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張昭(4K)
緊緊盯視著前方,王政的神色陰晴不定。
已至凌晨時分,廝殺卻愈發激烈起來。
城門處。
陳皎和其手下兵卒還在不斷地試圖將柴草扔進門畔,再點火燒門,而城頭上的守軍也沒有坐視不理,不時射出火箭,想要提前點燃。
這般拉鋸之下,火勢時刻升起,卻總是難以形成燎原之勢,更無法焚城破門,最多就是出現幾道細細火舌將零星火點卷向夜空,仿佛為那半圓之月的皎潔放煙花般。
便不停有細細火舌將火星卷向天空,仿佛為那中天的半圓之月亮獻祭煙花一般。
城頭上。
張饒之前一番橫衝直殺,倒是掃開了一片地方,緊跟著便有十幾個士卒陸續爬了上去,已是占住了一處落腳點。
只是也就到此為止了。
那郡尉眼光六路耳聽八方,竟是將每一面都顧及周道,立刻便指揮一隊後備軍張開防線迎上。
似乎是看張饒表現出色,還派了一個都伯呼喝迎上,形成了將對將的局面。
那都伯似乎也頗有武勇,拿起長矛與張饒鬥了半天,也是形成了旗鼓相當的局面,剩下的守軍則對著張饒的兵卒一擁而上,若非王政今夜特地派了部分黃巾壯丁隨其攻上,恐怕連這唯一的落腳點都占不住了。
不過,卻終究還是彼此陷入了糾纏。
張饒占住了落腳點,卻無法擴大優勢。
彭城軍雖趕不下他們,卻也形成了遏制和圍堵。
又看了眼徐方那邊,見其衝車撞擊車門似也收效甚微,王政眉頭便是一皺。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夜風徐來,其聲咽然,穿過巍峨的城牆,拂到了王政的身上,更在陣陣蒼茫的呼嘯聲中帶來清冽寒意。
卻無法吹走王政心中的焦躁。
正當他再一次考慮是否要決斷的不惜傷亡,直接讓徐方和吳勝都全力以赴時,卻不知道此時的彭城內部,卻出現了新的變化。
若盧獄。
落針可聞的寂靜中,突然從門外傳來了某些動靜,似是鎖鏈被抽動而發出的。
緊接著,便是噠噠的步聲傳來,卻是在此深夜,有兩人踏過了甬道,向著牢獄深處走來。
「吾就在此等你吧。」獄卒熟悉的聲音響起:「不過還需再提點你。」
「這般深夜入牢探監不合規矩,若非你是張夫人親自和俺家上官說是廣陵太守來信,有急事要傳於張公,俺是萬萬不敢放你入內的。」
「即便如此,你也只有最多一盞茶的時間!」
「且自家抓緊吧。」
「曉得,曉得,有勞衙官了。」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聽起來年紀也不輕了。
「那便去吧。」
此時,被這些動靜驚醒的一些囚犯,紛紛從從柵欄探頭瞧去,眼神帶著好奇。
便見是一個中年漢子,正踱步總來,一路上毫不介意這些罪徒的打量,只是一路向著最深處行進。
不久後,中年漢子終於停了下來。
他微微躬身,對著前方牢內閉目端坐的文士恭敬喚了聲:「老爺。」
文士本就沒睡,只是瞑目沉思,聽到熟悉的聲音後便緩緩睜開雙眼,見自家心腹到來,只是點了點頭,淡淡地問道:「打探的如何了?」
「稟老爺。」中年漢子壓低了聲音,將搜集的情報一一道出:
「這支部曲總數約莫萬人以上,應是前日凌晨抵達彭城郊外,隨後安排了幾百名精銳扮做商旅分批入城,其後趁夜突襲,搶下吊橋和城門後,再裡應外合,方才一舉攻陷外城。」
「幾百人?」文士訝然道:「既是扮做客商,武器盔甲便是攜帶入城,也不會太多,而曹豹亦非不知兵者,關要處便是平日裡也起碼安排了千人駐守,更有鐘鳴示警.」
「怎麼會讓幾百人同時奪下了吊橋城門兩處要地?」
「其中詳情小人倒是未曾探明。」漢子回道:「只聽得守城兵卒言,那百人皆悍勇無比,又是突襲,方才得逞。」
「唔」文士沉吟了片刻,示意其繼續。
「攻下外城後,對面大軍休整半日,又於昨日破曉後再度發動攻勢,中間又自鳴金收兵,待兩個時辰後,又從黃昏酣戰至今,看來是打著挑燈夜戰的主意了。」
「休整半日?」聽完漢子的言述,文士直接便抓住了重點:「為何?」
不曾一鼓作氣,放棄乘勝追擊,這不合常理。
「想是內城有壕溝之故。」漢子思索了片刻回答:「所以他們要填平壕溝後再攻城。」
為免遭人懷疑,漢子打聽的對象本就是一個普通士卒,何況他還是裝作混不經意的詢問,自是不可能事無巨細。
「那就是欲讓騎兵衝鋒了!」
文士長身而起,在牢房內踱步而轉,一邊在腦海中勾勒雙方爭鋒場面,一邊又問:
「可探清有多少人數?」
「據說足有千人左右。」漢子不確定的回答:「老爺,小人收買者並非哨騎,不通探馬之術,未必瞧的仔細,數目也不一定無誤。」
「便有謬誤,也不會太大。」文士拍掌笑道:「袁公既派出這般人數的騎兵,可見圖謀並非此彭城一地,而是有北上徐州之心矣。」
聽到這話,中年漢子面露遲疑:
「老爺,袁術為一方諸侯,一千騎兵對他而言未必算什麼大手筆,更不能說.」
「汝是北人,此言卻是想當然了。」
文士直接截斷他的未盡之言,心情大好下,難得解釋道:「要知北人善騎,南人善泳。」
「而袁公目前所占揚州之地,不但缺良馬,更缺善騎的兵卒。」
「當然,袁公尚還坐擁豫州,此地倒是畜宜六擾,只是單論蓄馬,騎兵,卻實遜於兗、雍、幽、並四州。」
「所以,一千騎兵其實已是極為不易了。」
「何況你要知道,袁公既是圖謀徐州,極大可能是兩路並進,一路由豫州出發,一路則由揚州出發。」
「單是攻彭城這一路便有這般兵力,可見袁公這是要畢其功於一役啊」
見漢子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文士笑了笑,又問:「目前城防軍軍傷亡如何?」
「傷亡不輕。」漢子思索了片刻,回道:「粗略來算,應有四五百人了。」
「吾記得你早年也曾行伍。」聽到這個回答,文士不置可否,只是問道:「此時局面,觀之如何?」
中年漢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沉聲道:「最多七八日!」
直接說了時間,那就是先肯定結果是守不住的!
「如此甚好。」
文士點了點頭,最後一絲顧慮也終於放下。
他低身取出一卷書簡,招手示意漢子湊近,遞出的時候同時附耳道:
「那便按事先商議的辦吧。」
「吾已寫好書信,你且去交於城內潘、文等幾家本地望族,他等自會配合你去行動。」
「以彭城守軍人數,同時看護四面城門已極為吃力,若是此時城內生亂,士卒軍心一亂,士氣一跌,便再也支撐不住!」
「袁軍將軍既能突襲攻破外城,想必亦是能將善戰,這等良機他應能把握的住。」
「既有騎兵,只需城門一開,便是大局已定,這幾家豪族加上吾家親兵,湊在一起,足夠攪動局勢,左右勝負!」
「去吧。」
接過書簡時候,那漢子卻沒有立刻動身,而是遲疑地看向文士,滿臉的欲言又止。
「怎地?」文士訝然地望了他:「還有何事?」
「老爺,今日廣陵太守趙昱曾來書信,勸慰夫人,言他已在對州牧陳情,寬赦於您,不日便可成效。」
漢子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口勸誡道:「您若是出於對州牧的怨懟,或者急於出獄,其實無須行此下著。」
「畢竟,您也是彭城人啊。」
「便是城守不住,吾也能護衛老爺和夫人脫離險境,安然出城。」
中年人還有未盡之言,他雖非彭城人,可在此地生活多年,也有了感情。
即便是城池難保,他的內心實也不願做投敵之事。
「哈哈。」文士似是忍俊不禁,想要大笑,卻又不想鬧出太大動靜,引得旁人側目,笑了兩聲便止歇,對著漢子戟指虛點:
「你以為吾動此心,行此舉,是為了向陶謙報復,或是僅僅為了出此牢籠?」
不是嗎?
漢子心有疑惑,一頭霧水之際,卻見文士笑道:
「陶謙欲舉吾為茂才,吾既不允,他為一州之首,便是礙於威嚴也需懲處於我,吾豈不知?又豈會做婦人態,耿耿於懷?」
「而這牢獄,於他人而言自是困窘絕境,有天無日,於吾而言,不過是換個地方讀書罷了。」
「吾更從不曾擔心過自家的安危!」
文士不屑冷笑:「曹操殺一邊讓,便引得兗州俱反,有此前車之鑑,陶謙哪裡還有膽量對吾動手?」
「要知吾雖不是章華公那等海內共舉的大儒,在這徐州卻也算是薄有聲名,與陶謙亦無深仇大怨,便是趙谷林不曾上書,吾料亦是不日便可脫身。」
「那老爺你身為彭城人」漢子愈發不解了,張口問道:「為何要行此」
聞言,文士凝視了漢子,道:「我拒絕陶謙察覺時,汝亦曾問過,可還記得我當日之言?」
「自然記得。」漢子道:「老爺當日說,非不願出仕,實不願仕庸主。」
「不錯!」
文士笑道:「陶謙老朽昏聵,豈堪昭之大禮!」
似是被漢子勾起了胸中壯志,文士聲音不大,卻儘是激昂之意。
「當此時也,天數有變,神器更易,漢之國祚將盡,若遇明主,便可望成不世之功,垂青史之注!」
「當今群雄,畢集於北,唯袁公擁豫州卻南顧,虎吞江左,便此可見其蘊大才、抱大器!」
「一旦虎吞徐郡,便是三州相互貫連,更可趁機占據荊州、交州,甚至益州!」
「到那時,便成掃清六合,席捲八荒之勢。」
「相反,河北如袁紹、呂布、公孫瓚等群雄,俱是一時人傑。」
說到這裡,文士頓了頓,嘆了口氣道:「可正是因此,便會陷入龍爭虎鬥,征伐不休的僵持狀態,短期內難以出現一統北地的局面。」
「遑論外進擴張?」
「這便是失去了天時!」
寂然無聲中,文士發出了低低的笑聲,似是頗為自得喜悅:
「故此,吾早知所遇明主必向南,不在北!」
「如今袁公果如所料,圖謀徐州,這正是吾進身之機!」
再次望向漢子,文士,或者說是張昭一字一頓道:「獻上桑梓之地,成吾張氏鷹揚飛騰,有何不可?」
正當王政躊躇之際,卻突然面色一動。
怎麼好像有呼喝聲從內城內傳來?
他正要再凝神細聽,卻若有所覺般地本能抬頭。
只見此刻內城突然火光四起,濃煙沖天,更是呼喇喇的喧囂大作,似是幾百人在大叫大喊。
什麼情況?
這場面為何如此熟悉,像極了之前吳勝在城內發動內亂的情形?
正納悶間,卻見那城頭上的郡尉卻是神色大變,眼力過人的王政更清楚地看到有幾隊人馬匆匆往城下走去。
機會!
久經戰事淬鍊下的王政,早已非穿越伊始的軍事小白了。
他瞬間便有了決斷,不管城內發生了什麼,是誰在助自己一臂之力,最起碼目前,他看到了戰機。
需要做的,便是把握這稍縱即逝的戰機!
「射擊!」
一聲暴喝之下,青州步弓連珠箭出,矢如雨發,驟然間攻勢暴漲,直接形成了片刻壓制,城樓的兵卒們數量減少之下,加上人心散亂,終於無暇再射箭引燃了。
陳皎也立刻反應過來,狂喜的嘶吼了聲,便立刻讓身邊步卒全軍壓上,分成幾路燒門。
當他們再一次攀上干戈板,點燃火頭時,城頭上的兵卒終於忍不住露頭,想要倒水滅火,王政又是一聲令下,箭雨再出,又壓的他們縮頭回去。
不久後,天軍人人期盼已久的大火,終於出現了。
隨著焰沖雲霄,火勢猛烈之下,不斷傳來劈劈啪啪的聲響,那是城門被漸漸燒焦.
砰!
終於,隨著一聲悶響,那處阻礙了許久的轅門終於到了崩塌的地步。
這一刻,城裡城外同時發出了呼叫。
不過,一個是激動的歡呼,而另一個.
卻是充滿了絕望。
難聞的焦味隨風飄蕩城下,卻讓王政軍中上下人人心中喜悅,只覺竟如飯香一般迷人。
「撞開!」
徐方一聲令下,衝車立刻調轉方向,直接沖了過去,三兩下便撞開早燒得爛了的干戈板,又將不堪重負的城門徹底撞散了架。
「哈哈哈!」
縱聲狂笑間,吳勝振臂揚刀,環視眾人:「入城首功,捨我其誰?」
「天誅營,萬勝!」
「萬勝!」
一千多人刀槍擊甲,槍戈揮舞,肆意吶喊著,隨著吳勝一同策馬奔馳。
須臾間,便踏過了破壞殆盡的鹿腳,越過了滿地灰燼殘垣,甚至卷過了所有人的眼神,以不可阻擋之勢,奔騰湧進城池。
夜將盡時,天火終於燃起。
彭城的最後防線,也被徹底撕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