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毒舌
查到泄密源頭乃是出自陳登府上時,一開始糜芳是有些幸災樂禍的。
但也僅僅就是一開始。
經小妹糜貞提醒之後,糜芳方才發現此事頗為棘手,甚至當即便令麾下密探再三驗證,以免出了什麼誤會。
這是因為自陶謙掌徐州開始,糜家和陳家便一直有些針鋒相對,互別苗頭的意味,而兩家之間的不睦,其實也算是人盡皆知了。
如今他糜芳執掌奔命司還沒多久,就這麼巧地抓住了陳登的把柄
其中是否別有玄機?
若是其他人這麼想倒也罷了,關鍵是糜芳怕王政也因此心生狐疑啊。
其二,陳登雖非如今主脈陳瑀這邊的嫡系子弟,可因其才華過人,早已是下邳陳氏新一輩的代表人物,若王政因此事欲遷怒其上,其實便等於要對下邳陳氏動手了!
而這,便是糜芳兄妹最為擔心的。
嚴峻和陳登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彭城嚴氏和下邳陳家更全然不可相提並論,王政可以輕易將前者五馬分屍,抄家夷族用來立威,可要是對陳登和下邳陳氏也下此辣手,影響卻會很大!
而這,便是糜芳所言的有礙大局。
為何無論陶謙,劉備乃至如今的王政,三任徐州牧都先天性地更傾向於糜家?其中有一個很大的原因,便是下邳陳氏的影響力太大了,只要做到徐州牧這個位置,但凡有些心術的,都會下意識的提防戒備,不想讓陳家子弟身居高位,以免有太阿倒持的危險。
陳登?
聽到這個名字,王政眼中不由浮現出少年文秀瀟灑的形象,說起來,若論外形,此子的確是難得的英姿出眾,即便相比王政目前見過的第一帥哥孫策,最多也不過略遜一籌。
若按常理而論,單憑賣相,陳登本屬於那種極易讓人心生好感的類型。
可不知為何,從第一眼看見陳登時,王政心中就有些隱隱的忌憚,在郯城時還算是禮遇,待將下邳定為位徐州新的政治中心,卻連面都沒見過幾次了。
他更不知道的是,劉備當初亦是有這樣莫名的感覺,所以任徐州牧以來,和陳登亦不過是表面上的君臣相得。
當然,按目前糜芳查出的結果,陳登被任命為司農校尉後,亦是年前剛來下邳不久,因其父親還在郯城的緣故,這一次過來,陳登帶的家眷並不多,甚至僕從都是重新招募的。
而據糜竺所言,這管家便是冀州安插潛伏在下邳的密探之一,趁機混入了其中,在陳登一次酒後失言後,得知了下邳大量兵馬調動,意圖興兵北海的消息,隨後將其傳到了臨淄。
「醉酒失言」王政沉吟了會,問道:「子方,按你所言,此事乃是陳元龍無心之過?」
「正是。」糜芳連連點頭:「臣通過其府上的這個密探,順藤摸瓜,又發現了另外幾個有嫌疑者,城南有一家布行,乃是這群賊子的聯絡站,專門負責匯合情報,送去臨淄,如今已在掌握之中,只待主公一聲令下,便可隨時抓捕。」
「唔。」王政點了點頭:「且再等幾日,這段時間北海戰事的消息,本將倒是想讓那袁譚知曉,正好免得其再生事端。」
「等確定消息已經送去臨淄了,再將其秘密抓捕,不要驚動旁人,對了,如今你不是缺人手麼,也可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把他們變為咱們的密探。」
「情報人員也算難得,一刀殺了未免可惜,若能策反,就將其納入追命司,歸你直轄。」
「喏。」糜芳應聲道,至於不能的話,自然不用問了,徐州如今米糧可也不算充裕。
至於陳登這邊如何處置
王政也有些猶豫。
追根溯源,這次的機密泄露陳登肯定是有責任的,畢竟這等軍政大事,若非出自他口,那管家又怎能得知?
而此等軍情,砍頭都不為過!
王政顧慮的倒不是什麼下邳陳家,而是在郯城之事上,陳登乃是有功之臣,若是這麼殺了,似乎不太妥當
尤其是昌豨在奉高一戰上表現不俗,臧霸更是在北海前線打仗,若是讓他們知道了此事,會否心生疑慮?
當然,王政心中其實還是有些隱隱的疑惑。
醉酒失言,無意泄露.
這似乎不像是陳登這等人傑會犯的低級失誤啊?
見王政神色陰晴不定,糜芳以為他也和自家有著一般的顧慮,便順水推舟地說道:「主公,如今我軍形勢大好,覆滅敵國,境內安穩,奉高亦是有驚無險,即便此事陳登雖有失責,總算沒造成大的損失。」
「念其畢竟年輕,此次姑且小懲大誡,只降其官職,罰沒俸祿,再訓誡斥責,做為警告如何?」
話音未落,卻見堂外一人冷哼道:「糜君所言處罰未免過輕,如次前車後轍,如群臣何?」
兩人循聲望去,卻見是禰衡去而復返。
「陳登泄露軍機,若不嚴加處罰,如何以儆效尤?糜公此言,有徇私之嫌!」
只聽禰衡直接瞪了一眼糜芳,隨後對王政拱手道:「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徐州如今自有制度法規,可循之而行,陳登按律當斬!」
王政還沒回應,糜芳卻徹底被禰衡所言的那句「徇私」給激怒了,
豎儒,安敢如此欺我!
他建議王政對陳登小懲大誡恰恰是出於公心,顧全大局,若是徇私,以他糜家利益來看,本該巴不得王政將下邳陳氏直接夷族才好。
「如何處置全在主公一念之間,何須問及別人?」
糜芳當即拍案而起,對禰衡怒目而視:「若說制度法規,奔命司上奏皆乃軍機大事,未得主公應允,其他人不可妄聽,禰先生如今不告而入,卻又是何道理?」
要是吳勝徐方這等總角重臣這般無禮倒也罷了,他糜芳或許還會按捺忍耐,伱禰衡算是什麼東西?
便是比資歷比情分,我糜家可是在青州之時就和主公有著香火情了!
眼見禰衡把糜芳這等向來笑臉迎人的好好先生都惹火了,王政暗自頭疼,連忙插口道:「此事暫時不急,這樣吧,等北海戰事結束再議。」
想了想又望向糜芳:「子方,過幾日本將安排陳登先去外地,你可趁機將那管家先行捉拿,好好審問一番再說。」
「喏!」
糜芳躬身應了一聲,旋即看也不看禰衡一眼,便直接陰著一張臉扭頭就走,奔門而出。
王政望向禰衡嘆了口氣,禰衡方才那話其實也有道理,他也不好說什麼,只得笑道:「正平,可是有事?」
「主公,下邳的軍校已按期竣工了。「
禰衡對於再一次得罪同僚卻是毫不在意,依舊一臉的雲淡風輕:「如今徐將軍領軍在外,司馬府的吏員想邀請主公前去視察。」
這事啊.
「可以。」王政點了點頭,抬頭瞧瞧天色,笑道,「不知不覺已經中午了,正平,咱們用過午膳,同去如何?」
又招呼堂外的親衛:「今天可以多加幾盤菜,來壺好酒。我記得正平素來好肉,吩咐膳房露些本領,好讓咱們的禰先生點評一番!」
「喏!」
飯後,禰衡直接陪著王政便裝輕騎,按轡徐行,直往城外大校場而去,一路上正好將去許都的見聞一一匯報。
出了內城,行十數里遠,但見大校場邊兒上拔地而起、矗立了一座占地極廣的學校。校園依山對水,比鄰軍營。往遠處看,都是青綠的農田,無數的麥穗隨風波動,望不到邊際。
徐州乃是平原地帶,地多山少,王政勒住坐騎,極目遠望,入眼一馬平川,草天皆碧,景色甚美。
更有春風拂面,不覺心曠神怡。
他問隨行的司馬府官員,道:「這校舍周邊的農田,可已經買下了麼?」
「方圓百畝,已經全部買下了。最外圍的封鎖線也已經建好。校舍外牆及護校河,近日內就準備開工建造、挖掘。」
買下校舍周邊的農田,為的是封閉校舍。軍校算是重地了,外人不能隨意接近。建築校舍外牆與挖掘護校河,同樣為的更好封閉校舍。此外,還另有一個用處:外牆的建築與護校河的挖掘,會按照正規城牆與護城河的比例,加以適當的縮小。講課到攻守城池的時候,可以拿來現場模擬。
校舍在大校場的西邊。眾人繼續前行,經過大校場的時候,裡邊傳出喊殺震天。
大校場外圍的農田也早已被買下了許多,如今俱都建有圍牆,列為軍事禁地。王政差不多每十來天,不管再忙,都會來這裡看看的。四翼諸軍,天軍主力如今大半在前線激戰,當下留在後方的多為王政麾下五郡諸城的地方守軍。
此時在大校場中操練的,便是其中的幾個千人隊。
雖然為駐守部隊,不及野戰部隊的精銳,但是氣勢依然很足。
王政來了興趣,繞了一圈,來到入口。入口的大門緊閉,門外設置有拒馬等物。圍牆外挖的有壕溝,牆頭上,豎立的都有銳利的箭頭。四角有高高的瞭望樓,挾弓帶箭的哨兵們巡視其上。戒備森嚴。
還沒等一行人靠近,樓上的哨兵當即就喊了起來,王政等人今日都穿的便衣,哨兵瞧不出他們的身份,不久之後,門內跑出兩隊的士卒,全幅披掛,手執長槍,匆匆而來。
王政見狀不怒反喜,在下邳城內依舊如此警惕這是好事,一番示意下,親兵舉起令牌向前大聲道:「州牧親臨!還不速速開門?」
帶隊的都伯上來,檢查過令牌,急忙吩咐士卒搬走拒馬,放下吊橋,小跑著來到王政馬前,行了軍禮,轉身在前引路,引導一行人入了大校場。
同樣的操練喊殺,遠近之時效果卻是截然不同。
遠處聽著聲音很大,最多感覺頗有氣勢,近處時這般滔天喧囂,卻是真正的震耳欲聾。
王政禰衡倒也罷了,司馬府的不少文官,此前既沒上過戰場,亦沒進過校場,如今入了大門,轉過內牆,陡然迎面感受,那山鳴谷應的聲浪,幾乎把他們從馬上掀下來。
近三千人,或者分成隊列,演習陣法。或者騎馬奔馳,操練騎射。左手邊,數百士卒操著木刀木槍,正混戰一處。右手邊,騎兵奔騰,跨越障礙。抬眼看,上千的士卒組成方陣,由數十個教官分別教習,一步一喝,正在練習技擊、殺人之術。
大校場分好幾個不同的區域。除了這些,還有負重的、跑步的、攀高的,許許多多。北邊角落裡,有一隊士卒的操練課目,引起了司馬府官員們的注意。
只見大約有三四百人,排列著整整齊齊的隊列,保持立正的姿勢,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四五個都伯模樣的軍官,穿行在隊列之中,時不時踢這個一腳,板那個一下。不知他們已經站了多久,隔得雖然較遠,也看的見不少人大汗淋漓。
三月正午的陽光,還是比較熱的。
「州牧,那些人卻是在作甚?」有人猜測道:「莫非是犯了什麼錯失?在罰站麼?」
王政還沒接話,一旁的禰衡卻代為回答:「他們也是在操練。這叫站軍姿。保持立正的姿勢」
又有人問:「什麼是立正?」
這話倒是問住禰衡了,他也是從徐方口中聽著的,若按字面來理解,立正不過是挺直站正的意思,可這般解釋似乎又有些莫名,不由看向王政。
「立正者,」王政笑了笑道:「是指在原地保持相同姿態一段時間的意思。」
「一般情況下會要求士卒站足一到兩個時辰,多用在新卒的操練上。如果士卒犯了過失,有時候也會用站軍姿來懲罰他們」說到這裡,王政側目身邊的都伯:「我記得咱們軍中目前最長的記錄乃是黃忠保持的吧?」
「將軍所言甚是。」
那都伯忙道:「黃將軍當日加入新軍的第一日,便曾因和人發生口角,動手互毆。」
「隨後被罰立正,當時本是想讓其服軟,那將官便未曾言明多久,誰知道.」
說到這裡,那都伯一臉欽服:「黃將軍竟是足足占了八個時辰,依舊面不改色,當真厲害!」
聽到這話,王政哈哈大笑之時,司馬府的文官中卻有人詫異道:「不就是站著不動麼?有何厲害的?」
「八個時辰就多了?一般年輕人便是站上一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聽到這話,那都伯橫了文官一眼,剛想嗆聲,想到王政就在身邊方才作罷,只是不陰不陽地道:「黃將軍可不是年輕人了。」
「至於有何厲害,嘿,這位上官回家後不妨試試便知道了。」
匹夫
那文官先是一怔,旋即勃然大怒,同樣是顧忌王政在旁,也只是瞪了那都伯一眼,隨後面露悻悻的不再說了。
只是回家後心有不甘,還真就嘗試了一番。
他不會立正的姿勢,就模仿白天所見士卒們站立的樣子,一動不動,結果才一盞茶便覺雙腿發軟,又疼又澀,咬牙切齒地堅持了小半個時辰,險些暈倒在地,把家人都嚇了一跳。
直到次日上官署時,那文官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他這才明白新軍的日常訓練時,站兩個時辰的軍姿有多要命。
而那能站上八個時辰面不改色的黃忠,又是何等厲害。
天朝軍人站軍姿的最長記錄是36個小時,當然,那位英雄最後是被抬下崗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