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州在東洲三十六州里,屬於發展比較慢的州,許多地方還保留著幾百年前的習俗,有著知名的名山大川,兩湖三山,是個風景優美,適合旅遊的地方。
羅氏祖地所在的蘇沄區,處於硯州東南,比較偏僻,因為恰好有一座知名的行雲山就在附近,才有了不少前來旅遊的遊客。
羅玉安來到蘇沄區,輾轉了兩處才找到了傳說中的羅氏祖地。畢竟在大眾看來,已經是個沒落了兩百年的氏族,族人死的死,散的散,早已沒人關注。
「從前小時候,聽老人說,羅氏祖地幾乎占了整座行雲山,那麼大一座山都是羅氏的地盤。早年不是災荒嗎,羅氏還沒徹底沒落,留下了些人,他們也不下山,就在山中過日子,偶爾我們山下的人見了他們,都覺得像是見了神仙一樣,家裡老人還說他們會飛呢……嗨,流言多有誇張,一傳十十傳百就變成這樣了。」
帶領他們前往行雲山腳下的老嚮導一路上給她們介紹,說著些不知真假的傳聞,言語間對這個沒落的氏族很是可惜,「如今的行雲山都劃成了旅遊風景區,羅氏祖地就剩下那麼一小塊地方,兩個老人守著幾棟破屋子,也就是我從前和他們打過交道,否則一般人還真找不著地方。」
確實,他帶的路早已偏離大道,這邊都是荒僻的小路,甚至有些地方都沒有路,他們一行人不得不下車步行,兩個保鏢在前方揮開那些芒刺荊棘,就這麼走了幾個小時,才找到嚮導口中的羅氏祖地。
那是一棟典型的硯州建築,灰白的高牆和黑色的木質梁,以及高高翹起的燕尾檐,顯得輕靈又純粹,只是多年不曾修繕過,看上去敗落荒蕪,屋子周圍長滿了野樹枯草,不像是有人在居住。
嚮導指一指那屋子,「就是這裡了,我也很久沒來,不知道那兩個老人還在不在。這地方有些邪性,我是不敢進去,你們給我把錢結一下,我這就先回去了。」
他拿了錢走人,也不管這些人是跑來這裡幹什麼的,反正他們這麼多人,肯定出不了事。
羅玉安上前敲門,好歹是她這一氏的氏神所在,自然要有禮貌。可她敲了好一陣也沒見有人來應門,秦非常站在她身後推了下眼鏡,「夫人,應該是已經沒人了,直接進去吧。」
看著門上厚厚的灰塵,羅玉安點頭,秦非常一招手,兩位保鏢立即上前,拿著工具對著那兩扇緊閉的大門一頓盤,直接把兩扇門給卸了下來。
秦非常還說道:「夫人放心,我們離開時,會原樣把大門上回去的。」
雖然羅玉安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來這裡是幹什麼的,但在秦非常和秦非莫她們的日程安排中,夫人這次的出行定義為「回門」或者「回鄉探親」,她們作為夫家人,當然要更有禮貌,不能給夫人丟臉,哪怕這裡沒有羅氏族人了也要注意自身的素質。
一行人踏著有禮貌的步伐走進屋子。屋子裡面意外的乾淨整潔,沒有荒廢許久的屋子那種灰塵蛛網齊飛的蕭條感,只是也沒什麼人氣。
羅玉安參考著秦家的神龕,往這屋子深處走,想要找找宗祠或者神龕,準備上個香就走。一行人走過中庭,見到晾在院子裡的衣服,還有一輛似乎是賣涼茶的小推車,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羅玉安:「……啊,原來還有人住在這。」
秦非常推推眼鏡,「……」失策。
廢了一路的秦非莫強打精神,「住在這裡的人應該是有其他出入的地方,所以前面的門不用了……」
一陣奇怪的嗚咽聲從漆黑的房屋深處傳來,乍一聽是女人的哭聲,再一聽又好像是甬道的風聲。秦非莫瞬間一個激靈退後,平移到了堂妹身後,而保鏢們訓練有素地圍上來,警惕地把羅玉安圍在了中間。
羅玉安心道,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在這裡可就我一個不是人啊。如果真遇上什麼問題,團滅了也就只能剩我一個人。
「你們是什麼人!闖進這裡想做什麼!」一個佝僂著腰的老人家扛著鋤頭過來,一眼看見他們這麼一群人杵在院子裡,頓時瞪大了眼睛,仿佛地盤被冒犯,舉著鋤頭就沖了過來。
見他暴怒衝過來,兩個保鏢下意識把他制服,結果這時甬道那頭又來了個老太太,見到這麼一幕,發出一聲尖叫,抄起大掃帚,「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害我老伴!」
羅玉安覺得自己這一行人仿佛惡棍,忙示意兩個保鏢放下老人家,趕緊解釋,「誤會了,都是誤會,我是羅氏後人,今天是特地找到這裡來祭拜的。」
她還怕這兩個老人固執不信,準備拿點什麼東西讓他們確認身份,結果話音剛落,兩個老人同時露出了狂喜的神色,那老太太一把丟掉手裡的掃帚,以一種不符合她年紀的敏捷衝上前來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一陣細看,臉上每一個褶子裡都寫滿了慈愛和熱情。
「你是我們羅氏的後人?我們羅氏還有後人?你是哪一家的?」
羅玉安將自己父親和爺爺的名字報上,那老人家也圍了上來,喜笑顏開道:「是是,我記得,我記得!確實是我們這一支的,只是他早年離開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再沒有聯繫,沒想到後人竟然會回來,真是太好了。」
兩個老人喜不自勝,慌忙去屋裡端凳子,又去忙著倒水。
羅玉安:「兩位老人家不用這麼客氣,坐著歇歇吧,我帶了些禮物。」
秦非常適時帶著助理和保鏢站出來,「這些禮物,我替兩位老人家放進屋裡,茶水我們自己倒就好,不勞煩你們了。」
兩位老人連連擺手,「不用不用,這屋子裡沒有燈,黑得很,你們不習慣的。」說完不等他們反應,就進了屋,很快端了水出來。
羅玉安和他們閒聊,「之前不確定有人在住,不小心把門給拆了,但是放心,我們待會兒離開的時候會重新裝好的。」
兩位老人臉色一變,「你這麼快就要走?」
羅玉安:「我的爺爺父親都去世很早,從來沒和我說過祖地的事,所以我這次來也不準備打擾太久,來祖地看看,順便上柱香祭拜一下就好了。」
老人熱情挽留,「好歹也住一晚上,我們祠堂還在,但是按照規矩,你要祭拜,得等到黃昏,那時候下山的路可不好走。」
盛情難卻,羅玉安只好點了頭,又問了他們兩個老人平時怎麼生活。
「我和老伴兩個人在這住了一輩子了,平時自己種些菜吃,後面有個後門,從那裡出去,走上半天,那邊被劃成風景區了,我們推著車過去賣涼茶,也能換些錢。」
說完了自己的情況,兩個老人眼巴巴問起羅玉安如今是什麼境況。
一直沒有用武之地的明黃精神一振,剛準備站出來給自家夫人介紹來歷提升逼格,就被拽了回去。羅玉安滿身無害,細聲解釋:「我父母早逝,不過運氣不錯,嫁了個有錢人。前不久無意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會過來看看。」
看一圈周圍的保鏢,兩個老人家對視一眼,試探著問:「看這陣勢,難不成,也是有氏神的家族?」
羅玉安搖頭,「不是,只是普通的有錢人家。我嫁的人年紀比較大,又非常疼愛我,不放心我跑這麼遠,才特地給我找了這麼多保鏢。」
秦氏眾人:「……」一個娶了年輕老婆的有錢老頭形象忽然出現在腦海。
下午,兩位老人在院子裡擺出幾張桌子,張羅了十幾道菜,還不讓她們幫忙,甚至不知道從哪挖出來兩壇酒。
「我們羅氏沒落了,你千里迢迢過來,也沒什麼好招待的,這些酒埋了十幾年了,是我們羅氏獨家的釀酒方子,其他地方喝不到的。」老人家給眾人滿上酒。
見眾人開始吃喝,兩位老人站起來,老太太收拾了些菜品做祭,笑著對羅玉安說:「時間差不多了,先跟我們去祠堂祭拜一下,待會兒再來吃吧。」
羅玉安:「嗯,好。」
秦非常也跟著站起來,一副要跟著一起的架勢,兩個老人滿臉為難,「我們祠堂不許外人靠近的,你們放心,我們很快就回來了。」
羅玉安還是那副非常好說話的樣子,「也對,你們繼續吃吧,我很快就回來。」
秦非常明黃等人瞧著她背在身後的手擺了擺,只能聽話地坐下來。等到羅玉安和那兩個老人的身影消失在甬道,所有人齊齊放下了手裡的碗筷。有個黑著臉的保鏢嘟囔,「這是劣質迷藥的味道吧,也太明顯了,放在酒里不是糟蹋酒嗎。」
還有人說:「我感覺這迷藥好像有點過期。」
秦非常站起來,「趕緊的,分兩個人去屋裡看看,其餘人跟上夫人,萬一真出了事,氏神可要生氣的。」
所有人都是一激靈,迅速行動起來。
這邊羅玉安跟著兩個老人來到一座塔前,四層高的六角塔,塔旁有一個彎月形狀的荷塘。羅玉安多看了兩眼那荷塘,塘里什麼都沒種,光禿禿的,塘泥黑中帶一絲紅,散發出一股奇特的腥臭味。
「來,咱們羅氏的祖先們都在塔里。」老人家枯瘦的手有力地鉗著她的手腕,幾乎是拖著她往塔里走。
塔里一層層的牌位疊在架子上,密密麻麻落滿了灰,越往上走,牌位就越少,到了第四層,只剩下一個牌位,被一張紅布蒙著。
「這是?」
「這是我們羅氏的氏神牌位。」
羅玉安露出疑惑的神色,「我們的氏神不是已經沒了嗎?」
兩個老人眼裡有熱切的光,枯朽蒼老的臉龐在塔中晦暗的光線下顯得陰森可怖,「那都是傳言,其實我們的氏神還在這裡,保佑著我們羅氏的後人!來,你快拜一拜。」
羅玉安神色如常地接過兩個老人遞過的香,拜了幾拜。當她站起來,老太太站在窗前往外看,忽然訝異地喊道:「那是什麼?」
羅玉安也走過去,剛走到窗邊,身後傳來一股巨力,將她往前一推。
老太太臉上猙獰的笑容在發覺自己推了個空的時候,變成了錯愕。她明明推到了人,但手下卻忽然一空,她自己因為太用力,反而從窗戶里跌了出去,直接砸進了底下的小荷塘里。
頭朝下,四層高度,噗的一聲。
羅玉安好端端站在窗戶邊,一手搭在窗棱上,平靜地回頭看了眼另一位老人家,「婆婆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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