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焚城(六)

  第126章 焚城(六)

  當真是天有不測風雲。

  即便料到了會下雨,李家源卻還是對著眼前情景目瞪口呆。

  不過盞茶的時間,雨水竟已從綿綿零落變成了傾瀉之勢。

  要知如今可是深秋時節啊。

  所謂的傾盆大雨,本該是在夏季才會出現的。

  秋雨大都是飄零地像一道帘子,茫茫朦朧,很少會有這般盛況。

  「李都尉,吾不通軍務,不過看這般情況,料賊人今日不會再攻城了吧。」

  說這話的正是郡守徐宣。

  此時他環視周圍,見城頭上的將士們雖因李家源治軍有方不曾高呼大喊,卻也是人人神情興奮,不由撫須微笑,心情大好地問。

  「我此刻倒巴不得他們來了。」回過神來地李家源直接長呼一口氣,笑著回答。

  「哈哈哈。」

  笑了好一會兒,徐宣便直接下了城頭。

  這一場雨來的正是時候。

  真是及時雨啊!

  一邊心中感慨,徐宣一邊緊急命領吏員們去準備厚實的雨具衣物,保證城防士卒的健康安全。

  一邊安排人去城內大肆通告。

  無非通告這一場雨來的及時,正是「天不助賊」,以此鼓舞人心,振奮士氣。

  至於城頭上的李家源,雖然不敢完全放鬆警惕,但見雨勢越來越大,那顆本因為莫明的不安而始終提在半空的心,也漸漸徹底放下。

  他剛才說的是實話。

  賊人若真是趁這般雨勢還來攻城,當真是失了智地自尋死路!

  正所謂一場秋雨一場涼。

  現在時節已經快至冬了,氣候本就愈發寒冽,加上這一場驟雨,氣氛的降低速度更會加劇。

  農民起義軍什麼德行?

  作為大敗過青州黃巾的曹軍一員,李家源太了解了。

  無論禦寒的衣物還是治病防yi的手段,都頗為缺乏。

  還有那糟糕的衛生狀況和身體素質.

  若是敢冒雨攻城,李家源還真會特地留多點活口放回去。

  那必然都是帶著感冒風寒等殺賊利器啊。

  可能會直接形成一場大規模yi病的爆發!

  沒過多久,整個臨淄城都陷入了歡樂的海洋。

  豪紳大戶們自不用多說。

  本來今日天未亮,李家源一番緊急調動,讓大戰欲來的氣氛籠罩全城,他們這等消息靈通的自然第一刻便反應過來,因此憂心忡忡。

  如今看到這場雨,這些有見識地精英份子自然欣喜若狂。

  他們也同樣覺得這場雨來的正是時候!

  在關鍵時刻打亂了賊人的攻城節奏,讓臨淄城防能夠得到及時的休整。

  簡直是天公作美啊!

  有些年輕的士子更是按捺不住登高望遠,吟詩作賦,內容無非是天命在漢廷,賊人命不久之類的。

  城內的百姓們,則是最後明白這場雨的寶貴之處。

  而他們之後的歡呼聲也是最大的。

  本來這些底層的人是不會喜歡秋天下雨的。

  要知道春雨貴如油,秋雨.

  卻是「雷打秋,冬半收」啊。

  陰雨寡照會直接影響稻穀糧食的收曬。

  可這個時候,大家都知道輕重緩急,相比較被影響的農活,賊人攻勢受挫才是更值得高興的事情啊。

  「稟渠帥,天公將軍那邊託辭大雨傾盆天時不利,拒絕今日攻城。」

  聽到親兵帶回來的話後,徐和表面上倒是一派淡定,只是點了點頭,便揮手命他出去。

  只是親兵剛出得帳,還沒走幾步,便聽到一個震耳的聲響。

  砰!

  他循聲望去,卻見正來剛剛離開的帥帳內。

  渠帥摔東西了啊.

  想起方才進帳時看到的徐和手中把玩的物件,親兵有些心疼地微嘆了口,隨即縮了縮頭,躡手躡腳地放輕步伐,小心走向遠處。

  此時的大帳內。

  獨自一人的徐和再無需掩飾,一張臉陰沉地直欲滴出水來。

  大清早起看到天色時,他就心中一個咯噔。

  待空氣漸漸濕潤時,未等雨水低落,徐和便連忙令人去催促王政攻城

  結果派去的人剛到對方營盤,雨便下了起來,王政便託辭等雨停了再說。

  待得雨勢越來越大,卻是一口回絕了自己的要求。

  這令徐和大為惱火,卻也無辭質問。

  畢竟大雨不利攻城,這是常識,他徐和也清楚此事。

  只是心中的無名火,卻是隨著雨勢同樣的變大。

  早不下,晚不下。

  輪到這豎子的時候,偏偏就下了.

  還下的這麼大!

  「賊老天,恁地壞事!」

  他恨恨地叱罵了聲。

  本來今日徐和等著看王政如何進退兩難,更準備派人前去慫恿,欺他年少氣盛,最好是鼓動其派主力精銳衝鋒。

  結果這一場雨下來,不但今天給了對方藉口不說。

  按這情勢,估計還要連下幾天.

  等天放晴的那日,這幾日來對方所收攏的流民,恐怕這幾日收攏過去的流民真被他蠱惑成主動去送死了!

  畢竟這豎子起事就靠什麼張角轉世,慣會裝神弄鬼!

  真是可惱可恨啊!

  越想越是氣悶,越看越是煩心,徐和猛地一拍案幾。

  「來人!」

  「準備佳肴美酒,去流民里選些好女子來做樂師歌伶。」

  「召集全軍將官,來吾帳內,今日本將要擺宴慶功。」

  「喏」

  此時的天軍營盤內。

  王政也正帶著眾將士臨風睥視前方巍峨的城池。

  眼見雨勢越來越大。

  更有平蕪上的風幫凶似地吹拂不停,捲起冰涼的雨水撲面打來。

  「賊老天,恁地壞事!」

  胡亂地抹了幾把,將臉上的水氣擦拭,吳勝也恨恨地罵了句。

  其他如徐方于禁等人也紛紛緊皺眉頭,神情鬱郁。

  就在昨夜。

  王政本已召集眾人開會,決定在今日發動總攻。

  若是這話落入徐和、陳皎、李家源等人耳中,必然驚詫萬分。

  而在天軍內部來說,其實並不算出人意料。

  驅使流民,是其他農民起義軍用慣的手段,卻不是天軍的行事風格。

  起事以來,攻趙縣,克廣饒,他們靠的從來是主力正面力敵。

  臨淄城反倒是例外。

  因為城牆實在太高了,護城河也實在太寬了。

  若是沿用之前的攻城方法,折損實在太大,別說王政心疼,于禁徐方等人不舍,便是大大咧咧地吳勝,都萬分不情願。

  如今這兩道天塹既已跨過,在眾人看來,直接主力上,本就是最省時省力不過!

  憋了二十多天,一群年輕人本也耐不住性子了。

  何況看著一群老弱病殘去送死,這群人或多或少,大抵心中都有些不自在。

  與其他起義軍相比,這支軍隊有鬥志,有熱血,也有自身的驕傲。

  只是天公不作美啊

  眾人磨拳擦腳了一晚上,興奮地難以入眠時,今早剛出營帳,便迎頭澆來一盆冷水。

  這一場雨,來的實在太不是時候了。

  尤其是當于禁給眾人講解一番「雨天不利與攻城」的常識後,所有人都深深明白了這點。

  驟雨疾風帶來的影響,看似對攻守雙方都是一致的,其實不然。

  便如最基本的遠程攻擊來說,弓弩的弦同樣受潮的情況下,力度和準確性都會減弱,但是對面是由上至下,由內至外,順天勢而行,你卻是反其道,不但射不高,更射不遠,還射不准。

  沙土形成的那道斜坡更不用說了,直接成了爛泥地。

  最關鍵的是

  守城方可是有屋瓦遮頭,還可以逸待勞地搭個棚子什麼的。

  攻城方可就得露天冒雨了。

  尤其是這般冷厲如刀的雨水中,體力的消耗可是成倍的。

  而以此世士兵的平均體質,在于禁看來,若是下雨攻城,直接可能引起大規模地傷病。

  此時眾人正垂頭喪氣罵罵咧咧之時,王政突然輕笑了幾聲。

  他側頭對吳勝呵斥道:「勿要胡言亂語。」

  「這場雨來的正是時候,可謂黃天庇佑,來為吾等助威!」

  啊?

  這種純粹的添堵行為還成了黃天庇佑?

  還助威?

  眾人聞言,俱是訥訥無語,面露愕然之色。

  環視眾人,王政聳了聳肩,乍然拋出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們,可曾聽到嗎?」

  「將軍,聽到什麼?」徐方忍不住疑惑的問道。

  「臨淄人的歡呼聲啊。」王政一邊笑,一邊左手化掌,輕輕拍著腰間的刀鞘。

  眾人聞言側耳傾聽。

  雖然隔的甚遠,但在系統幾番升級下,人人體質過人,加上一座城市的集體歡呼,即便隔地遠,也確實能聽到被疾風送來的喧譁聲,笑聲。

  隱約,輕微,卻都帶著喜悅。

  王政望向于禁:「於上校,此聲因何而來。」

  「自然是因為這場雨了。」于禁沉聲回道:

  「對面堅持了大半月,便是輪換士卒,這些日子恐怕也早已心神俱疲,體力不支。」

  「這雨勢極大,可能不止今日,會連下幾日。」

  「能下幾日,便是給臨淄軍休整喘息幾日。」

  「這雨,對他們而言,可是真正的及時雨啊。」

  「不止。」王政笑吟吟道:「大雨一下,護城河水位或許會上漲,壘牆而成的斜坡也會被雨水沖刷部分,此後還有氣溫驟降,傷寒擴散,士氣不振,器械損壞」

  他掰著指頭數著,每說一句眾人的神情便陰鬱一分。

  「將軍的意思是,」潘璋第一個反應過來,驚疑不定地道:「不可拖延?」

  「不錯!」

  王政微弓著腰,身子微微前傾,隔著如絲如羽的銀線,眼神冷冽地睥視前方。

  宛如獵人盯視獵物。

  「我本還對此時發動總攻有些許遲疑,這雨一下,卻是黃天昭示,固我戰心!」

  「可將軍,如於上校所言,如此大雨.」徐方忍不住勸解:「對我兵卒攻城而言,實在.」

  「我天軍有天賜神力,豈可一概而論!」

  王政直接揮手截斷,道:「何況對方必認為我等今日不會攻城。」

  「便是攻城,力度也不會太大。」

  「如今全城歡呼,證明對面都人同此心,士氣會不會漲不好說,這繃緊了的弦卻必然會放鬆!」

  聽到這裡,于禁和潘璋同時眼前一亮,不約而同脫口一句。

  「出奇不意?」

  「攻其無備!」王政一字一頓地沉聲喝道:「今日,必破臨淄!」

  三十點的魅力全力施展,人人只覺心中湧起萬丈豪情,士氣紛紛大振。

  「將軍,我等這就去召集將士,準備攻城!」

  這時吳勝也反應過來了,叫了起來:

  「末將願帶著天誅營全體將士第一波衝上!」

  「不急,既要出其不意,且再稍等片刻。」

  王政擺了擺手,笑道:「咱們不要壞人興致,讓對面先開心一會。」

  「不錯。」于禁也猛一擊掌,附和道:「敵人放鬆的時間越久,士氣越是鬆散,到時候想再繃起,可就難了。」

  「哈。」王政指了指對方,兩人相視而笑。

  當日于禁攻趙縣,用的便是這個法子。

  不同往日破曉便開始的廝殺激烈,攻城的第十八日,已從辰時來到巳時。

  城內外依舊風平浪靜。

  此時徐和帳內氣氛愈發熱烈,他也喝的醉眼惺忪。

  陳皎方則來了個比罵大會,無數的污言穢語正對著某個豎子招呼不停。

  李家源依舊盡職地守在城頭,不過也讓親衛去溫了一壺酒來驅寒。

  雨勢越來越大,加上天色陰沉。

  這個白晝都讓大部分人視野大為受限。

  他們都沒有看到,某處營盤此時一群群的人馬如暗潮般不斷洶湧起伏。

  天誅營,天罡軍,天輔軍,天雄軍.

  正如王政所言,這場雨對他來的也同樣及時。

  讓他盡情地調動人馬,準備全力出擊時,卻近乎完美地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

  無論是官軍,還是盟軍。

  秋意深寒。

  秋風裹挾著冷雨,拍動著校場的旗幟,颯颯翻卷,更讓插於帳門的火把也時明時暗,總讓人覺得下一刻就會熄滅。

  所有人同時凝視前方。

  那是策馬揚鞭向前的天公將軍。

  他回首,迎上所有人的視線,顧盼生威。

  「此為何物?」

  攤開手掌,將掌心中殘留物遍示眾人,王政問。

  「雨!」

  「雨水!」

  雖不明其意,所有人同時高聲回應,雖然言辭不一,其聲仍舊響徹天地,直入雲霄。

  「錯!」

  王政慨然道:「此乃黃天為我壯行之酒!」

  說罷,他策馬馳出營盤,露面仰天,任由雨水肆意揮灑。

  同時間,所有天軍傾巢而出,風過營壘,碰觸帳幕、旗杆、槍戈諸物,鏦鏦錚錚,如金鐵鳴。

  這一刻,不聞雨聲,但聞兵卒腳步,戰馬蹄聲。

  城頭上,李家源面色大變,猛地站起。

  營帳內,徐和面色一怔,酒碗噗地一聲墜地。

  此時天軍人人如王政般露面仰天,任由雨水肆意揮灑,齊呼高喊。

  「天酒!」

  「天酒!」

  「天酒!」

  山鳴谷應,萬人齊呼,全軍氣勢攀登到了極點,人人熱血沸騰,絲毫不覺雨水冰涼。

  轟轟轟!

  炸雷響起,陰沉天色驟然一亮!

  整個平原此時寂靜至落針可聞,連紛紛雨聲似乎都收斂不見。

  唯有一個人的聲音在浩瀚天地間不斷迴蕩。

  「此為何音?」

  人群中,吳勝等將官人人高呼。

  「此乃黃天為吾等助威之鼓聲!」

  系統神秘影響下,加上之前的鋪墊,萬人幾乎都如福至心靈般,齊聲吶喊:

  「天威!」

  「天威!」

  「天威!」

  「殺!」

  王政韁繩一提,如一道利箭長驅直衝。

  無數股黑色的洪流緊隨其後,以洶湧之勢,澎湃而去。

  前方,是臨淄。

  不知不覺寫了四千多字了。。。。今天任務完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