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卻出聲道:「周小姐,您別生氣,您誤會了。」
「誤會?」周晨並不是得理不饒人的,聽男人如此說,不由想起那天在銀行時聽到的那個老太打電話說的那些事兒,心思清明起來。
「是的,我平時雕些隨手的小物件,老太太拿了去賣個千兒八百的,賺個零花錢,我也不反對。但這一次,那對筆筒我買回來不過花了兩萬塊錢,卻收了你六十萬……這就有些過了。所以,我才給您打這個電話,希望把她多收的錢給您退回去……」
啥?買貴了還包退差價?周晨簡直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問題。
要知道,古玩行當講究的就是三年不開業,開業吃三年,一樁買賣做成了就能夠三年的嚼用,可想而知,其中利潤多大。而且,古玩行當中還有個不成文的約定俗成,古玩賣家完全可以獅子大開口,買家買的價格高了或者買到了贗品,那都只能怪自己的眼力界兒不夠,打了眼。
還有一說,就是黃金有價古玩無價。古玩古玩,既然有個玩字,說明這些物件兒本身就是達官貴胄、文人雅士把玩品賞之物。往往沒有多少實用價值。但既然是玩意兒,那就有各花入各眼之說,或許你認為一百塊錢不值的東西,放在喜歡的人眼裡,或許就覺得它值一萬乃至十萬百萬,這其中有有一個緣法,真正玩古玩的,遇到真正看好的物件兒,往往並不太講究價格多少。
是以,古玩街乃至古玩界,都極少有錢貨兩訖後,再追究價格的。這個人如此做,就顯得有些異常了。他究竟圖的是什麼?
想了很多,也不過一轉念。
對方提出退錢,周晨也頗為好奇原因,就答應下來了,「那麼,我們在琉璃廠門口的汲古閣茶館見面吧。」
「這……」對方卻似乎有些為難,沉吟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道,「周小姐,實不相瞞,我的身體不方便出門,能麻煩您到我家裡來一趟麼?」
如此貿然地打電話,又提出讓她去家裡……這確實有些不可思議了。周晨暗想,難道是上次自己的六十萬引得別人起了貪念,想圖財害命來了?
這個念頭一起,周晨忍不住無聲地咧了咧嘴,稍稍靜默了片刻,道:「好吧,你告訴我你家的地址。」
男人告知周晨,他叫肖平安,住在陶然亭北菜市口附近的一條胡同里。
掛斷電話,周晨暗想,菜市口可不是啥好地方,明清兩朝,那裡可是專門殺人的刑場所在地。要將她騙到菜市口下刀劫財?
周晨挑挑眉角,和家裡打聲招呼,去了菜市口。
琉璃廠,振寰閣。
入冬之後,寒冷的天氣讓出行的人也多選擇午後溫暖的時間。剛剛打開門,看著外邊陰冷的天氣,想著今天顧客估計又不多了。小城子百無聊賴地拿著刻刀坐在旮旯的暖氣邊練起木雕手法來。
跟著掌柜的看了兩年,薛景良雖然沒收他為徒,卻也不時地指點幾句,小城子的木雕手藝也算小有所成,雕刻的物件兒雖然稱不上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卻也算是像模像樣了。前些日子,雕了個滾繡球的小獅子,薛景良給了句評語:「比機活兒強了!」
機活兒,說的是用機器切割雕刻打磨的木雕工藝品,那些工藝品尺寸比例每一條刀痕線條都是提前設計好的,雖然誤差少,廢件少,產出率高,但卻千篇一律,較之手工活兒少了一份靈動。
薛景良說小城子的雕件比機活兒強,那就說他的雕件有一絲靈性,刀工還差。
這個評價雖然不夠高,但小城子已經很高興了。手藝活兒最可貴的就是要有一股靈氣勁兒,有了靈氣,手工慢慢磨練就是了。
抱著這個念頭,小城子很快就沉下心來,一刀一刀地雕刻著手中的木料。這塊木料是薛景良做家具的邊角,是一塊上好的花梨木。雖然不是黃花梨,做雕件練手工也算是上乘木料了。這也是薛景良發話後,小城子才敢用的東西。
這塊花梨木是一個長方形的,中間稍偏一點的地方,有一個小凹陷,小城子一看到它,就想起了美女的細腰,所以,他決定雕刻一尊仕女。
幾刀下去,仕女的大致形態已經呈現出來,裙裾長曼,水袖流瀉,已經有了幾分曼妙的味道。
小城子慢慢地一刀一刀地開始雕琢衣飾的花紋、衣裙的皺褶……
「咦,店裡沒人嗎?」一個帶著幾分傲氣又有些浮漂的聲音傳來。小城子手下一哆嗦,一個衣褶就刻偏了。
他有些懊惱地抬起頭,向著門口看去,就見三四個二十幾歲的青年走了進來,為首的一個一身名牌,昂著頭,打量著店裡的商品,目光中頗有些不屑的味道。
「幾位,想要些什麼家具?咱們店裡明清家具都有,北京城不敢說,整個琉璃廠我們店是最全的……」不管來人態度如何,開門做買賣,進門就是客,講究的是和氣生財,小城子仍舊是態度殷勤地迎了上去。
「好啦,好啦,別羅嗦了,就這些破爛玩意兒還敢在我們李少面前顯擺。」來人中一個青年不耐地打斷了小城子的生意經,態度蠻橫地道,「趕緊的,帶我們李少看看你們的真玩意兒。」
小城子聽出這個人正是剛才開口的那個,瞥了那人一眼,心裡有氣也不敢發作,仍舊擠著笑道:「那就請幾位上樓看看,樓上的都是我們店裡的珍品……」
那個李少態度雖然倨傲,卻也沒有說什麼惡言,跟著小城子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