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孟教授停了下來。等著聽的周晨從頭至尾也沒聽道楠木二字,不由疑惑道,「孟叔,那您剛才為啥把我手上的楠木香說成是黃腸題湊的味道啊?」
孟教授又是一聲輕嘆:「黃腸題湊雖然用柏木黃心所制,但柏木難有大材。又因楠木不腐不蟲,千年不壞,故古代帝王重臣權貴死後的棺槨卻以楠木為尊。不過,我們考古過程中見到的楠木棺,時間久了,也會腐朽。而去年挖掘的那個古墓,因為黃腸題湊嚴密,柏木本身也有清香驅蟲防腐的作用,裡邊的楠木棺都是保存完好的。那副黃腸題湊固然有些腐敗,柏木的清香也基本散盡,但那架千年楠木所成的大棺,卻保存完好,還有濃郁的楠木香氣……唉,只可惜啊,不等棺槨起出,我就……」
聽到此時,孟蕾也知道自己莽撞了。原來孟蕾對孟教授考古並沒興趣,孟教授卻每每取得什麼重大的考古發現,都會與幾個孩子詳細地說一遍。可是這次,自從孟教授醒轉後,還從沒提及那座墓葬的具體情況呢。沒想到,今天,卻被自己給引發起來。聽著孟教授一聲聲嘆息,孟蕾真的害怕,孟教授一時激動,引發了舊疾。
孟教授又是長長地嘆了口氣,似乎因為說開了,反而臉色好了不少,唇角甚至還帶了一絲自失的笑,搖搖頭道:「猛地聞到你手上的味道,讓我聯想起了那日打開黃腸題湊後,那撲鼻而來的香氣,這才脫口而出……呵呵,只是沒想到,你這丫頭居然能給歪到黃楊上去……」
看孟教授釋然了,周晨撇撇嘴笑道:「哎呀,孟叔,您打地基就打歪了,我這跟著搭樓的,還能正了,當然是一歪到底啦……」
因為這次逛琉璃廠的起因是周晨得了壽山石,天色又有些晚了,他們逛起來,自然地就只往那些玉石雕刻鋪子裡走。
不過,專營玉石的鋪子有幾家,但專營印章篆刻的卻沒有。大都是在賣文房四寶的店裡捎帶著賣。
東西琉璃廠都售有文房四寶。筆店以人名出名的如「李福壽」、「吳文魁」、「李玉田」等,其中「戴月軒」更為著名,據說是湖筆的正宗。「李福壽」等也都有獨到之處,李福壽研製出適合於各派畫家所需要的畫筆而馳名,而吳文魁以寫字筆著稱於世……
因為周晨的碧游閣靠近琉璃廠東街,他們自然就先往這邊來。
琉璃廠眾多的文具和古玩店門前,大都根據自家經營的內容,寫有對聯,這也是琉璃廠文化街的一大景觀……珠寶店「寶翠堂」的門聯是:「珠玉騰輝琉璃彩,天生皓月海外星」,「孔方齋」古玩鋪的對聯則是「曜三辰之珠璧,宣六代之雲英……」
除了門聯,不少店鋪室內也有對聯,其內容多是勸善、清高、修身、處世等,如「天地無私為善自然獲福;聖賢省教修身可以齊天」……
在琉璃廠文化街上,一些其他行業的店前,也有結合自家所從事的工作寫有門聯,這是長期受傳統文化街的影響所致,如「博福茶屋」的對聯是「煮茗別開留客處,論文多近咒禪窗。」舒乙題寫的「京味大茶館」,結合所賣的飲料寫出對聯:「酸梅湯敢說是天下第一,玫瑰露稱得上蓋世無雙。」家具店門前也有聯曰:「花梨紫檀明代典範,桌椅板凳魯班遺風」等等,這都是古老的琉璃廠文化街特有的景觀。
臨近傍晚,琉璃廠大街上的遊客漸少,原本熙攘喧鬧的所在,顯出幾分寂靜。周晨和孟教授也不趕,一路心平氣和地悠然逛過來,看著一家家門臉店面,又品讀門口的門楹對聯兒,雖說大都用詞淺顯,卻朗朗上口,大有寓意。品讀之後,竟也覺得有些讀之誦之,口有餘香。
周晨一行三人隨意逛著,孟教授對這邊很熟悉,帶著周晨走進一家文房四寶鋪子,一邊低聲介紹道:「這一家賣的筆、紙都不錯,價格也比那邊兒的榮寶齋便宜……」
榮寶齋在琉璃廠是最大的一家老字號,自稱所賣之物皆可保真。但也因為這份保真,他們賣的東西一般比其他店裡高百分之三十左右。價格便宜的不保真,那些不差錢,又眼力不夠的,自然就選榮寶齋,而奔著淘寶、撿漏兒心思的人,或者自詡眼力夠好使的人,則更願意去其他的小店鋪里逛盪逛盪。所求不同,心理不同,自然選擇也就不同,是以,榮寶齋大店與一溜兒小店共存之下,卻也各有所長,各有所取。
他們進的這家小店門面不大,底樓也就二十多平方的樣子,進門兩側是類似多寶格的貨架,正對門口一副中堂兩條對子,下邊擺著一條長几,上邊布置著幾件瓷器、石雕,周晨打眼看過去,是一對青花瓷手繪山水人物的大筆洗和一對石雕鎮紙。筆洗漂亮,周晨卻沒有在意,目光一下子就聚焦在那一對石雕鎮紙之上。
這一對鎮紙,一隻顏色濃艷,通體大紅,僅上端邊角有一點黑,如點了一筆似的。而另一隻則是黑、紅、白三色,紅色依舊是主色調,白色和黑色脈絡清晰,顏色濃正,三色之間也布局也流暢漂亮,沒有絲毫雜亂之感。並且,兩塊鎮紙的石質皆細膩瑩潤,未曾觸手,就仿佛能夠感受到它的潤滑光潔。
兩塊鎮紙的雕工也精美,紅底黑點的那隻,上邊雕了一副薄意山水圖,那抹墨色,恰嵌在兩峰之間,如一脈水流澶轉而下,立意巧妙,雕工精湛,周晨看著簡直恨不得拿到手裡把玩一番。
另一隻顏色濃烈,對比鮮明,則用的線刻,寥寥幾筆刻畫之下,隨著光影的變換,竟讓人仿佛置身在深秋山野,滿山遍染的畫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