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未亡人

  第303章 未亡人

  「六合山到底藏了多少人馬?」

  王政收斂心神後,又想起一事,不由微皺眉頭。

  「劉備軍半道伏擊,便派出五千餘人」他負手踱步,喃喃自語:「那如今又還剩下多少呢?」

  這個問題很關鍵。

  首先,這一場伏擊下來,自家四千的天軍已折損近千,再去掉那些重傷的,能戰之兵已不足三千。

  而此時鏖戰過久脫力的兵卒也不少,不可能直接乘勝追擊,馬上去爬山攻寨。

  對方若是山上還留有人馬,不用多,只需兩千人,山道崎嶇,埋伏陷阱.

  自家卻要由上至下,迎難跋涉,恐怕會再一次損失慘重啊。

  「將軍,」一旁的古劍撓了撓頭道:「之前袁軍哨騎探馬所得,棠邑城內亦不過五六千人,這六合山的伏兵再多,應也不可能超過這個數目啊,畢竟主次有分,棠邑才是真正要緊之地。」

  「依末將之見,這次伏擊對面已是部曲盡出了。」

  「但願如此吧。」瞧了瞧遠近地形,王政思忖了會,吩咐左右:「去喚天誅營的副官過來。」

  不久之後,一人隨著親衛走進帥帳,神采飛揚、精神奕奕,一抱拳,朗聲道:「末將拜見將軍。」

  王政轉目打量,見他纏甲帶盔,盔甲上血跡斑斑,笑道:「今日大捷,你和營中兄弟居功至偉,算給你家少校掙了臉面!」

  「多謝將軍。」那副官憨憨地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昨夜苦戰,大部分兄弟都精疲力竭。」王政道:「接下來卻還要防止廣陵軍殺個回馬槍,本將之意,是讓其餘各部,安營紮寨,立刻修整」

  頓了頓,聲音柔和地續道:「由你帶領天誅營戍衛左右,可還撐得住?」

  也是沒辦法,目前精力上還有餘裕的,也就只有二三階為主的天誅營了。

  「將軍委以重任,小人不甚榮幸。」那副官拍著胸脯砰砰只響:「莫說戍衛,便是要俺們再去殺敵,亦有餘勇!」

  「哈哈。」王政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凝目打量了一會,見那副將身上血跡似乎儘是敵人所留,本人身上竟是找不著一絲傷口,不由略感詫異,脫口贊道:「好漢子!」

  「戰況這般激烈,你竟毫髮未損不成?」

  一旁的古劍聞言插口道:「將軍有所不知,之前末將和營中的兄弟們閒聊,方知老楊乃是天軍中赫赫有名的一員福將,從軍這一年以來,無論再艱險的戰事,竟是沒擦破過半點皮肉。」

  「福將?」王政啞然,還真和吳勝一個模子啊,不由失笑起來,朗朗的笑聲劃破沙場的寂靜,驚飛一些啄食血肉的飛鳥。

  「兵凶戰危,有時候運氣反而是最重要的啊。」他點了點那副將,喝到:「拿酒來!」

  「今日苦戰得勝,當三杯滿飲!」

  「一敬黃天,二敬奮戰的全軍兒郎,三敬就義兄弟的英靈!」

  半日苦戰,疲憊的不止天軍,撤退而走的廣陵軍也沒再回來。王政依然小心,散出數十股游騎,放出十里外。

  清明的月再次升上中空,營地草草紮好,調度完守夜的士卒,王政也累的很了,堅持著巡過營,慰問過一些步卒,連續兩日高強度下的勞心勞力,連他這體質如怪物般的存在,一時間也覺得頭重腳輕,勉強支撐著回到帥帳,倒頭就睡。

  夏日的蟲鳴在野外時愈發肆意,夾雜著遠處偶爾響起戰馬嘶叫,將王政從睡夢中吵醒。

  他游目四望,此時天還未亮,隔著帳幕的了,依稀可見夜色溫柔。

  巡夜的士卒敲響三更的更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帳外傳來。兩三句幾不可聞的耳語,執意不肯去休息扈衛帳前的古劍躡手躡腳地湊到了帳外。

  「將軍?」他低聲地喚道。

  王政披衣而起,踏著月色走出帳幕,問道:「何事?」

  「稟將軍。」古劍拱手道:「壽春派了個信使過來,說有緊急軍情稟報?」

  看了眼來人,王政略回憶了下,應是袁術身邊的一個親衛,心中不由一動。

  骷髏王的親衛,怎麼卻當哨騎來了?

  他笑呵呵地打趣道:「怎麼?莫非是其他人馬已然大功告成,袁州牧派你來督戰,催吾等快些?」

  「稟王刺史。」那信使一聽這話,苦笑一聲,低聲而急促地道:「州牧派小人來,正是八百里急報!」

  溫柔的夜色,頓時變得金戈鐵馬。王政劍眉一揚,直接喝道:「講來。」

  「不久之前,趙勛部率一萬五千部曲,一鼓作氣,連破東成,高山,淮陵三城,兵鋒直逼下邳,卻在抵達前站僮國城時,遇敵將陣前起釁,趙勛校尉上前斗將,三回合不到被敵軍大將斬於馬下,其後我軍敗退!」

  趙勛那個大鬍子死了?

  那樊夫人不成寡婦了?

  不知為何,王政腦中第一時間響起是卻是這個莫名的念頭,旋即才猛地一驚。

  趙勛死不死不關他事,可要是那一路袁軍直接在僮國便潰敗的話.

  「隨我入帳再說。「他來不及細想,直接命令親衛:「立刻攤開地圖!」

  又轉頭吩咐古劍:

  「傳令,讓軍中都伯以上者,一盞茶內來吾帳中集合!」

  「喏!」

  端詳了好一會兒,王政冷哼一聲,心中不住暗罵,趙勛這個不中用的廢物!

  袁軍潰敗,大勝之下,劉備必然一鼓作氣,讓大軍主力前置於下邳南面,那便代表著

  自己這一路和揚州的聯繫,很快就要被切斷了!

  這代表什麼?孤軍深入了!

  他看了眼信使,思忖了會道:「如今下邳那一路還剩多少可戰之兵?」

  「萬人上下。」

  「是退回了揚州,還是依舊留在下邳?」

  「小人來前,州牧已決定另派大將前去收攏殘餘,整備再戰!」那信使道:「州牧命我此來,亦是告知王刺史,務必儘快攻下堂邑!」

  還用他說?

  王政面沉如水,頷首道:「本將自然知道,只是廣陵與下邳不同,不但大軍早集結在最前面,此時堂邑亦和六合山各有部曲,互為犄角,何況本將昨日亦是同樣遭遇敵人半道伏擊,雖是得勝,士卒卻亦疲勞,若不休整一段時間,攻六合山把握不大。」

  「六合山若不拿下,背後有敵虎視,無論是本將還是紀將軍,都不敢全力攻城,更何談儘快攻下?」

  「江東那邊如何?」趙勛這麼不濟事,讓王政現在對孫策都沒那麼信心滿滿了,忍不住問道:「你知不知曉。」

  「殄寇將軍,虎威!」聽到這裡,那信使難得露出笑容:「一路勢如破竹,已攻入吳郡腹地!」

  王政長吁一口氣,那就好啊,最起碼東南的退路還有。

  全然忘記了自家之前打人還打臉,真要是往那邊撤退,碰到孫策可不好說。

  王政剛緩口氣,轉頭就是連連吐槽。

  難怪孫策後來不服袁術了,這麼一看,袁術麾下的武將,除了小霸王之外,完全是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啊。

  廣陵這邊,要不是自己加入,先不說堂邑主將是否張飛,便是不是,單憑這一次伏軍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力,要不是自家早有準備,加上系統下的天軍悍勇無匹,換紀寧的話.

  大概率也是凶多吉少。

  至於趙勛更不用提了。

  王政真心覺得此人蠢到極致,廢的可以。

  你單挑不行你就別上啊,自家找死不說,關鍵是死的這麼窩囊!

  主將被人陣斬本就極傷士氣,更麻煩的.

  竟然三個回合都沒撐過?那當真是徹底兵馬如山倒了。

  在帳內踱步兩圈,王政望了眼信使:「有勞通傳,本將已知變故,紀郡尉那邊可知了?」

  「小人先來刺史這一路的。」那信使道。

  「那就有勞你辛苦再走一趟,去通知下紀郡尉吧。」想了想,王政又吩咐道:「順便替我帶一句話給他。」

  「刺史請說。」

  「若遇使長矛者,起釁斗將。」王政道:「讓紀郡尉切不可逞匹夫之勇!」

  東海郡、郯城、州牧府邸。

  「子仲,可是帶來今日的軍報?」聽到堂外的腳步聲,如今的徐州牧劉備盤膝坐在几案上,頭也不抬直接問道。

  之前得糜氏情報襄助,他們早收到風聲,袁術有進犯徐州之意,不但早做了準備,更要求臨戰事時,無論有事沒事,下邳離的近些,要求一日一報。

  廣陵遠了點,也要最遲兩日一報。

  「送來了,」一臉喜事的糜竺看了眼劉備,躬身笑道:「州牧,雲長真虎士也!」

  凝視著訝然抬頭的劉備,糜竺歡喜到連名士風儀都有些保持不住,咧嘴笑道:「便在昨日,關司馬在僮城陣戰敵將,擊潰萬軍,可謂大獲全勝!」

  「斬首多少?」卻見劉備卻是毫無喜色,反而微微凝起眉,思忖了會兒,問道。

  「足有千餘!」糜竺激動的道。

  「這樣嗎?」劉備點了點頭,再次埋頭一堆竹簡之中。

  徐州曾今富裕過,可一番大難之後,比起青州平原國,地盤是大了許多,囊腫羞澀的窘迫卻依舊存在。

  兩路人馬的糧草解決了,其它箭矢等物的補充、各項輜重的分配調集,還得一一計算明白。

  下官們報來的有數目、計劃,他做為州牧,卻還要親自一一核實。

  「州牧。」見暮色漸深,幽幽昏昏,糜竺一邊吩咐人端來盞燈,一邊走近訝然道:「獲此大捷,為何如此平靜?」

  「大捷?」良久,劉備拍了拍腦袋,嘆息了聲,抬頭望向糜竺,苦笑道:「袁公路家大業大,區區兩千人馬,一將折損,對他而言無足輕重。」

  凝視著愕然地糜竺,劉備道:「這樣的勝利,便是吾再得幾次,他亦無傷元氣,輸的起啊。」

  「與其擊潰萬人,吾寧願徹底剿滅哪怕兩千,都更為合算啊。」

  「若不損其根本,讓他知道疼,知道怕,知道退」劉備搖了搖頭:「又怎麼算大捷?」

  劉備覺得自己最近越來越愛嘆氣了,剛任州牧時的雄心壯志,早被一州瑣碎的事務煩得焦頭爛額的,如今更有敵人犯境,愈發令他焦躁。

  如今方知,治理一州都何其難也,平天下扶國祚.

  又豈是那般容易?

  糜竺沉默了下來,良久,點了點頭。

  「不過,雖無關大局。」又翻了兩頁,劉備掩卷喟然,沉吟了會,道:「卻還是要廣而告之,既顯我軍之威,亦安百姓之心。」

  望向糜竺,突然笑了起來:「子仲,你既來了,不若幫備處理這些瑣碎如何?」

  六合山,寒山峰。

  夜色中,一旁隨侍的親衛有些擔心地看著自家的少主孫乾,他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了,一動不動。

  其實何止是他們,孫乾都自覺得仿佛化成了一塊望夫石般。

  便在凌晨時分,孫乾透過依稀的月色,居高臨下一直在關注遠處的戰局,他的視線仿佛真的能通過前方那點點簇簇的火光,穿越了遙遠的距離,看到了那個黃巾賊人的陣營。

  他知道,那便是去年喧囂一時的青州黃巾,年初侵略徐州,奪了琅琊、彭城兩郡,如今和聯合袁術又來犯下邳、廣陵!

  就在那倒映著星光、月光的淮河支流旁,紮營河畔的人,正是那個叫王政的豎子!

  孫乾自問已很是重視這個流賊了!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選擇在對方長途夜奔時,趁對方大軍精力、體力都耗損嚴重的時刻,發動進攻,還是以有心算無備的突襲!

  明知道對方的兵卒都是流賊,在占據優勢下依舊毫不輕忽,當真是獅子搏兔竭盡全力一般,更將近乎九成的部曲和所有的騎兵都派上參與了此次的突襲!

  可為何.

  卻是這樣的結果?

  凌晨時,王政所部和自家軍隊在平原鏖戰時,孫乾也是站在了這個位置,即便這麼遠的距離根本看的不清,他依舊能想像道那些戰鬥的場面。

  那是史書上無數次突襲,夜戰都有的畫面。

  孫乾自問,他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做錯啊。

  可為何最後贏的會是這群賊寇!

  這大出乎孫乾的意料,更讓他無法接受,不敢置信,他按著劍柄在高石上煩躁地轉了兩圈。

  現在輪到他頭疼了!

  此時的六合山上,兵馬一起也不過才千人了啊。

  這時孫乾似乎才想起來了,都說兵者詭道也,那意思不僅僅是劍走偏鋒的成功會帶來敵人的潰敗,也意味著當劍走偏鋒的失敗,會讓施計方落入徹底的下風,被動!

  而孫乾和他的兵馬,六合山上所有的徐州軍,目前成為了後者。

  孫乾既躁怒、又絕望。

  若是堅守,這一千人馬,是絕無可能守住六合山的。

  而一旦王政那路人馬直接逼進,重重圍困之下,缺糧少水,他和軍隊的下場可想而知。

  可若是此時抽身,返回堂邑

  那也會把再無後顧之憂的黃巾賊寇也帶了過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