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傾覆敵國

  第397章 傾覆敵國

  北海國始於西漢景帝二年所立,起初轄二十六縣,地域極為廣闊,後以浮煙山為界限,劃分了不少城池給了青州齊郡以及徐州琅琊,這些年來王朝興衰,政權更替,版圖多有變化。

  但平壽城作為一國之都的地位,卻始終未曾有過更易。

  這座城市的歷史極為古老,甚至可以追溯到大禹治水時期,《史記夏本紀》中所說的「堣夷即略,濰淄其道」,其中平壽便是依靠濰水以西建立的四個小國之一,那時它的名字叫三壽。

  三壽政權建立之後,這一帶虎去狼來,弱肉強食的戰爭不斷發生,有史記載的便有「夏後杼興兵征東海,伐三壽」,而當東夷首領后羿奪取夏政權後,迫使夏人向南遷徙於中州地區,平壽便成了東夷部族的居住區。

  股商時,又有萊人與齊爭營丘,並占領了營丘,隨後平壽又成了萊國的領屬地。

  至春秋戰國時期,平壽則和浮煙山一起成了齊國的附屬。

  且不同與青州其他郡府,北海如今的十八縣邑中,卻有接近三分之一距離平壽極為接近,名為縣城,實為「京畿」。

  所謂「畿」,指的便是鄰近國都的地方。

  《周禮》中有一句話,叫乃辨九服之邦國,方千里曰王畿,平壽的屬縣範圍雖沒誇張到那個地步,但是一二百里還是有的,這便成了一個古代版的首都城市群。

  而于禁和徐方給下邳發去的幾封捷報,內容就是報告他們在平壽京畿地區作戰過程中的幾次勝利。

  平壽依浮煙山而建,山川合攏周側,地形極為險峻,又同時被濰河,淄河兩條水脈外繞,可謂固有天險,易守難攻,所以儘管徐州軍的潛行極為成功,當北海人發現時他們已深入到了平壽京畿的腹地,宛如天降神兵一般,卻還是沒有在短時間內完成斬首計劃。

  不過這點原本也在王政和郭嘉的意料之中,之前便已定下了先去其羽翼,斷其外援,讓平壽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後,再三路軍馬齊齊發動,並力合攻!

  就目前來看,這個戰略施行的很順利。

  平壽南面靠近徐州沿邊州縣,如今已經悉數落入臧霸和黃忠那一路人馬的手裡,而平壽的北面靠海,最為關鍵的兩個城池,都昌、壽光,如今也被于禁率兵攻陷,加上水軍那邊對東萊郡的牽扯騷擾,此時徐州軍已是水陸並進,在三面構建了一道嚴絲合縫的包圍圈,以之來斷絕北海軍所有可能會出現的援助!

  兵法云:圍三闕一,此時嚴格來說,只有平壽的西面空了出來,不過那邊如今已是冀州軍的勢力範圍,孔融便是想逃,也不太可能選擇這一路。

  當然,徐方也沒完全地將這一路置之不理,依舊派去了幾隊騎兵,權做監視。

  而當孔融收到一封又一封前線告急的公文時,還沒來得急想出辦法,卻驚訝地發現,無聲無息間,竟有一支數萬人馬的大軍已是壓迫到了平壽城下,相隔竟不及百里之遙了!

  收到哨騎的加急報訊時,孔融當時徹底愣住了,好半晌沒回過神來。

  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從徐州來到平壽,要經過多少座城池啊,那些防線都是形同虛設嗎?

  竟沒一兵一卒發現異樣,眼睜睜地讓敵人都摸到了自家的鼻子底下了!

  平壽王公。

  此時的孔融一張臉已是煞白至極,他面色蒼白,又驚又駭,提著寶劍,繞室疾走。每走到一個大臣的旁邊,便會停下腳步,問上一句:「敵已兵臨眼前,可有良策驅之?」

  這會他甚至已不敢再說「破」了。

  卻還是沒有一個人可以給與答案。

  畢竟事到如今,便是張良再世,韓信重生,恐怕也是束手無策了!

  「又是黃巾賊寇.」

  「又是黃巾賊寇!!!」

  驚怒之下,孔融直接抽出了寶劍,一邊揮舞一邊高聲嘶吼:「自中平六年,董賊總攬朝政,欲行廢立之舉,融不忿之下,與其激辯之後,被其懷恨在心,遂讓三府舉薦吾至北海而為國相,至今七年矣「

  「七年了啊!「

  他不顧風儀,對著群臣叱道:「先有張饒肆虐,後遭管亥圍城,諸君啊,你們每次都是這般一言不發,一計未出,只是對著吾搖頭嘆氣.」

  「現在輪到王政這豎子了,如今城外州縣半數失陷,賊寇鐵騎轉眼便至,值此生死存亡之際,你們難道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說到激動處,孔融急火上升,連連咳嗽起來,一口痰卡在了喉嚨,直讓蒼白的臉色轉眼憋的通紅,見狀,兩個隨侍的婢女,慌忙上前幫他捶背順氣。

  好一會孔融才緩了過來,直接推開婢女,一雙眼死死地盯著看著這個變得越來越安靜的大堂,面色漸漸鐵青,眼中肅殺之意越來越濃。

  「諸君,說話啊!」

  在北海國相刀子般的眼神中,堂內群臣一個個面如土色,束手無言,有人初次見到這位聖人後裔這般暴怒,更是嚇的汗流浹背,兩股顫慄。

  孔融連著追問了幾遍,還是得不到半句的回應,看著這些平日裡素來最愛高談闊論的眾人,如今卻一個比一個嘴巴嚴密,直讓他憤怒到了極點!

  此等尸位素餐之輩

  當真箇個該殺!

  孔融握緊了手中的寶劍,想要抽出來砍人的衝動愈發難以按捺了。

  就在這時,堂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這落針可聞的寂靜中顯得極為出眾,登時讓所有人本能地循聲望去。

  而看清來人後,孔融的眼中登時露出了一絲喜色,立刻便開口問道:「彭璆,如今賊人兵臨城下,可有良策教我?」

  彭璆,正是孔融來北海後親自選舉的三位賢才之一。

  「國相息怒。」

  彭璆往前兩步,高聲奏道:「以臣之見,徐州軍這番來勢雖是兇猛,三路齊發,水陸並進,號稱十萬大軍,可單是如今平壽城外的的人馬,並不算多,方才臣先看過前線情報,又帶著探馬仔細觀測一番,最多不過萬人!」

  「我城中諸軍,雖然早前被郡尉帶走了大半,可如今守軍依舊尚有五千人馬!」

  「兵法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如今賊人不過是我軍倍余,何足慮哉?」

  「何況賊人孤軍深入,乃是犯了兵家大忌,看似氣勢洶洶,其實並不可怕!」

  說到這裡,彭璆拱手請命:「昔日巨寇管承侵擾平壽時,太史子義曾言,正要趁其立足未穩,即刻出城,奔襲攻之,定能叫它有來無去!」

  「以臣之見,當下王賊部曲,亦可以此計破之!」

  這番分析頗有道理,孔融面色不由稍緩,剛要說話,卻見堂下一人卻已搶先反對。

  「萬萬不可!我城中人馬雖有數千,可多半為才招募的新卒,論起戰力,委實不堪一擊,絕非黃巾賊寇百戰悍卒的對手。不出城還好,勉強夠用來防禦。一旦出城,與賊野戰。那便是以我之短,迎敵之長,這與自尋死路有何區別?」

  問策的時候你不回答,怎麼彭璆獻計時伱就立刻反對了?

  孔融不滿地瞥了那人一眼,卻還是問道:「那依卿之見,該當如何?」

  「彭公適才分析賊人的兵力,倒是不錯,」那人道:「以城中這等兵力,破敵固是力有未逮,可若只是堅守,卻是綽綽有餘!」

  「平壽亦為堅城,昔日幾次賊患,十數萬人馬圍攻亦不得破,況且城中的百姓也都可以助戰,國相,若是堅守下來,便是以我之長攻彼之短,黃巾賊寇之短,在為客軍。我城中糧儲豐盈。眼下之策,唯以堅守為上,切切不可貿然出擊,自損實力。臣以為,只要平壽能堅守個旬日一月,黃巾賊寇定然不戰自退。」

  「為何?」

  「黃巾賊寇遠來,糧草補給困難,此其一。平壽受困,四方諸城之師,包括武郡尉的大軍必會立刻回援,月內必至,此其二。」

  這時,又一個大臣出列奏道:「鄧公之言,某不敢苟同。」

  孔融問道:「為何?」

  「前日便有軍報,王賊早與渤海群盜聯手,數日前,布其的港口已經被敵人攻占,東萊水軍更是大敗。現在海域舉目盡為徐州與海盜的水軍,沿海一線州縣,業已悉數落入賊手!」

  那人正色道:「若是和賊人相持,咱們固然能等到援軍,可徐州軍呢?從海路而入的話,同樣是月內可至啊!」

  「眼前雖只有萬餘賊人,可王政卻和張饒、管承不同,他有整個徐州作為後盾,無論人馬,糧草皆是不缺,國相,如此形勢,若想要耗道敵人知難而退,主動撤軍,豈非天方夜譚?」

  「那汝說要如何!」

  聽到這裡,孔融終於徹底爆發了!

  只聽鏗鏘一聲,長劍已是出鞘,狠狠砍斫在大堂上的柱子上,砰一聲響下,大堂之上跪倒了一片,每一個人都匍匐在地,沒有人敢發出一點聲音。只有孔融粗重的喘息聲,迴蕩在空曠的大堂之上。

  死一般的寧靜中,孔融提著寶劍,逼視諸臣,質問道:「又不能戰,又不可守,那你們說該當如何?」

  「該當如何!」

  大臣們彼此視線交流,剛才回答的他那人鼓起勇氣,說道:「臣以為,上策,當走。」

  「走?」

  聽到這話,孔融閉上了眼,昂起頭,深深呼吸了一下,略微平息了自己的情緒,又張開了眼睛,平靜地看著那人,一字一頓地道:

  「是棄城而逃吧?」

  「吾為天子欽命的北海國相,若行此不忠之舉,無膽之事,便能逃出生天,又有何顏面久立人間?」

  額.

  那人抬頭看了眼孔融,突然無言以對。

  大堂上一片沉默。

  看著眼前的這些人,孔融驀然感到了一股無奈和悲涼,竟然讓眼前的這些人位居高位多年

  他的北海又怎能州民安肅,海內晏清呢?

  四顧茫然之下,孔融突然感到疲倦了,手中的寶劍「嘡啷」墜地。

  他努力地仰起頭,不想讓這些人看到有兩行淚水,順著他的面孔淌下。

  這是他位居國相的第七個年頭了,從踏入北海國的第一日起,孔融就未曾睡過一個安穩覺,三年前敗與張饒,兩年前受辱管承,如今又被一個不到自己年紀一半的黃口孺子拿著刀來堵門.

  按照這樣的情況,或許北海國今年便不再屬於他了。

  孔融喃喃自語,突然明白了當日屈子的心情,他輕聲吟誦道:「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傷懷永哀兮,汩徂南土。」

  這是屈原投江前的絕筆賦《懷沙》。

  堂上群臣,無不面現羞慚。彭璆眼中淚水奪眶而出,再次昂首出列,慨然道:

  「臣得國相恩澤優渥,過蒙拔擢。今當黃巾賊寇,竟無一策,實在愧對知遇,請三尺劍,引五千卒,即出城為國相先鋒,與賊決戰!」

  便在此時,天空驟然響起一陣雷鳴!

  隨後,一個侍衛連滾帶爬地闖入堂中,高聲喊道:「國相,大事不妙!」

  「黃巾賊寇在城內安插內應,方才掀起暴亂,已大開城門,放了大軍入城了!」

  建安元年,仲春之月。

  北海平壽城破。

  這一日孔融收到了三次軍報,第一次是賊人已兵臨城下,第二次是內應大開了城門,放入了黃巾賊寇,第三次,則是唯一敢戰的彭璆陣亡的消息。

  當天夜裡,千軍萬馬入城,無邊無際的火把撕破了黑暗,點亮了郡府。

  此時無論大臣、侍衛還是婢女皆已逃了個一乾二淨,唯有孔融一人還留在郡府大堂,隨著不斷出現的慘叫聲,孔融知道,最後一批效忠自己的士卒們此刻也倒在了前方,屍橫遍地。

  很快,一支數百人的先鋒率先殺進了大堂之中。

  火把的輝映下,無數刀槍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將他團團圍在中央。

  蹬蹬地腳步聲中,一個身穿甲冑的少年將官大步跨進,陰冷的目光對著孔融掃射而來。

  「汝便是那個什麼聖人的二十世孫孔融嗎?」

  那少年上下打量著一言不發的孔融,好一會兒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應該就是了。」

  旋即提刀闊步上前。

  「教汝死的明白,今日梟汝首者,天公將軍麾下,青州吳理頭是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