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里沒什麼反應,其餘人聞言一片哀嚎,很是不甘心,等到貨物都裝上車了,還有很多團員在不停往這邊看,惹得團長發了兩次火,教訓了一個人,才讓他們收斂了。
二十幾個人騎馬護在兩側,十個人坐在中間的幾輛車上看顧貨物,金獅子傭兵團一行人離開巨石城,前往南方的普達拉。
穆里坐在其中一輛車上,因為他碩大的身形,還有他負責的那個貨物籠子也不小,他們單獨占據了一輛車。
車子是敞開的,籠子放在外側,旁邊騎在馬上的團員偶爾會故意用馬鞭挑開籠子上的黑布,瞧一瞧裡面那個女人。
一群男人在一起趕路,聊天無非就是吹牛和女人,現在隊伍里有這麼一個漂亮得讓人眼睛發直的女人,自然都將注意力分散過來,談話也是繞著她在進行。
有團員聽到了拍賣行管事和團長的聊天,向同伴複述了這漂亮女人的身價。
「聽說拍賣了五千金幣,嘖嘖,金子造的人也就這樣了。」
「好像還是什麼很珍稀的人種,快滅絕了,看到那紅髮沒有,還有綠色的眼睛呢,像高檔翡翠的那種綠。」
「綠眼睛?沒瞧見啊,她不是一直躺在那睡覺嗎,都沒睜開過眼睛。」
「怎麼沒動靜,該不會是死了吧?唉,誰去把她弄醒看看?」
幾人聊得火熱,其中一人抬腳踢了踢坐在籠子邊的穆里,「穆里,你去戳一下那女人,看看她是不是死了。」
「對啊,讓我們看看她的綠眼睛。」
他們聒噪了一路,穆里都沒什麼反應,在這不斷的騷擾下,他終於動了。
在其他人期待的目光中,他抓起籠子,輕輕鬆鬆將它推到了車子內部,自己往外面一坐,完全遮住了籠子。
「靠!讓你逗逗她看看,你在做什麼!」
「嘿,還不讓人看了,快把籠子弄出來,你遮什麼遮!」
前方傳來團長的一聲怒吼,「後面又在吵什麼!」
幾個吵得最凶的男人一縮脖子,安靜了。
這段路程很漫長,趕路是枯燥的,熾烈的太陽照在身上,所有人都又熱又累,那些人也沒心思一直去看籠子了。
被黑布籠罩的籠子裡,安靜躺著的女人緩緩睜開了眼睛,果然是一雙很漂亮的綠眼睛。
她看著面前的黑帘子隨著路途顛簸稍稍晃動,露出一點光線。那一束光線照在她的身上,照在她紅色的頭髮上。
紅色的頭髮。
梅莉看著自己鋪在地上的頭髮,眼神有些迷茫。
她很小的時候,一直很希望自己能擁有紅色的頭髮和綠色的眼睛,就像她的母親一樣。可惜她沒能得到母親的任何遺傳,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一直都不喜歡她,甚至連母親都不讓她喊,她只能喊她的母親為佩格夫人。
十幾年的時間,從她出生起,身邊就只有一個病弱的母親。
母親很美麗,但是她知道,美麗的母親其實是個可怕的女巫。她會殺死毫無防備的妖精,還會殺人,吞吃人的心臟,如果被集鎮上的人知道,他們會用火燒死她們。
她在惶恐和痛苦中孤獨地長大。沒有能聊天玩耍的朋友,沒有愛她的親人。
後來……後來她記得她死了,母親殺死了她。
那一刻的痛苦,比十幾年來,每天被魔法灌注妖精的生命更加難以忍受。
但她其實心裡並不難過,甚至在強烈的痛苦中覺得解脫了。
可是,人死後怎麼會來到另一個世界,變成另一個人呢?
她變成一個擁有著紅色頭髮和綠眼睛的漂亮女人,被當成貨物擺在台上賣,台下那麼多陌生人看著她。買下她的人又把她當成禮物,要送給另一個人。還有很多目光可怕的男人圍在旁邊,仿佛要將她吞下去。
這所有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恐懼。
她從一個名為母親的籠子,來到了另一個籠子。
不知道這樣睜著眼睛發呆了多久,縫隙的光從明亮變得黯淡,遮掩住外面視線的黑布忽然被掀開了,橙色黃昏的天猝不及防衝進她的眼底,在綠色中漾起一抹亮光。
梅莉一愣,看見坐在籠子前面的高大男人。他太高大了,戴著的頭骨又很可怕,她不自覺抱著膝蓋後退,身體貼在另一邊的籠子上。
食物的香氣發散過來,梅莉看見男人手上端著的盤子,一大堆肉幾乎堆成小山。
他一手拿起一塊烤肉,伸進籠子裡遞給她,另一隻手叉起盤子上的烤肉,大口大口地吃。
梅莉沒有伸手去接,他也沒有把手縮回去,只是一直拿著那塊烤肉,也不催她,自顧自吃自己的。
梅莉呆呆看著,看到他盤子裡的肉飛快減少,感覺自己肚子越來越餓。
她吞了一下口水,還是默默接過了那塊烤肉。
和她的手比起來,那隻拿著烤肉的手實在太大,他還戴著手套,看上去就更大了。那塊在他手裡顯得有點小的烤肉,梅莉拿到手裡,發現分量十足,她甚至吃不完。
那塊烤肉並不好吃,她艱難地啃了一半,外面的男人已經吃完了在盤子裡堆成小山的肉。
實在吃不下了,剩下的半塊肉放在手裡慢慢變涼。男人放完盤子回來了,見她這個模樣,把手伸進了籠子。
梅莉一驚,警惕地看著他,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試探著將吃不完的烤肉放在了他的手上。
然後她見到他拉開臉上那頭骨的下頜骨,將帶著她牙印的半塊烤肉塞進嘴裡吃掉了。
梅莉:「……」他真的吃好多。
「你還沒吃飽嗎?」她實在很好奇,都忘了害怕和保持安靜。
「吃飽了。」一個嫩嫩的少年聲音從高大男人頭骨罩子下傳來。
在她迷茫的神情中,穆里把黑布放下來,坐回原來的位置。吃完東西,他都是習慣休息的。
入夜了,傭兵團在營地里修整。他們在這條路線上往來很多次了,知道能在什麼地方建造營地休息。許多人還在吃吃喝喝,只有看守貨物的人留在車上。
幾個吃飽了的男人又起了來看漂亮姑娘的心思,溜達到這邊,發現籠子被穆里那高大的身體給擋得看不見,只能罵兩句悻悻地離開。
梅莉能很清楚地聽見外面那些人的動靜,發現他們沒有過來圍觀自己才放鬆下來。擋在籠子外面的那個背影,莫名給人一種安全感。
他不像其他的那些男人們一樣,用那種令人不舒服的目光看她,也沒有過多關注她,甚至顯得很冷漠,但這樣的態度讓她放鬆。
她爬起來,走到背對著她靠在籠子上的男人身後。
他坐著,肩膀也很高。她湊上去小聲說:「我好渴,想喝水。」
穆里罩在頭骨下的耳朵動了動,抬手解下腰間掛著的水壺,往後塞進籠子裡,連眼睛都沒睜開。
梅栗抱著這個大水壺,喝了好幾口水,緩解了喉嚨里的乾渴後,又擰上塞子放回原地。
營地里漸漸安靜下來,除了輪班的人,其餘都在抓緊時間休息。穆里被一點細微的動靜給吵醒,坐起來摸向腰間的水壺。
摸了一個空,他想起之前把水壺塞進籠子裡了,隨手摸索了一下拿回來,打開喝了一口。
壺口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好像還有點甜。
穆里喝了一口水,看著水壺有點奇怪地想:為什麼有點甜?明明是普通的水。
身後又傳來那個軟軟的聲音,「能不能放我出去,我想……方便一下。」
穆里收起水壺,打開籠子讓人出來。
梅莉的脖子和手上還繫著鏈子,扣在籠子的欄杆上。看到穆里解開了那頭的鏈子,梅莉有一瞬間想要逃跑。但是,她很快看到周圍的人,還有面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又沮喪地放棄了。
她跑不了,而且,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裡。
「唉,穆里,你把她放出來幹嘛呢?」負責巡夜的一個傭兵明知故問,又自顧自地說:「撒尿去是吧,我跟你一起去看著,免得她逃跑,也免得你待會兒背著我們搞了這貨物,那可不行!」
穆里沒什麼反應,他連一個字都沒說,戴著那頭骨也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梅莉走到營地邊緣,發現那個跟上來的傭兵大喇喇看著她,目光下流,不由轉了個方向,避開他的目光。
那人流里流氣說:「誒,你幹嘛,就在這裡撒,躲什麼呀,是不是想逃跑!」
梅莉躲到穆里身後,用他高大的身子遮住自己,誰知道那男人又轉了過來,擺明了要看。梅莉氣得眼圈都紅了,卻不知道拿他怎麼辦。
她看一眼那想占便宜的男人,又看一眼一動不動的穆里,咬咬牙,拉開了穆里那寬大的黑灰色披風遮住自己。
流氓!給他看也不給你看!梅莉恨恨地想。
穆里往身前看了眼,意識到了什麼,退後一步。
他展開披風擋住那個嬌小的紅髮女人,扭過頭盯著不依不饒還想過來看的傭兵。
巨大的白色動物頭骨在黑夜裡顯露出猙獰帶著死氣的輪廓,黑洞洞的眼眶中,兩點紅色光芒像是某種兇狠的野獸,正在冷冷注視著他。
滿心占便宜的傭兵感覺後背一寒,後退了一步。
梅莉聽到那人罵了句什麼,站在另一邊沒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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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小故事的女主角是佩格夫人的女兒梅莉!
梅栗:接力跑!我結束了你繼續,老鐵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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