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牛皮糖

  殷紅的唇被毫不留情地咬破了,溢出血珠,撕開小小的裂口。

  「嘭——」

  秦非常猛地將愛格伯特推到了一旁休息區的紅絨布沙發上,她聽到了些驚訝的喊叫和窸窸窣窣聲,像是沙發上有什麼急急忙忙地躲開了他們。

  接著,她又被愛格伯特反過來按倒在沙發。他似乎挺喜歡按人的脖子,秦非常被他卡著脖子,仰躺在沙發上看著他。

  「又想激怒我,讓我乾脆地殺了你?」愛格伯特說話間,唇上的血珠滴到了她的臉上。

  秦非常神情冷淡,心想,這小瘋子果然特殊,在這個世界裡唯獨他擁有和她們一樣的身體,會流血,也會……有反應。

  「還是你又想像第一次那樣愚弄我?你真以為我控制不了你?」他語調輕緩,手下掐著她脖子的動作漸漸用力,眼睛裡是冷冰冰的情緒。

  秦非常曲起一條腿,「我知道你完全可以控制我,可以阻止我做任何事情。」就是因為他明明可以阻止,結果沒能阻止,所以他才會氣成這個樣子。

  她忽然笑起來,抬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似乎想推拒,轉眼又變成了一個輕佻的動作——她伸出手指插進了他的袖口,緩緩往上推去,觸摸他的手臂。

  然後在他手掌的力道下勉強揚起脖子,湊近他說道:「是因為我第一次給了你不好的回憶,所以你害怕地換上了這套……更不好脫的衣服嗎?」

  要說愛格伯特怕什麼,那是不可能的,他這惡劣的性格,只有別人怕他,沒有他怕別人的份,但秦非常就是故意這麼說了。

  果然,愛格伯特又被她的故意挑釁氣得手下一重,秦非常低啞地呃了一聲,將腦袋撞在了沙發上,撞落了自己的眼鏡。

  他們這個熟悉的姿勢,很難不讓她想起之前的某些意外,她的膝蓋曲起後,恰好磨蹭著他的大腿,順勢不輕不重地頂了頂。

  愛格伯特只覺得不可思議。她不僅不畏懼這裡的一切,甚至還敢覬覦他。

  他抬起一條腿壓住秦非常的膝蓋,鬆開她的脖子,兩手壓住她的手臂。居高臨下臉色怪異地望著她:「你覺得我害怕你?」

  他的語調拖得長長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然後狠狠把她扔到地上。

  秦非常從善如流地改了口:「那是我猜錯了,你不怕我,只是第一次太匆忙了沒有盡興,所以不高興。」

  愛格伯特的憤怒有種被堵住的感覺,他一腔鬱氣不知道該怎麼發散,只覺得身下這女人像一個狡猾的對手,抓不住她的恐懼,也沒辦法掌控她,這讓他覺得異常不爽。

  他一時間竟然犯了難。他大可讓她在這座城堡里四處跑,可他又很清楚那些幽靈、藤蔓之類能嚇住其他人,卻不一定能嚇住她,既然不能激發她的恐懼,那又有什麼意義。他也可以輕易地殺了她,但同樣的,她並不害怕死亡,所以這仍然沒有意義。

  愛格伯特思考的時候,臉上沒什麼表情,這模樣比他故作天真的殘忍模樣順眼一些,秦非常又動了動自己的腦袋,一口咬住他垂在自己臉頰邊的頭髮。愛格伯特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陣,忽然俯身咬住了她的嘴唇,和她剛開始一樣,報復性地用力撕開了她的唇。

  他不知道怎麼讓這人痛苦掙扎,但他有把她捏碎泄憤的衝動,這股衝動在她又冷漠又挑釁的矛盾眼神里,變成了另一種衝動。

  秦非常任他兇狠地親吻……與其說親吻,更像是發泄地撕咬。

  絲絲縷縷的頭髮早就被推開,只有一股血腥味混在舌尖,浸透味蕾。

  她被牢牢地按在沙發上,腳上流出的血染紅了沙發,但她沒有在意,耐心地等待著愛格伯特鬆開膝蓋。

  所謂戰場,是無處不在的,哪怕擁抱親吻,哪怕糾纏沉淪,也有不見血的刀鋒在彼此的每一個動作里。

  深陷在紅色的沙發里,被攥住的手腕往上推去,無意中打翻了沙發旁邊的小桌,一整個裝滿鮮花的花瓶摔倒在地,發出破裂的聲音。馥郁濃香的柔軟鮮花則劈頭蓋臉砸到沙發里,流瀉而下,被手臂肩膀和背部緩緩碾成糜爛的汁水。

  音樂早已停下,人聲在他們對峙時就變得寥落零星,當他們開始撕咬對方,周圍連燦爛燭火都完全熄滅了,唯獨一角窗戶投進月光,打在無人彈奏的鋼琴上。寂靜黑暗的小廳里,只餘下呼吸聲與摩挲聲。

  一切激烈的掙扎與粗暴地回敬都隱藏在黑暗裡,不為人知。

  當眼睛漸漸習慣黑暗,秦非常能看見身上玫瑰一樣的少年那張動人的臉龐輪廓,他兇狠而不耐地狂躁著,為她沒有迷亂失態而不滿。

  他好像慢慢忘記了自己的初衷是讓她痛苦,而變得執著於讓她失態。

  「現在,你覺得是我害怕,還是你該害怕?」

  「我只知道,你上次大概真的沒盡興。」

  「你真的讓我很生氣。」

  「你也沒有讓我高興到哪裡去。」

  愛格伯特大約是又生氣了,秦非常閉了閉眼忍耐片刻,下一刻就回敬了回去。

  雖然不知道他在這裡過了多少年,但可以看出他的心性並沒有成長,仍是個傲慢自我的糟糕少年。他像是凝固在琥珀里,不再變化。

  窄小的沙發變成了一個獨立的世界,充滿了過於濃郁的香味。

  她抓到身下微涼的柔軟花瓣,是玫瑰,他拉起她的手狠狠咬住,連她攥在掌心的花瓣都咬到了嘴裡。

  秦非常並不縱容他的發瘋,另一隻手狠狠拽住他柔軟的頭髮,將他的頭顱拉下,用同樣的力道咬住他的頸側。

  如果不幸遇到了一個發瘋的對手,那就只能和他一起共沉淪了。

  失血過多的頭暈讓她闔上眼睛,她揚起脖子問:「這次盡興了嗎?」

  「除非你哭著說不要,不然我都只覺得不愉快。」愛格伯特的伏在她耳邊說。

  秦非常意味不明地笑了聲,抓著他腦後的頭髮,「那你只能再努力一點。」

  愛格伯特:「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故意的算計,我最厭煩你這樣的人。」帶著目的性去做每一件事,堅定的,不能被他玩轉在掌中,只會破壞他的遊戲。

  秦非常:「我倒是挺喜歡你的。」

  她必須得承認,第一次的陰差陽錯,她有被美色所惑。只是不知道他又是被什麼迷惑了。

  這是充滿血腥味與花香的夜晚。

  外面幽靈聚會,骷髏穿行,吸血的藤蔓與吃人的玫瑰都在微笑,有的人尖叫著變成屍體,被掛在高高的窗戶上。

  這個黑暗太過於漫長,鐘樓終於響起鐘聲,日夜顛倒,華麗的殿堂變成被時光遺落的廢墟。

  愛格伯特坐在沙發邊,黑髮遮在胸膛,他一身的血,有他自己的,更多是屬於另一個人的。他伸長腿,白皙修長的腿踩在血泊中。

  在他身後躺在沙發上的軀體冰冷,她這次可能是死於失血過多。

  看一眼對方過於平靜的面容與身體,愛格伯特哼了一聲,撩起頭髮,露出自己斑駁不堪的脖子。他能感覺到,她咬上他脖子的時候,確實是想殺他的。

  狠狠按著自己的脖子,愛格伯特神情陰鬱。他也想殺她,但同時,她確實對他有不一樣的吸引力。

  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站在舞蹈室的二樓看著他,他也看到了她。她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但比起恐懼和興趣,她眼裡更多的是漠然和打量,哪怕過來對他伸出手,都是假裝的友好。她身上有種特殊的氣質,他從未見過。

  特殊的東西總能吸引目光,在其餘人的對比下,她尤其不一樣。

  特別是她一直神情冷漠,卻能糾纏上來咬住他脖子的時候,他突然就有種無法言說的興奮。

  這份興奮和興趣,讓愛格伯特覺得難以接受。

  他擰著眉,穿上衣服,頭也不回地踩著那些沾血的玻璃,走出這個小廳。

  「咔嚓——」門關上了,無風的室內,枯萎花瓣散發出腐爛的味道。

  散著長發,愛格伯特漫無目的地走在廢墟里。

  這裡的每一處,他都十分熟悉,就像是熟悉自己的身體。當他走過藤蔓爬滿的庭院,那些藤蔓會規矩地縮回到道路兩側的角落裡。

  含成花苞的玫瑰會在他路過時綻放,開成燦爛的花牆。

  庭院中的雕像帶著微笑,朝他俯身。

  它們討好著這裡的主人,只是主人並不高興,他皺著眉,就算是陽光也不能讓他稍稍露出明媚的顏色。

  「人都到哪裡去了,不會都死在昨天晚上了吧?不會就剩我們兩個了吧?」前方有兩個幸運地沒有在昨晚被狂歡幽靈找到殺死的人。他們像是兩隻離群的動物,茫然找不到路,縮著腦袋戰戰兢兢警惕著四周可能會出現的危險。

  他們很快看見了穿著襯衫長褲,似乎正思考著什麼的美少年。

  看到愛格伯特那張臉,兩人臉色煞白,對視一眼扭頭就跑。愛格伯特沒有理會這兩個人,就這麼走進了那片荊棘叢生的玫瑰園。

  走到深處時,他的腳步頓了頓,因為那裡的玫瑰叢中間也躺著一具少女的屍體。

  他走到屍體旁邊看了一會兒,隨手摘了朵玫瑰扔在她身上,那些玫瑰像是得到什麼信號,迅速將屍體卷進了枝葉根系底下。

  愛格伯特坐在聖母像下,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過了片刻,他夢囈般說道:「都找出來。」

  城堡中所有的玫瑰都睜開眼睛,殘破的建築都活了過來。

  玫瑰伸出枝條捆住身邊路過的人,將他拖進了花叢里。

  躲在廢墟角落裡的人,抱著膝蓋呆呆地看著前方,全然沒有注意身後的牆壁,變成一張巨口,將她吞噬了進去。

  藏在一棵樹下睏倦睡去的人,忽然被土壤里鑽出來的骷髏手臂抱住,腦袋被埋進了土裡,窒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