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草芥之殤
王政賞罰分明,割發代首之事,不久之後便傳遍了整個下邳,也落入了許多人的耳中。
剛送完陳宮返回內城的張昭聞訊之後,直接拍案叫絕,對左右大笑道:「身體髮膚,授之父母。況且主公千金之軀?」
「所謂《春秋》大義,法不加尊,今日道路上遇到這等事情,本是意料之外,主公卻能頃刻間做出決斷,對老卒嘆息而殺、以正法律,對勇士割發代首,以慰民心,如此壞事變為好事,既嚴明了法紀,又一舉得下邳民心,同時還可警告軍中目前驕縱之輩,打壓懈怠之氣妄,可謂一舉三得,吾主之機變器具,可見一斑吶。」
這一番評點,身邊幕僚人人頷首,連道:「司馬所言甚是,吾徐州何其之幸,有此明主,發揚光大可謂指日可待,我等亦何其之幸,遇得明主,當真可喜可賀。」
「來人,備上紙墨。」張昭想了先夠,立刻吩咐侍衛道。
有屬官不解,便問司馬在年前還準備下達什麼公文,張昭擺手笑道:「非也,今日主公有此善舉,當此時也,時不可失,咱們為臣子若不善加把握,便是失職也。」
他解釋道:「我徐州如今軍政之上,雖已有了一定的規模,可民事內政上,卻是制度初成,通商初定,人心初定,內政之道,向來是先正官事,後理民風,主公今天這番舉動,正是為咱們開了個好頭,接下里正是要端正人心、敦促風俗。」
「本官得主公信重,居司馬之位,豈可素餐屍位?這便要寫個條呈,面呈主公。」
寫完奏摺時,已是黃昏時分,張昭顧不得吃飯休息,當即立刻便前往郡府,此時王政正和黃忠在書房攀談。
見張昭求見,黃忠一看對方官府便知是王政麾下重臣,又是這個時間來此,料想必有要事商議,便識趣的主動告退,王政也覺得聊了差不多了,畢竟今日初見,熱情歸熱情,也要避免過猶不及,便點了點頭,又讓親兵親自送其出門,方才轉向張昭,微微一笑道:「先生來了,快請坐。」
張昭卻是第一時間便拱手拜倒,更高呼道:「臣為主公賀喜!」
「先生這是作甚,快快請起。」王政先是一怔,旋即納悶道:「喜從何來?」
堅持行禮完畢後,張昭才起身笑著指了指門外的方向笑道:「主公得一虎將,豈不當喜?豈不該賀?」
「哦?」王政饒有興致地瞥了張昭一眼,打趣道:「想不到先生不但在文事上飽讀詩書,腹有錦繡,連武事上亦有這般高明眼光啊?」
「竟一眼便能看出那黃忠是員虎將?」
「非也。」張昭擺手解釋:「臣自然是沒有這等眼光,不過主公有啊。」
「主公觀人入微,別具慧眼,是賢是愚一眼便能洞察,絕無疏漏!」張昭頓了頓,笑道:「既對此人如此禮遇,昭便敢斷定,此必世之驍虎也!」
「哈哈。」王政忍俊不禁,對張昭不由刮目相看:「今日本將才知,子布先生亦是個妙人啊。」
果然能者無所不能,張昭這等有真材實料的人物,拍起馬屁來段位也是這般的高。
「黃漢升確乃萬人敵也。」王政點了點頭,表示張昭所料不差:「此人主動來投,本將的確心中欣喜萬分,只可惜」說道這裡,卻是嘆了口氣。
「賢才來投,此乃主公威名遠播,確是好事。」張昭見狀,詫異地問道:「為何似有煩憂?」
聽到這話,王政瞥了眼張昭,心中暗自吐槽。
我的煩擾還不是黃忠和你一樣,並沒有加入隊伍啊!
光投效沒用啊,系統這關不過去,我終究是用的不放心啊,哎。
而且對王政而言,黃忠的「沒有加入」比起張昭來,更為令他扼腕!
因為其實在街道上的時候,王政是有收到對方的入隊申請的。
便是在他說出割發代首之後,加上萬民情願,彼時氣氛烘托到了極點之下,黃忠說出那句「俺黃忠的性命,從此便是州牧的!」時候,或許也是心情激動之下,有那麼一瞬間,他對王政的認可度達到了系統的要求,於是出現了入隊的申請。
可.真的就是那麼一眨眼的功夫。
而當時的王政,正因為驟然聽見「黃忠」的名字,大驚失色之下,只顧著回頭確認此黃忠是否彼黃忠,卻沒有第一時間留意到這個無比寶貴的入隊申請,更給與批准!
後面當他再想點的時候,也不知黃忠是因為冷靜下來了,還是怎麼樣的想法
反正是沒有「然後」了。
王政這個氣啊!
萬分不甘之下,後面便帶著黃忠回府,王政當真是擺足姿態,更是魅力全開,一番刻意籠絡。
結果從中午磨到晚上,系統卻都再無反應,直到張昭來此,王政無奈之下,也只得暫時放棄。
當然,這半天的功夫倒也不是白白浪費的,起碼黃忠此行的前因後果,王政倒是理清了。
這位黃忠的確便是歷史上那位五虎上將之一的黃忠,黃漢升。
初平元年,荊州刺史王叡為孫堅所殺,董卓上書派劉表繼任,不過由於當時江南宗賊甚盛,袁術屯於魯陽,手下擁有所有南陽之眾,吳人蘇代為長沙太守,貝羽為華容縣長,各據民兵而於當地稱霸,導致劉表無法直接上任,於是便匿名獨身,單騎入荊州。
來到宜城後,劉表與中廬縣人蒯良、蒯越及襄陽人蔡瑁等共謀大略,隨後定下了臼犯之謀,於當年秋天發動,讓蒯越派人誘請宗賊五十五人(《後漢書》載十五人)赴宴,將其全部斬殺,一併襲取他們的部眾。
隨後劉表趁勢控制了除南陽郡外的荊州七郡,在這個過程中,黃忠作戰勇猛,尤其是攻襄陽時,更是立下大功。
當時的襄陽,正是由江夏二賊張虎、陳生擁眾據守,二賊生性兇悍,在劉表軍初至襄陽城下時竟主動出擊,想趁其立足未穩時先挫鋒銳,結果卻被黃忠單騎陷陣,連斬麾下三將,直接退回城中。
其後黃忠的表現更是誇張,三次攻城具都第一個衝上城頭,悍勇冠蓋三軍,見其這般表現,江夏賊寇人人膽寒,而劉表軍卻是士氣大振,竟是十日不到便攻克了襄陽外城!
挾大勝之威,劉表趁機派遣蒯越與龐季前往說降,張虎、陳生見事不可為,便同意歸降,歸於劉表部將黃祖旗下。
可以說,襄陽能得的這般輕鬆,黃忠居功至偉。
如此虎將更讓劉表大為欣賞,加上本就初來荊州,身邊缺人,便在初平三年,也就是王政穿越而來的這一年,劉表對黃忠破格拔擢,將黃忠從一個都伯連越三級表為中郎將。
如果按照這般軌跡發展下去,劉表當真對黃忠委以重任,那麼無論是劉表還是黃忠,兩人的命運都可能會截然不同。
劉表或許便不會花了十多年的時間,連區區一個交州都打不下來,而黃忠也可能會更早的名揚天下。
可結果是,劉表這邊剛剛封完黃忠的官,在其感恩戴德以為終遇明主的時候,卻有人將黃忠的最大短處告知了劉表,更認為這般越級提拔極為不妥。
黃忠的短處是什麼?
出身!
黃是荊州大姓,隨便都能數出不少名人,如黃祖,黃蓋,黃忠,公元前648年,潢川黃國被楚國滅亡後,黃姓族人有少數逃到河南中部,大批則內遷到楚國腹地,定居在湖北等地,在戰國至秦漢時期,黃姓已經大批播遷到湖北地區,逐漸形成江陵、江夏等八個黃氏郡望。
但同樣一個「黃」字,有的人是世家,如江夏黃氏,代表人物黃琬,曾祖父是尚書令黃香、祖父是太尉黃瓊。
有的人是寒門,起碼也算祖上闊過,如南陽黃氏,代表人物黃蓋,老祖宗黃子廉做過南陽太守,哪怕生活艱難貧寒,一出道便能擔任郡吏,再被考察為孝廉,升任公府。
黃忠的祖上是誰?不知道,查無其載。
那就不用問了,肯定是泥腿子麼!
這便是黃忠前半輩子為何默默無名的真正原因!
他的出身太低了,寒門都算不上!
而作為宗室後裔、當世名士、八駿之一的劉表,也認同了這個觀點,更立刻便後悔起來,不該一時衝動啊,給黃忠一個這麼高的官啊。
後面一番思忖,劉表又暗自慶幸起來,不幸之中的萬幸,如今這中郎將也不算很金貴了。
在兩漢的傳統軍制里,中郎將其實是個很高的官銜,在將軍之下,卻在校尉之上,由於將軍並不常置,有戰事時才冠以統兵者將軍之稱,所以平時一般武官所能獲得的最高官職為中郎將,品秩為「比二千石」,掌管皇家衛隊,屬光祿勛管轄。
當然,到了三國時期,有軍功者越來越多,大量被封為將軍,中郎將反而成為了中下級軍官的職位。
而如今的東漢末年呢?
其實含金量也少了很多了。
這其實也是非常好理解的。
和平時期,戰事比較少,大家都是熬資歷熬出來的,官職就那麼幾個,得到的人寥寥無幾。
然而黃巾起義爆發後,由於持續不斷的軍事活動的需要,原本經常受差遣征伐平叛的中郎將,自然得到了大量的授予,廣泛的參與到軍事活動之中。
這其中,董卓率先開了個壞頭,把「中郎將」不要錢」般的漫天亂灑。
《後漢書.董卓傳》載:
「(董卓)乃使東中郎將董越屯黽池,中郎將段煨屯華陰,中郎將牛輔屯安邑,其餘中郎將、校尉布在諸縣,以御山東。」
董卓為了抵禦關東諸侯聯軍對其的討伐,設置了大量的中郎將布在諸縣以禦敵,當時中郎將數量之多可想而知。在此之後,各個勢力也紛紛大量認命自己的部下為中郎將來領兵,以適應這一時期連綿不斷的軍事活動的需要,這使得中郎將在這一時期快速的散階化。
正是由於董卓這位有舉薦之恩的故人已提前做了表率,劉表後悔之後,便下了一個決定。
命黃忠和劉磐一起駐軍長沙攸縣。
名義上自然是黃忠這個中郎將為主,劉磐這個校尉為輔,可實際上呢?
劉磐可是劉表的從子啊,黃忠能命令他麼,敢命令他麼?
這任命一出,仿佛一盆冷水直澆黃忠頭頂。
他又不傻,豈能看不出劉表這份任命的背後用意,原本的一腔熱血,雄心壯志登時化為烏有。
在原本的歷史上,受到任命後的黃忠也是乖乖地隨著劉磐一同去了攸縣,所幸劉磐這人倒算是好相處,加上其亦是武人,對黃忠也算是敬重,未曾給什么小鞋穿,駐守不久後,黃忠也識趣,主動申請轉為了典農中郎將,直接放棄了兵權。
這也是為什麼太史慈能那麼輕易地將劉磐打的毫無還手之力的原因!
因為此時的黃忠雖在攸縣,卻根本不管武事,否則不論成敗,太史慈和黃忠若是交手,豈會毫無記載?
(《太史慈傳》:劉表從子磐。驍勇,數為寇於艾、西安諸縣。策於是分海昬、建昌左右六縣,以慈為建昌都尉,治海昬,並督諸將拒磐。磐絕跡,不復為寇。)
原本的歷史上,當時的天下諸侯皆和劉表一樣乃是世家出身,甚至相對來說,劉表還屬於能力、名聲都比較出眾的那一撥了。
既然劉表都有門第之見,明明知道黃忠的能力都不予重用,黃忠自然覺得其他諸侯更沒什麼可能。
這一世,王政的橫空出世,卻讓在攸縣徒費光陰的黃忠看到了希望。
王政黃巾賊寇的身份,在其他名將名士眼裡,是一個大大的負分項,在黃忠這裡自然不是。
他本也是三國所有名將里,少數既沒和黃巾賊寇交過手,也不是靠著打黃巾賊上位成名的寥寥數人之一。
我是草芥,你是賊寇,誰瞧不起誰呢。
而在王政的勢力越來越大,更成為徐州之主時,黃忠終於下定決心了。
他做出了這一輩子唯一一次,也是最大一次的冒險。
放棄中郎將的虛銜,離開故土家鄉,去千里之外一個素未謀面的少年那裡
尋一個機會!
搏一個出身!
註:本章關於黃忠的出身,乃根據記載推測而來,並非史載。
不過我認為很合理。
只有出身才能讓黃忠這樣的虎將蹉跎歲月,要到年約五旬後,才為世人所知
而為什麼太史慈打劉磐打的那麼輕鬆,幾乎一擊而潰,也讓作者認為當時不管是什麼原因,黃忠應該是沒有參戰。
否則以六十歲黃忠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太史慈再猛,也不可能打個正值壯年的黃忠,贏的毫無水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