南下嗎,且江夏、長沙等郡邊境也有大股的兵馬調動,咱們如今是友非敵,要示也是示威,怎會示好呢?」
「你這是在反問我嗎?」王政沒好氣地瞪了他眼,懶得再理,目光轉向郭嘉和糜芳:「奉孝,子方,你二人以為呢?」
糜芳聞言苦笑一聲:「臣亦甚為不解。」
郭嘉則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坐了下來,小口呷飲了點茶,旋即微微搖頭:「依臣之見,這不是示好,或者更為準確的說,不僅僅是示好。」
聽到這話,吳勝和糜芳面面相覷,還沒反應過來,王政卻是沉聲說道:「奉孝與我所見略同,與其說是示好,倒不如說是示弱!」
「兵者詭道也,無論示敵以強,示敵以弱,抑或是示敵以虛,示敵以實,皆是尋常事耳。」
郭嘉道:「不過臣雖看出此番乃是劉表示弱,卻是還沒猜出他為何示弱,是否驕兵之計?」
「若是驕兵之計倒是好了。」
王政嘆了口氣,「兵法雲,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強,若是如此,他要麼是想趁我不備主動出擊,要麼是設下陷阱誘我深入,不論是哪一條,起碼證明劉表已做好了與我軍交戰的準備,但若是兵法以外的示弱,那就令我頭疼了。」
「兵法以外的示弱?」糜芳問道:「主公,那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
王政面露苦笑,連連搖頭:「認慫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