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入局

  第510章 入局

  也無怪王政疑惑,以他黃巾賊寇的身份,起事以來大部分情況下都的確沒有遇見過陸績這樣的情況。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才是他和這些文人相處時的常態。

  且無論如何他與陸績今夜才初次見面,交談甚至不過幾個時辰,甚至比周瑜的那個叔父周尚都有不同,同樣處在家族衰落的階段,周尚已經是一個白身了,算上他的年紀,這輩子基本無甚改變了。

  而陸績如今不過二旬,官職雖只是一個都尉,卻是壽春看守這樣的重職,說一句前途遠大都不為過。

  這樣的人納頭便拜,王政不生狐疑反而奇怪了,而若是因陸績這區區一拜以及單純憑他片面話中投靠的意思,王政就對他開誠布公的話,那他這幾年的亂世生涯豈不是白過了?

  不過身居高位,他在心性上畢竟不是王熊可比,後者被陸績一言便激的失了方寸,王政卻不過面色微變,片刻功夫即鎮定下來。

  他眼神迫人地看了陸績半晌,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公紀兄不愧名門之後,望族子弟,不僅博學廣聞,還這般風趣,陡然間出言相戲,險些令政亦嚇了一跳。」

  又指了指一旁的王熊道:「王都尉拔於行伍,難免血氣方剛,但有心神動盪,難免忘了禮儀,還請公紀兄原諒。」

  眼見他不僅城府極深,兼之臨機應變,甚是迅捷,陸績愈發欽佩,正色道:「績一片赤誠以待州牧,州牧為何不肯坦誠回之?吾適才所言,只是試探州牧而已。『天下誰人不知』云云卻乃戲言。」

  說著又再次起身,旋即長躬:「州牧若心存大志,欲成霸業,績肝腦塗地,願效犬馬之勞,如若不是,只當吾沒說過便是。」

  王政依舊不為所動,只是言笑晏晏道:「奇襲許都,逢迎天子,要說這兩樁事也算不得假,政早有心要做,只可惜之前兵微將寡,每逢念起幼帝安危,便輾轉難眠,如今兵馬一足,自不願耽擱片刻。」

  「便如公紀兄言,曹袁交戰之時未至,許都防備森嚴,但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若是試都不視,便畏難裹足不前,豈是大丈夫之所為?」

  「至於此來壽春,除了與袁公共賀破賊之外,的確尚有一件要事。」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聽到這話,陸績咀嚼再三,霍然動容:「不料州牧隨口誦來,竟乃微言大義,真文武雙全之士也,卻不知此要事為何?」

  王政淡淡瞥了陸績一眼,道:「政治下之徐州乃四戰之地,北有冀州袁譚鷹視,西有許都曹操虎踞,此二人皆乃我之大敵,此來壽春,原是想要與袁公共商來日,務必守望相助,互為犄角,設若此輩攻我,則揚州來援,而若曹操與劉表來犯揚州,徐州亦會相助。」

  「曹操的確是王州牧的大敵」

  陸績嘆道:「當年許子將說此人乃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也,果是一語成讖,此人之奸詐多疑,今已天下盡知,不過.「

  陸績頓了頓,望向王政,意味深長地道:「今夜會晤,以績所觀,州牧之多疑,卻也不下曹阿瞞。」

  說著面露蕭索之意,長嘆一聲,端起茶盞,表達送客之意:「州牧既不信吾,多言無益,州牧請回,恕不相送了。」

  眼見王政並未就此起身,陸績看了眼他,又轉顧一旁神情冷漠的王熊,當即拍掌輕笑一聲:

  「是了,州牧乃是縱橫天下的三軍主帥,向來殺伐決斷,殺人無算,既不信吾,想必也不會留下活口,以免吾日後胡言亂語,若要動手,便請快些。」說著脖子一昂,擺出一副引頸就戮的姿態。

  王政默然。

  取陸績性命自然容易,但他並非嗜殺之人,甚至說起來,恐怕王政已算的上是此世為數不多身居高位,卻還對人命保持著敬畏之心的人了。

  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始終秉承著若無必要,不動屠刀的原則。

  那麼陸績如今屬於什麼情況呢?

  王政念頭急轉,將自入陸府以來,陸績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甚至每一個眼神都飛快地在腦中重又過了一遍,揣摩再三,王政想道:「除了投誠太快之外,似乎沒有什麼其他可疑的地方。」

  那麼這等納頭便拜的理由是什麼呢?

  我最近也沒升級,沒加魅力啊.

  王政看了眼陸績,好一會終於還是有了決斷。

  且讓此人再多活片刻,若是始終不能讓我釋懷,再殺不遲!

  隨後不用吩咐,王熊已收到系統傳來的命令,先自起身,走向堂外,一方面是留給王政和陸績單獨相處的空間,另一方面,自然是去安排天誅營的兵卒把守陸府四周,從此刻起步允許任何一人離開。

  直到王熊的身影徹底消失,王政方才袍袖一拂,站起身來,對著陸績正色說道:「先賢有雲,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不成。非政欺瞞公紀兄,實在事關重大,不敢大意。」

  他特意解釋一番,不論理由如何,都算是極給陸績面子了。

  陸績也很是識趣,面色登時緩和不少:「州牧久經沙場,自然深詣兵法,兵者,詭道也,自然不輕信人,也不輕易表露內心,如此心性,方能成就大事,績豈不明白?」

  「如此甚好。」

  王政頷首,不再廢話,立刻單刀直入:「那麼請問公紀兄,從哪裡看出來本將此來壽春,所謀者大呢?」

  「所謂旁觀者清。」陸績道:「州牧自入壽春,雖然自家只參與了幾場袁術與其親族的宴席,其餘時間一直閉門不出,也很少結交外人,但是州牧的手下,比如那位王校尉,以及之前殿前揚名的周泰,卻是常有外出,儘管注意了避人耳目,但其中不是城中望族,便是文武百官,甚至」

  指了指自己,陸績笑道:「還有在下這樣的城守將官,如此拉攏顯貴,博取民心,關心壽春城防,其意所圖,豈非昭然若揭?」

  王政點了點頭,話說到這個份上,再狡辯就不是多疑,而是失了氣度,「此事除了公紀兄外,還有別的人看出來麼?」

  「州牧說的別人,可是那楊弘顧雍二人麼?」

  「不錯。」

  陸績道:「楊弘雖是袁術麾下第一謀士,卻是北人,與我江東望族關係不近,料來不會這麼快得知此事,那顧雍卻是不同,便是一時無察,時日一久,必然看出端倪。」

  王政登時露出一副驚訝的模樣問道:「那卻如何是好,還請公紀兄教我。」

  眼見王政故作驚容,陸績心中暗爽,只覺終於扳回一城,當即笑道:「「州牧這是終於承認了麼?」

  「還請不吝賜教。」直到此時,王政雖不再砌詞狡辯,卻始終不肯親口直言說出「欲圖江東」一事。

  陸績又是欽佩,又是驚詫,心想:「此子這般年紀,竟如此沉穩謹慎,實在難得。」當即不再追問,只是沉聲說道:「吾有兩策,可化解此事隱患。」

  王政擺出傾聽的姿態:「願聞其詳。」

  「一則,州牧當常與袁術見面。二者,收買重臣親近,以為美言。」

  「袁術其人,出身高門,好奢綺,以氣高人,更喜武事,當日便極為忠愛孫策,曾有言道:「使術有子如孫郎,死復何恨!」,州牧英武,更勝孫策,亦是少年俊彥,本就甚入袁術青眼,若刻意結交,以言語動之,則必可得其信任,便是顧雍楊弘與之諫言,袁術也未必見疑,更不會採用他們針對州牧的計策。」

  見王政深以為然,陸績接著說道:「至於第二麼,袁術占據揚州雖已經年,但最信重的其實還是當初他從豫州帶來的一眾文武,江東顯貴頗有冷遇,與其本就不算齊心,且袁術志大才疏,便是不少汝南舊人如今亦是貌合神離、離心離德,很多人便和某位李校尉一樣,都在等待明主,州牧可選其中有權勢的拉攏。有他們為徐州牧美言,亦可以迷惑袁術。並對日後行事大有幫助。」

  「至於親近方面,袁術目前最為寵愛的便是馮夫人,此女才德兼備,出身又高,又是袁術獨女袁絢的生母,後宮無人能與她爭寵,州牧若能想法子收買此女,有這到枕頭風為州牧吹拂袁術,縱有傍言千萬,亦無用也,但凡袁術不曾見疑,其他人便是看穿又有何用?」

  說到這裡,陸績一字一頓地道:「則州牧所圖之事必成!」

  「當然,便退一萬步說,即便袁術警覺了,以州牧今時今日的地位勢力,在壽春也是有驚無險,何也?袁術如今內外交困,汝南之側,有夏侯惇虎視眈眈,廬江之南,亦有荊州劉表蠢蠢欲動,他怎敢在此時和州牧徹底翻臉,遑論生出加害之心?最多不過禮送出境罷了。」

  老子有一千三階兵拱衛左右,骷髏王就是痰迷心竅,想要加害,有那麼容易麼?

  不過陸績的這番分析和他之前的判斷也是一樣,話說到這個地步,王政也算是放下了最後的戒備,雖然對方納頭便拜的迅速程度依舊沒有合理解釋,但以他看來,此人尚算可信。

  「有此兩策,大事成矣。」王政疾步走了過去,聳立在陸績面前,面上儘是心愿得償的激動欣喜:「公紀兄大才也!」

  「政雖名微,願兄不棄鄙賤,相助於吾,日後當拱聽明誨!」

  一邊說著,一邊努力憋勁,雖然沒像劉備那樣一激動就淚沾袍袖,衣襟盡濕,倒也讓眸中泛出一點水光,多了幾分誠摯。

  陸績等了半天才得到王政示誠,同樣很是激動,也不再矯情,當即再度拜倒:「州牧既不相棄,績、願效犬馬之勞!」

  「雖德薄能鮮,卻仰仗家父遺美,祖上餘蔭,今添為城守副官,且與壽春有才學之士大都相識,願為主公搖旗吶喊,奔走招賢,待時機成熟,當教江東易主!」

  王政大喜,由陸績出面拉攏壽春城內的顯貴,自然比王熊,周泰乃至李仁這個豫州人方便太多,勢必會加快計劃施行的速度。

  他真心實意地再次親自將陸績攙扶起來,甚至想著若他這次依舊不肯起身,那麼他相拜一下也未嘗不可。

  男兒膝下有黃金,可壽春乃至江東起碼也算是金山銀山了,屈膝一下就能換來,這不是賺翻天的划算買賣麼?

  好在這次陸績未再堅持,起身之後,彼此再看對方,如今定了君臣之份,感覺又不相同,已是信任親近了許多。

  兩人又在堂內深談許久,直到天近薄暮,眼看時辰不早,王政方才告辭離去。

  他今夜原本的打算,其實只是想先和陸績混個臉熟罷了,結果不僅得了意想不到的收穫,還刷到一個額外的龐統副本,已是心滿意足到了極點。

  至於陸績,次日起來同樣精神煥發,準備開始大展拳腳。

  對他而言,放棄袁術選擇王政同樣是一場豪賭。

  一旦事情進展不利,或者走漏風聲,袁術或許不敢對王政怎麼樣,但拿他一個都尉乃至如今落魄的陸氏開刀卻毫無半點顧忌。

  可以說從陸績入局的第一刻起,這場針對江東的謀劃,其中成敗對他和家族的命運影響,反而越過了最大得益者王政了。

  世事大抵如此。

  地位越高的人,冒的風險便會越小,得到的反而越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