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飛燕(今日月票目標完成,明日加更)
「咱們都是武人,性喜直來直去。」
酒過三巡,王政環視眾人:「能與諸位把酒相歡,自是人生樂事。只是戰事將近,最近各項事宜的籌措準備亦需費神早起,這麼著,咱們再走一輪,便到此如何?」
王政既為上官,他說的話不能不聽,何況前面已喝了不少,眾人中有不少人也是在那日大殿中見過其酒量的,自然沒想過與他拼酒,稍微勸了兩句,便俱都同意了。
「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伏義兄。」王政亮起杯底向眾人一照:「自來壽春,早想多認識些江東豪傑,可惜一直沒得閒暇,拖延至今,今日總算如願。」
「禦寇,此言謬也。」卻見紀靈將空盞放下,笑道:「你若要見南人里的英雄,那可得換個地方了。」
「今日在座的,可都是北地人士。」
王政一怔,旋即醒悟。
袁術如今雖是雄踞淮左,可他出身豫州汝南,本身算是中原人士,董卓掌權後,他加號後將軍,逃往南陽郡,在當地起事,其早期陣營中自然是北人居多了。
那就是說,這些在座的都算是袁術的老人了,算是嫡系中的嫡系了?
「我說呢。」他哈哈一笑,立刻改口:「我見堂上諸君英氣勃勃,本還有些納悶呢。」
「這等悲歌慷慨之士,本就該是咱們燕趙北國才能養出的啊。」
杯來盞往,觥籌交錯,諸人談談說說,幾句閒話過後,到底軍人本色,話題轉到了即將到來的徐州一戰。
在座的這些人,比起葉適那些黃巾賊人自然不同,無論與袁術親近程度,乃至見識、聽聞高出都不少,那李仁道:「前天在州府,俺碰上才從下邳回來的哨探,之前打九江郡陳溫時(原揚州刺史),俺們同在一個營中,也算是有些交情。」
這話頓時引起眾人側目,有人便問道:「下邳情形如何?」
李仁瞧了眼王政,見他亦大感興趣,便道:「軍情乃是要事,那廝自不敢多說,只說了一句:我軍刀鋒都要亮出,而劉玄德茫然無知,以有心擊無備,可謂形勢大好。」
「此戰,我軍必勝。」
「打、打下邳又沒咱的事兒。」徐義似的喝的多了,說話都有些磕巴起來:「倒是廣陵,畢竟和丹楊,吳郡交壤,若是孫家小兒不中用,沒看住劉繇那邊,咱們攻時若後方來了敵援,嘿.」
「前後夾擊,可少不得要有一場苦戰了。「
「對極。」紀靈連連點頭:「廣陵未必有什麼難攻的,就怕咱們大軍孤入時,後路不穩。」
轉頭看向王政,「不知這方面,禦寇可有過思量?」
孫策怎麼可能搞不定區區一個劉繇?
不過從徐義的口吻里,王政也聽出來紀靈這些人似乎和孫策不太對付,倒不至於在此時唱反調,便笑了笑道:「各位莫是忘了,州牧當日和楊主簿定計時,除了三路攻外,尚還有三路守啊。」
「這顯然是早有考慮,該怎麼打,咱們聽命便是。」
有道是言多必失,難得有和袁術嫡系同席的機會,他抱定少說多看的宗旨,也許能更有助了解其下各系間的關係、更好地把握壽春城中一團和氣之下的潛流。
「天公將軍何必如此謙遜?」有人撇了撇嘴,道:「將軍至壽春不過幾日,在北地種種威風事跡早已傳遍軍中。」
「拔與草芥,以一什長之卑而起,千人揭竿,打下三郡江山,一年以來,大小戰役,戰無不勝,真真用兵如神,便是昔日淮陰亦不過如此。」
「說實話,此番戰廣陵,能歸入將軍麾下,不少人羨慕俺呢!」
王政笑而不語,人傳人、話傳話,總是不免有失實之份,越是傳開便越是誇大離譜。
有系統相助之下,他起事以來的確極為順利,可這「戰無不勝」的含金量實在不高,大部分都是建立在各城守軍之上,唯一一次碰到的硬茬便是文丑率領的冀州兵,那一次靠著于禁誘敵深入,最後四面圍擊,亦不過是個慘勝。
豈能和韓信昔日面對各國諸侯,乃至霸王項羽的驕人戰績相提並論?
「荀子曾說過,流言止於智者。」他連連擺手:「諸位,這話聽聽也就算了,當不得真。」
嘆了口氣,王政接著道:「實不相瞞,當日得了臨淄後,之所以東奔徐州,倉皇如喪家之犬,便是因為政忌憚袁、曹的兵鋒,本是無奈之舉。僥倖能打下幾座城池,亦是有賴袁州牧、呂奉先、乃至白袍將軍的威名。」
他正色道:「若非這三位侵略兗州,虎視冀兗,雄踞遼東,讓袁紹,曹操投鼠忌器,哪有政的今日?」
這話實事求是,眾人點頭,紀靈笑呵呵道:「禦寇你也太過謙了。」
「公孫瓚與呂布固然是為你起了牽扯,然而如今又如何?」
「公孫瓚都被袁紹打到家門口了,不也是無可奈何?」紀靈道:「呂布不也灰溜溜地被趕出兗州了嗎?」
說到這裡,紀靈頓了頓,指了指王政,贊道:「而你,不但拿了一半徐州,還從曹操手裡搶了泰山郡啊,這一得一失,成敗之間,誰才是真正的英雄,還用說嗎?」
「諸位,將軍如此虎威,咱們且滿杯,再齊敬他!」
話音落,自有美妓持壺上前,王政無奈,只得和眾人再次舉杯,飲畢時,那韓孚又躡手躡足地走了進來,對著眾人環揖一番,旋即對著紀靈道:「將軍,可要再溫些酒,上些菜?」
「你這老烏龜不來俺險些忘了。」紀靈斜了他眼,哼了聲道:「菜自然是要加的。」
「王將軍是難得的貴客,俺今日是主人做東,自然該以最好的菜餚奉客。」
盯視著韓孚,紀靈將酒盞舉起,一字一頓地道:「待俺喝了這杯酒,若是再無人來,你這紅袖樓明日便不用開了!」
這幾句話雖霸道點兒,卻使王政聽得舒服,那韓孚更是滿臉堆笑道:「將軍息怒,小人復來,便是為此。」
說著,便大力拍三下手掌,廳內立時靜下來。
隨後,便見幾個女樂師先來到門旁,雖上了點年紀,但人人風韻猶存,頗具姿色。
待悠揚的樂韻奏起,大廳左右兩邊側門敞開,一群歌舞妓載歌載舞地奔出來,輕紗掩映著內裏白膩,像一群蝴蝶般滿場飄飛,悅目誘人,極盡聲色之娛。
王政細察她們,見每人濃妝艷抹之下面容極為姣好,卻依舊能隱隱看出猶存稚嫩,明顯都是些方才及笄的少女。
這般年紀,若是在後世,恐怕此時應是在父母膝下承歡受盡寵溺,可在這亂世之中,生於窮苦之家,無非是被賣被掠,便是長於聞達望族,亦有破家之後流落之虞,心中不免感慨。
正神思恍惚中,樂聲悠悠而止,韓孚這時提氣唱喏道:
「飛燕姑娘到!」
登時,所有目光集中往正門,便聽環佩聲中,一位身長玉立的美女,裊娜多姿舉步走進來。
王政一眼瞥去亦不由大生驚艷。
這叫飛燕的名妓芳齡應不滿二十,但見秋波流盼、櫻唇含貝、笑意盈面。最動人處是她有種純真若不懂世事般的氣質,使人一眼生憐,忍不住便疼惜她的衝動,相比之下,此時廳內的其他美妓登時作了只配拱奉飛燕這明月的小星點般。
管樂聲適時地再次奏起,飛燕盈盈轉身,舞動起來。在燈火映照里,身上以金縷刺繡花鳥紋的襦衣裳袂飄飛,熠熠生輝,使她更像不應屬於塵世的下凡仙女。
壽春最紅的名妓在廳心攬衣自顧,作出吟哦躑躅的動人表情,隨著樂音唱起歌來,甜美的聲音如不含半絲雜質的山泉一般,娓娓道出女兒情義。
王政半猜半聽的大約懂了,無非是說一位正沐浴愛河的年輕女子,思念情人,忽然收到愛郎托人由遠方送來的一疋綢子,上面織著一對對鴛鴦戲水的繡飾,使她既是心花怒放,又是情思難遣。配合她舞姿造手、關目表情,把個中情懷演譯得淋漓盡致。
想不到妓院之內,竟有如此絕品!
王政心中暗自感慨,自家所見的女子中,若論色相,霍姒和那位樊氏也不過與這飛燕不相伯仲,唯一能勝其一籌的,恐怕也只有當日在趙縣城外見過的神秘婦人,以及那個叫石貝的少女了。
歌聲悠悠而止,眾人此時方才魂魄歸位,轟然叫好,飛燕一邊分向兩邊施禮,一邊檀口輕吐:
「奴家飛燕,見過諸位貴人。」
那李仁似是同她相熟,一拍桌子,佯怒道:「你這女子好不曉事!」
「紀將軍今日好容易才請來貴客,你卻這麼怠慢,實在可惱!」
「就因是咱們壽春的青天來了,奴家才不敢失禮,換了身好衣服,打扮太久,耽誤了時間。」說著,朝紀靈丟個飛眼兒,膩聲道:「青天,將軍,莫氣,奴家這便給您賠罪了。」
見她美眸飄來,紀靈雙眼倏地亮起來,閃過揉集驚異、欣賞、以及矛盾的複雜神色,似乎是沒想到這位名妓姿容這般出眾,頗為後悔早前已說死了將其定給王政陪酒。
好一會兒,他才幹咳了聲:「賠罪就不必了。」
指向王政道:「這一位,乃是徐州刺史王政將軍,莫說咱們壽春,便是放眼整個天下,也是難得的年少俊傑,你切要將他服侍好了。』
「是。」飛燕一邊嬌滴滴地答應,一邊蓮步輕挪,向王政邁去。
來到案前,飛燕仰起俏臉,櫻唇輕吐,呵氣如蘭道:「奴飛燕拜見刺史!」
王政一雙眼睛利如鷹隼般緊盯飛燕,不同其他人的色授魂與,他越瞧反倒越是詫異,這等姿容出眾,色藝雙絕的美女
很奇怪啊。
從紀靈對那韓孚的態度來看,這紅袖樓的老闆要麼沒有後台,要麼後台不硬,那按常理,這飛燕應早被權貴納作私寵。
若求富貴,壽春達官貴人何其之多,為何仍要在這裡拋頭露臉?出賣色相?
似是被他盯的有些害怕,那飛燕旋又垂下頭去,神態溫婉,我見猶憐,又低聲重複了一遍拜見刺史。
這時李仁笑道:「咱們的王將軍果然英武不凡,連率性的飛燕美人亦心動了?」
「竟露出這般含羞答答,欲語還休的引人樣兒。」
「禦寇。」徐義接口打趣道:「你如今可是咱們領頭的,便是見到美人也不可露出這般痴態啊。」
管他為何,反正不關我事。
「姑娘請坐。」王政哈哈一笑,收斂眸光,旋即長身而起,俯身探手,抓著女子有若刀削的香肩,扶她一起坐下。
見他恢復常態,過了一會,那飛燕也開始自然許多,能做第一名妓,交際功力自是不凡,幾句話挑起滿堂歡笑,不久之後,席上氣氛愈發熱烈。
堂上等人,皆是軍漢,又大抵是泥腿子出身,軟玉溫香,鶯鶯燕燕的、先前無非是看王政面子強自克制,此時飛燕這等美女一來,似乎再也忍耐不住,顧不得許多,幾杯酒下肚,放開來,猜枚划拳、亂做一團。
若論地位,此時壽春城裡王政勉強可算是一人之下,近日來名頭甚勁,飛燕似乎從他人嘴中也聽聞過其名,不忘盤被之餘,著力奉承。王政對風月場興趣不大,含笑敷衍,偶爾同紀靈眼神相對,兩人都是一笑。王政知他請自己赴宴,絕非純粹花酒而已,見他一個勁兒灌李仁幾人喝酒,心想:
「莫不是灌醉了旁人,才好開口?」
他卻料的錯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飛燕連獻數曲,氣氛達到高潮,紀靈適時拍了拍手,酒杯放下,嘆了口氣道:
「諸位,禦寇為人,大家想必都已知道。俗話說,酒品看人品,這杯到酒干,俺來問,其稱得上豪爽麼?」
諸人半醉鼓譟,李仁挑起大拇指道:「豪、豪爽!禦寇再不豪爽,就沒豪爽人了!」
紀靈問道:「算的上同道中人麼?」
一人接口道:「自然。」
紀靈道:「既然如此,同道便該交心。禦寇,有樁要緊禍事,潑天一般,俺不知該不該對你講?」
想起昨夜與葉適等人的會晤,王政大感無語。
怎麼你們這些古人的話術都是這般,開場白總是先要危言聳聽嗎?
暗自吐槽之餘,他淡淡道:「甚麼要緊禍事?伏義兄請講。」
「禦寇切莫不以為然。」紀靈正色道:「你可記得那日主公宴席上,那個欲灌你酒的趙勛?」
「才過幾日,自然記得。」王政端起面前茶湯微微抿了一口,餘光四看,見李仁等人俱都注視自己,似在留心反應,心中一動,看向紀靈笑道:「何況政亦聽聞趙君乃州牧帳下第一虎將,既來壽春,豈敢不識?」
聽到這話,紀靈眼中厲芒一閃,旋即道:「既有一面之緣,禦寇你覺得此人如何?」
「沒有深交,不敢妄言。」王政道:「不過既如此得州牧信重,想必自是肱骨之臣,國士之才。」
「嘿,趙將軍倒是當得起這等評論。」紀靈道:「只是,禦寇,你是不是得罪過他?」
「此話怎講。」王政越發摸不清他的用意,不由失笑:「我與趙將軍只見過兩面,冒犯尚且不夠,怎談的上得罪?」
「若是沒有仇怨。」紀靈嘆了口氣:「他為何在州牧面前詆毀於你?」
話說到這裡,王政頓時醒悟,紀靈這是在挑撥離間,若說仇怨,恐怕他和這趙勛更深吧。
只是
若要離間,這等場合不太合適吧?
所謂利可共而不可獨,謀可寡而不可眾,便是李仁這些是他的心腹,也不應在這妓院談論這等事情吧?何況還有飛燕這些妓女在旁啊。
王政心思電轉之見,口中不忘答道:「伏義兄可是醉了,這般說笑,哈哈。」
「你不信?」紀靈道:「老徐,你來講罷。」
「王將軍,伏義兄所言句句屬實!」那徐義應聲道:「這消息是俺得來的,便是方才提及的那個哨探,他密稟州牧時,趙將軍當時在場。臨進門,隱約聽到了一句話。」
王政還沒開口,紀靈便問道:「是甚麼話?」
「趙將軍應是對主公說了很多,不過那人只聽到了兩句。」
紀靈續問:「是哪兩句?」
徐義意味悠長地看了眼王政,沉聲道:「下邳無須涉水、琅琊亦非隔山。」
砰!
只見紀靈直接拍案而起,聲色俱厲道:「此乃誅心之言!」
「什麼涉水,隔山,禦寇乃主公盟友,這分明是要挑起邊端,化友為敵,更欲置禦寇你趨死地啊。」
「哈哈。」王政看著紀靈這般作態,頗覺有趣,突然大笑起來。
見狀,眾將四目相顧,紀靈則愕然問道:「禦寇你為何發笑?」
「伏義兄、許兄啊。」王政搖頭道:「你們嚇我一跳啊。」
「這兩句有何不妥?壽春去下邳的確不需涉水,若你們要去我琅琊做客,亦不必翻山啊。」
眾人聽完這話反應各異。
李仁,徐義都楞住了,看著王政的眼神仿佛像看個傻瓜,而紀靈則眼神莫名地盯著王政默然無語。
王政神色自若,接著道:「其實下午在州府,我就在思考這個問題。」
「若是攻克下邳,咱們兩家疆域相鄰,更可真正的守望相助,互為犄角,你看曹操袁紹的聯盟,便是如此不是?」
「政亦聽聞,州牧英雄一世,平生之恨莫過於匡亭之敗,為何如此?」
環視眾人,王政朗聲道:「便是因曹劉兩方合力之下,以眾欺寡,州牧方才飲恨,此誠非戰之罪也!」
「政先反青州,後殺文丑,亦與此二人結下大仇,不可共存於世,州牧孤掌難鳴,政亦是獨力難支,我二人結盟,不正為與之相抗嗎?」
這番話說的言辭懇切,紀靈瞪著眼瞧他半晌,驀然爆出一陣大笑:
「將軍能成一方霸主,格局眼光果然與我等小人不同。」
連稱了兩聲好,不再糾纏,點到即止,端起酒杯,再次殷勤勸酒。
只是有了這段插曲,席上的氣氛難再調動起來,又聽了幾首歌舞,一時席散,各自歸去。
紀靈和王政住的不遠,兩人結伴而行,踏月涼風,一路上扯些閒話,之前的話題雙方默契般的均不再提。
分手之後,王政踏上府邸大門時,轉身看向紀府的方向,眸子裡閃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光。
紀靈今晚舉動,到底是因為他與那趙勛有什麼私怨,蓄意挑撥,抑或是
來自袁術的試探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