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工作時間和地點都非常靈活。只要你能夠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任務，然後回局裡匯報，我們不在乎你什麼時候來上班或者在哪裡上班。一切隨你。」
組長走在羅文的前方，趁機為他介紹工作情況，嘴上一直沒停。組長雖然臉上很嚴肅，但意外的話很多。
羅文環顧四周，工位上沒有一個人。有這麼靈活的工作安排，難怪今天他只見到了電梯員和組長兩個人。
「實際上，除了合作任務和攻防戰，你一般只有在開會的時候才能見到你的同事們。」
「我們職場氛圍很不錯，沒有各種歧視和職場霸凌，也不會出現上司的職權騷擾。」
但羅文正好看到一面牆上貼著「本月最佳員工」的照片——一隻擬態成人形的紫色史萊姆，穿著正式的西裝，看上去有些喜感。他沒有五官，可某人卻用黑色的馬克筆給他的臉畫上滑稽搞怪的五官，旁邊還寫著一句髒話。
看來同事之間並不怎麼和諧。
組長注意到羅文的視線，不過他絲毫沒有被拆穿的尷尬，面色如常。
他們一路走進電梯前，裡面的電梯員正好是剛剛遇到的六手魔小姐，她跟羅文打了聲招呼，然後動作很誇張地沖組長翻了個白眼，抱手看著組長一層樓一層樓地向羅文講解：
「這層是食堂，我們有美味平價的員工食堂，每天還會免費提供自助下午茶。」
六手魔小姐冷笑一聲：
「但是那裡的員工有三分之一攜帶傷寒，三分之一攜帶鼠疫，剩下的人攜帶什麼的都有。」
她端詳自己的美甲，對羅文道：「你知道[追疫幽靈]這位神明嗎？食堂自從五年前被祂帶人攻占後一直沒收回來。到底是哪位天才建議祂干餐飲業的？」
組長面色不改：「至少祂承諾向我們提供便宜又好吃的員工餐和免費下午茶。」
「還有戰鬥訓練室…….」
六手魔小姐又拆台道：
「現在還在[正義女神]的手上，一進門就有無差別火力覆蓋。」
「另外，你要是對掃雷這個遊戲感興趣的話倒是可以過去轉轉。每個月的攻防戰那裡都會舉辦掃……我是說尋寶活動。
「放鬆身心、沐浴自然的植物房……」
「五年前[蔬菜大君]把那裡改建成植物們的幼兒園了，如果你在那裡踩到點什麼花花草草，小心被孩子家長揍。」
「員工休憩室……」
「被[巧克力天神]變成情人旅館了。」
「演出室…….」
「[傳媒之神]在那裡安了至少三萬個攝像頭，直接上傳到網絡，無死角直播你的一舉一動，還帶彈幕和付費留言，想出名你就去吧。」
無夏城果然沒有一個正常的地方，哪怕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對災局。
羅文忍不住問：
「為什麼這些地方全被神明占領了？」
六手魔小姐解釋道：
「五年前肉靈教突襲大樓，神明們趁機組織了一場搶樓運動，最後對災局只搶回了與工作有關的那部分樓層。」
肉靈教是一群災害信使組成的組織，追隨著大災害【四萬億分之一的主】，以各種詭異的血肉化能力聞名，與對災局是死敵。
「上頭的意思是，這裡是上班的地方，那些亂七八糟和工作無關的設施想要就自己去搶——這便是攻防戰的由來。他們大概看這些給我們摸魚的樓層不爽很久了。」
六手魔俯下身，做出耳語的樣子道：
「偷偷告訴你，直到今年上半年，我們也只搶回來四層樓的廁所。其他樓層的廁所都被[食屍鬼之王]承包了。」
「上個月那位神明死的時候全公司可好好慶祝了一場。直到現在那位弒神的大英雄還被尊稱為『蹲坑與馬桶的守護者』。」
這算是尊稱？取外號的人不怕腦袋被那位大佬塞進沖水馬桶里衝掉嗎？
組長就像沒聽見他和六手魔小姐的對話一樣，按照流程一一介紹完了樓層，然後才對六手魔道：
「負三樓，遺體處理層。」
羅文默然，現在還不到早上十點，他一天的工作竟然是從停屍間開始的。
「少對我用命令的口吻，真沒禮貌！」
六手魔嬌聲罵了一句聽不懂的惡魔髒話，不情不願地按下負三樓的按鈕。
跟著組長走出電梯，羅文才發現遺體處理層和他想像中完全不同。
這裡居然可以用「熱鬧」來形容，穿著白大褂的人類和非人種們走來走去，走廊里人聲不斷，完全看不出來一間間閉上的房間都是死氣濃重的停屍間。
但他馬上看到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精靈跪在一個房間外痛哭，用力敲打房門，一旁的人圍成一團，連忙安撫精靈。
「習慣就好。」
組長拋給他一件白大褂，道：「如果不想躺進這裡面，就努力活下去吧。」
羅文默默接過衣服穿上，沒有說話。
走到對應的房間後，組長拿出鑰匙卡刷開門。與印象里堆疊的柜子門不同，停屍房內更像是小教室，有一張投屏、一張演講台，一塊白板、幾張零星分布的桌子和凳子。組長走到從一塊拉起來的帘子後，推出來一具豎著的骨架。
那具遺骨乍一看和電視劇里看到的模型無異，但仔細一看，那些骨頭一點也不平滑，上面竟然有無數密密麻麻的凹凸。
那些凹凸全是牙齒！數不清的切牙、尖牙和磨牙長滿了每一塊骨頭的表面。無論是顱骨、脊柱、四肢、肋骨還是骨盆，全都長著晶瑩圓潤，排列擁擠的牙齒。
羅文呆呆地看著這些骨頭，只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這是人類看到過於異常的人體組織的本能反應。
「這具骨骼沒有危險，但我推薦別碰，手感很糟。」
組長向他介紹道：
「這是災害【牙仙】的受害者。」
羅文知道這個災害。牙仙是一種類似生物的災害種。它們會本能地去尋找身邊任何有骨骼的生物，如果被牙仙直接觸碰到，該生物的所有骨頭將會增生出無數的人類牙齒。
因為血鈣會驟然下降，所以對於人類而言，光這一步便足以致命。
「這具屍體是在東區的一家旅館發現的。」
「你如果能在今天內把牙仙帶回來，就算實習通過。」
「具體的信息在這裡，記得看清楚再去執行任務，別死了。」
組長交給他一沓資料，接著說：
「等下會有一位考官跟著你，負責監督你是否違規。」
「有位你的前輩點名要做你的考官。不過我事先提醒你，那個人不太正常。」
他的話讓羅文心裡咯噔一下。
「那傢伙應該到了，去見見吧。」
離開停屍房，他們坐電梯到了停車場。
在空蕩寬敞的地下停車場中，那位考官靠在一輛酒紅色的雙座敞篷老爺車邊，非常醒目。
他一頭白髮，戴著一副大墨鏡，穿著體面的黑色西裝和短褲，小皮鞋鋥亮，看上去騷包無比。
見到組長和羅文來了，他摘下墨鏡，露出雌雄莫辨的精緻臉蛋，白眉挑起，紅寶石般的眼眸里滿是輕佻：
「喲，初次見面。」
他對羅文吹了聲口哨，又像挑釁又像調戲。
儘管他囂張得要死，但看著他不到自己胸口的身高，羅文沉默了。
這是哪來的臭屁小正太。
但羅文深知這座城市裡絕不能以貌取人，誰知道某個身高一米二的小孩會不會是個幾百歲的老怪物。尤其是那些長得好看又過得瀟灑的，個個都是危險人物。
他向男孩問好：
「前輩好，我是羅文。」
男孩裝模作樣地整理紅領結，笑著回應道：
「我叫安休。」
聽到「安休」這個名字，羅文心中一動。
他對這個古怪的名字有印象。
組長點點頭，向羅文介紹道：
「這就是你的考官。」
「安休雖然性格不好，但作為前輩是可靠的。」
安休坐到敞篷車的車門上，手指甩動車鑰匙，沖羅文彈舌，賤兮兮地說：
「我可是很嚴格的。」
「所以，要賄賂我的話得趁早。」
組長無奈地把他推進車裡：
「夠了，你載羅文去旅館吧。」
安休順勢滾到座位上，高興地拍打方向盤，興奮難耐：
「快出發快出發！」
羅文乖乖上車，扯出安全帶繫上，卻看到安休驚訝地看著他，然後有模有樣地跟著系好安全帶，又把安全帶彈開，再繫上。
「怎麼？」
羅文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這個東西原來不是裝飾品嗎！」
安休大驚失色：「我還以為這是阿爾弗雷德二世為了美觀才設計的！」
羅文同樣大驚失色：「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車外，組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拍拍羅文的肩，語重心長地對他道：
「聽著，羅文，如果你的常識有任何地方和這小鬼有出入，不用懷疑，一定是安休的錯。」
「總之，既然安休纏上你了，未來的時間都辛苦你了。」
「請努力地活下去吧。」
羅文心中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了。
組長你不會是為了甩鍋才讓安休當我的前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