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王政的本心

  第521章 王政的本心

  自家人知自家事。

  他的身體狀態不要太健康,病全是裝出來的,館內的醫館早被威脅加收買的雙重保險搞定,這方面自然不會出什麼紕漏,可袁術和楊弘這邊請來的醫官如何應對呢?

  還是華佗的弟子.王政大嘆自己思慮不周,這讓對方一搭手把脈,定難隱瞞,不就全露餡了麼?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呢?王政微微低下頭,眼內殺機一閃即沒,他此時已開始思考若是暴起發難的把握幾分,利弊如何了。

  袁術來的確實突然,不過對方既離開了王宮,卻也是個斬首的好機會!

  想到這裡,王政心中已生出決斷,不由暗中握緊拳頭,抬頭剛要說話,卻見此時榻邊的吳普突然對他輕輕眨了眨眼,眼神帶著莫名的意味。

  什麼情況?

  王政一怔,暗自咀嚼了會吳普的眼神,似乎帶著善意親切,心念急轉,轉眼間又將方才的計劃拋開。

  他這番天人交戰,面色神色卻是不動,先對著袁術微一拱手表示謝意,旋即坦坦蕩蕩地伸開了手,任吳普上來診脈,同時溫言道:「有勞吳先生了。」

  「州牧言重了。」

  吳普落座診脈之時,楊弘目不轉睛地緊緊盯著,袁術雖沒有他這般表現明顯,看似打量室內布置,卻也眼神閃爍,顯然是心不在焉。

  一時間室內突然變的安靜起來,靜至落針可聞,更因驟然的冷場,連氣氛也變得詭譎古怪。

  也不知過了多久,吳普的再度開口方才打破了這片死水微瀾。

  吳普診脈已畢,對著王政道:「州牧的確是善動不居,受了風邪襲表,雖非重症,接下來卻也要細心調理一段時間了。」

  此言一出,眾人神態各異。

  王政和喬綰固然是登時鬆了一口大氣,袁術亦是面色稍緩,唯有楊弘忍不住便問道:「吳先生可確定麼?」

  「春夏之風為陽邪,秋冬之風則為陰邪,凡中風邪者,鼓動氣血運行趨於上、外,故脈位上、浮,呈現的表象便是寸部脈出現粟粒狀的凸起,凡中陰邪者,性局部腠理、經絡、筋脈會出現收縮攣急,脈管應之而細。」

  吳普回頭望了眼楊弘,淡淡地道:「王州牧寸脈微突,兼又脈象遲緩收縮,正符合風邪上擾,寒邪傷陽之狀。此等常見病症,但學醫者,一望便知。」

  說著又看了眼漆案上的那碗藥湯,想了想,讓一旁的喬綰拿來館內醫官開的藥方,細細看過後道:「用藥、分量大致皆對。只是這一味藥」他提起案几上的筆,刪改兩處,然後交還喬綰,「按此方抓藥,七八日內,州牧當能痊癒。」

  喬綰還沒答話,一旁的楊弘又狐疑地問道:「王州牧乃是武將出身,些許風寒,也需七八日?」

  兩漢儒生涉獵甚廣,遠甚後世,後世讀書人只需讀四書五經,而在兩漢多了一個六藝不說,一般對諸子百家也會有所了解,尤其是其中的名家、陰陽家和醫家的學書幾乎屬於必讀之物。

  名家乃是「辯者之道」,注重辯論「名」與「實」之間的關係,是一種嚴謹邏輯思想的學派,其實用性雖不如縱橫家,但在思想性和哲學姓上卻要勝過一籌,而陰陽家的創始人是齊國鄒衍,其核心內容是「陰陽五行」,又將之與天朝自古以來的數術思想相結合,通讀陰陽家的學書,不僅能了解東方玄學,又能自然地具備一定的籌算能力。

  至於醫家更不用說了,醫生在天朝古代屬於中九流,讀書人是不會願意去從醫的,但不從醫不代表不學醫,所謂上以療君親之疾,下以救貧賤之厄,中以保身長全,以養其生,儒生學醫求的恰恰便是一個「得乎其中」。

  兩漢大儒在無意外的情況下,自然壽命皆會遠超同時代的平均年齡,比如陸績的父親陸康,在平均壽命只有四十歲的東漢末年,竟然活到了六十九歲的高壽,若不是因為選擇和袁術死磕,甚至可能再活個十年。

  要知道這位大佬可是在六十歲後還創造過一發中彈,令妾室懷孕的偉業,可見其體魄之強壯,身心之健康。

  楊弘雖不算精通醫術,卻也讀過一些醫術,具備了一定的醫學常識,傷寒的確不算大病,普通百姓甚至常常還會硬扛著去下地幹活,王政拔於行伍,又不是那些身嬌肉貴的世家弟子,按道理的確不需要這麼長的時間。

  「若只是風寒入體,自然不須恁多時日。」

  吳普解釋道:「只不過王州牧久居乾冷之地,乍入江東,本就水土不服,如今其實是兩病齊發,加上他從軍甚早,戰場上刀槍無眼,應曾受過不少的傷,吾方才為州牧診脈,便察覺其氣血有虧,幾下結合起來,不得不費些功夫調養。」

  說著,又轉過頭鄭重地交代王政:「王州牧方及弱冠,便出現體虛之狀,以後得多加注意了,不可太過勞累,注意作息,更要把氣血補足,須知藥物補品只是外力,強體固本,方為根本。」

  王禦寇這廝會體虛氣弱?

  這話一出,楊弘不由半信半疑地望了過去,想起對方之前的意氣風發,難道都是外強中乾不成?

  此時的王政看著吳普眼中也閃過佩服之色,有這等張嘴說瞎話的本事,這個吳普做個醫生卻是屈才了。

  雖在暗自吐槽,嘴上卻是連忙回道:「多謝先生指點,只是「話說一半便喟然長嘆:「這世間很多事是有心無力,更是知易行難吶!」

  「政如今既然坐在徐州牧這個位置上,兩肩便承擔了照拂百萬軍民的眾人,當真是一日不敢懈怠,時刻如履薄冰,其實早有力不從心之感,甚至有退位讓賢之心。」

  頓了頓,王政一臉感慨地看向袁術,苦笑道:「去年有次宴席,政問麾下諸將各有何樣的志向,有的說解民倒懸,有的說升官發財袁公可知道政的志向是何麼?」

  袁術自然不知,搖了搖頭。

  「尋一太平樂土,出遊林泉,弦管相逐,妻妾成群,余願足矣。」

  聽到這話,袁術大為詫異,愣了好一個會兒,方才故作不悅道:「禦寇如今年紀,正是奮發有為之時,怎能作此消極頹廢之念?本侯論起年紀痴長你不止一輪,還時常有雄心壯志呢!」

  說著,又瞥了眼一旁沉默的楊弘,意思很明白:你之前還說王政有圖謀江東之意,聽見麼,這小子胸無大志,都徐州都不想要了。

  還非說人家是為了裝病拖長留在壽春的時間,拉著本侯陪你一起來這裡,吳普又是怎麼說的?

  「袁公世代高門,出身不凡,如今春秋正盛,有雄心壯志,自然理所當然。」王政道:「而政自懂事起,便無一日有過安穩,從軍以來,見慣生死,卻早已是心身俱疲了!」

  「之所以堅持到如今,實是因為政心裡明白,起事以來樹敵太多,尤其袁曹彼輩,更不會輕易容政抽身離去,若主動止戈,反悔淪落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境地,故此不得已為振作。」

  這話也確實並非砌詞妄言。

  王政前世本是一個普通人,來到這個東漢末年的亂世,其實從始至終,他的本心裡並沒有什麼雄心壯志,他有的是要求而非志向,這個要求便是求生,求存,求一個安穩罷了!

  所以即便有著系統、先知兩大金手指,王政最先選擇的也是去抱曹操的大腿,而非什麼稱王稱霸,因為他的骨子裡,他的心性上,本就是一個平凡,甚至趨於平庸的人。

  只不過命運的洪流將他推到了一條自立自強的道路,而走到今時今日,他也只能前進,無路可退了!

  王政是平凡人沒錯,但是任何一個智商正常,了解天朝幾千年王朝興衰史的平凡人都會明白,大爭之世,勢力越強,地位越高的人,其實可以選擇的路也恰恰是最少的。

  那條路也正是世間上最為狹窄的一條路,一條僅容一人走過,有進無退的獨木橋。

  而王政這番情深意切的話,配合他現在一臉的憔悴,真誠的神態,也讓袁術立時動容。

  真話最能打動人,王政這番話也確實是真話,尤其他再一次提到了袁紹和曹操,更讓袁術再次生出了同仇敵愾之心。

  原本他被楊弘三番四次的諫言下來,也開始對王政起了疑心,這次親臨使館正是袁術疑心越來越重的一個表現!

  但王政這番表態,卻讓他的心再次變得柔軟。

  「袁本初和曹阿瞞皆是豺狼之輩,心性狠毒!」袁術上前幾步,拉住王政的手,正色道:「禦寇不可懈怠!起碼在除去此輩之前,萬萬不可懈怠!「

  「只要伱我二人齊心攜手,本侯也絕對相信這一日不會太遠!」

  一旁的楊弘一見袁術這等神態,這般口氣,當即暗嘆一聲,心知此時袁術已聽不進某些話了,當即只得暫時按捺住內心的猜疑,主動改口笑道:「對了,方才王州牧不是說,待返回徐州後會挑些陰平女子前來送於吾家主公麼?」

  「弘正好有個不情之請,想請王州牧應允如何?」

  不情之請,那就不要「請」了啊!

  王政暗自吐槽,嘴上卻道:「楊祭酒有何要求,但講無妨。」

  「聖人有言:食色性也。」楊弘一本正經地道:「陰平女子,歌舞雙絕,天下聞名,弘亦心嚮往之,不知到時候可否也附送在下一個?」

  這事啊.

  王政心裡一松,當即笑道:「哈哈哈,政當楊祭酒有何要求呢,些微小事,舉手之勞。」

  他笑的親切,楊弘更是一臉燦爛,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客氣攀談了沒一會兒,楊弘狀似不經意地突然聞到:「州牧既然答應了,卻不知弘何時能收到這份大禮?」

  看似問何時收到女子,實際卻是再度舊話重提,讓王政親口說定什麼時候返回徐州!

  王政算是服氣楊弘了,同一個問題他每次見面都會問起不說,話術都能翻來覆去變出不同花樣,這份執著著實令他「既厭且佩」。

  「是了。州牧貴體染恙,尚需七八日來調養,然後又要準備一番,這樣離開壽春起碼也要半月之後呢,然後前往六安與舊部匯合,再度轉道,離開我揚州境內更恐怕要到一個月後吧?返回徐州更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哎呀,這般算來,在下卻真是有些等不及了。」

  一番自說自話,竟是不給王政回答的機會,就主動將其啟程動身、離開壽春的日子定下了。

  「半個月?」王政笑了笑道:「也許用不了。」

  「哦?」楊弘側目問道:「此話怎講?」

  「政之前派去汝南邊境探路的哨騎,已傳回話來,情勢不容樂觀?」

  「弘願聞其詳。」

  「汝南如今雖還在袁公的掌控之中,但是北上的幾條道路,兗州軍的防禦卻已日漸森嚴。」王政苦笑著道:「每日更有輕騎探馬巡弋周邊百里,分明做好準備,似乎已提前得知了政欲北上的計劃,真是怪哉。」

  聽到這話,袁術老臉一紅,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他是壽春之主,自然知道王政欲要北上,奇襲許都一事,如今城內早已傳的沸沸揚揚的了。

  至於是誰傳出的,袁術也大抵猜到是自家這邊人漏了口風的可能性更大,如今事主提及,自然有些慚愧。

  楊弘卻是繼續追問道:「那王州牧的意思是?」

  「奇襲許都怕難計成,北上之路更已阻截。」

  王政抬眼望了望楊弘,嘆道:「待政病好之時,若再無轉機,那也只好暫時擱置逢迎天子的念頭了。」

  「哈哈哈」楊弘忍不住大笑起來:「州牧此言甚是可笑!什麼奇襲許都.」

  話未講完,卻見袁術突然插口道:「曹阿瞞若已有了防備,逢迎天子一事,緩一緩也是好的。」

  「便是天子知道,也必會體諒禦寇的,曹操乃國賊也,自當除之,但彼輩如今勢大,咱們也當明辨形勢,留有用之身,待可進之機也。」

  「主公!」

  楊弘面露不忿,還待再說,卻見袁術已對他使了個眼神,隨後對王政溫言道:

  「禦寇你且安心靜養,本侯宮中尚有些事務處理,便先告辭了。」

  這幾天公司忙,明天兩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