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戲?」柳芽愕然睜大了眼睛。
李嬤嬤也愕然睜大了眼睛,無言下之意:你居然沒有看出來。
柳芽睜大的眼睛中充滿了驚愕,明明白白的告訴李嬤嬤:是的,我沒有看出來,也沒有想到!
李嬤嬤朝天翻翻白眼:無語!
柳芽訕訕垂下眼眸:慚愧!
「唉!你啊!」李嬤嬤千情萬緒化作一聲嘆息,語重心長的重重拍了拍柳芽的肩膀,「你可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頭,將來那是左膀右臂!丫頭啊,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好比今兒秋菊這事,你就不該由著她欺負了你、還得要大奶奶為難!你就該當場就揪著她去見二夫人!」
柳芽怔了怔,「可是,可是她怎麼肯跟我去呢?」
李嬤嬤冷笑:「她當然不會肯跟你去!所以,她就必須向你服軟,求你原諒!那打你耳光的手非得在她自個臉上狠狠招呼幾下不可!」
柳芽眼神一閃,若有所動,大有醍醐灌頂之感。
「柳芽受教了!請嬤嬤以後多多提點!請嬤嬤教我!」柳芽滿臉鄭重,退後兩步,恭恭敬敬向李嬤嬤大大的彎腰行下禮去。
「罷了罷了!可別多禮,我老婆子不愛這個!」李嬤嬤很老江湖的說道:「這也沒什麼好教的,得看自個的領悟!等你平平安安、有驚無險到了我這個年紀,你便什麼都懂了!」
柳芽悚然而驚,不由得悄悄瞟了一眼滿臉褶子像朵千瓣菊花似的李嬤嬤的老臉,暗暗打了個冷顫,心中發誓,她絕對不要到了李嬤嬤這個年紀才懂!
「嬤嬤,您就教教奴婢吧!」柳芽鍥而不捨。
李嬤嬤蹙蹙眉,偏頭瞪著她。
柳芽知道李嬤嬤對自己人是如春天般溫暖的,即便偶有春寒料峭那也不痛不癢,她陪著笑絲毫不怕李嬤嬤的臉色,腦子裡突然靈光一動,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嬤嬤,您要是不嫌棄的話,奴婢給您當乾女兒吧!以後,便當您是娘親一樣的孝順!」
「什麼!」李嬤嬤身子一顫,失控的提高了聲音,臉色也立時大變。
「娘親」這兩個字如同一把錘子重重的捶在她的心上,將她那顆將傷痛深深包裹的心一下子捶開了裂縫,李嬤嬤腦子裡轟鳴一片,眼眶一熱,竟差點流出淚來。
「奴婢失言!奴婢失言!」柳芽話一出口便自知魯莽,羞窘得臉都紅了,慌忙搖著手陪笑道:「嬤嬤您別惱,就當奴婢——」
「好。」李嬤嬤忽然笑了起來,眨了眨濕潤的眼睛,笑眯眯的看著柳芽道:「這可是你說的,今後要當我老婆子是娘親一樣的孝順,還得給我老婆子送終!以後,你就是我老婆子的閨女!」
「嬤嬤……」柳芽一下子呆住了。
「傻丫頭,還叫嬤嬤吶!」李嬤嬤見她傻樣笑了起來,只覺得這傻樣還真是可憐可愛,自顧自又道:「也是,這事啊,得稟了大夫人、大少爺和大奶奶才作數!」
柳芽性情開朗活潑卻不輕浮,待人熱情又知分寸禮數,更難得的是忠厚憨直,品行無二,不像杏枝太過冷靜理智近乎冷血,也不像紅葉時常犯暈腦子不夠用,三個桑婉屋裡的近身丫頭中,柳芽雖來的最晚,但卻是最合李嬤嬤眼緣的。因此柳芽衝動之下這麼一說,李嬤嬤竟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兩名跟著的小丫頭羨慕的互視一眼,齊齊笑著上前恭喜,李嬤嬤笑得連連說「好」,柳芽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雖然李嬤嬤說要經大夫人、大少爺等同意,但顯然,大夫人和大少爺是不可能會不同意的。
兩名小丫頭羨慕是羨慕,卻沒有一個嫉妒的,要知道李嬤嬤在下人里那還是甚有威嚴的,小丫頭們見她連主子的事都敢管,還敢給表小姐難堪,誰心裡不對她敬而遠之?誰敢這麼不怕死的湊上去說要給她做女兒?萬一被她認定攀高枝、惱羞成怒罵得下不來台,在這府中也不用混了!
兩名小丫頭看著柳芽的目光暗暗欽佩且替她擔著後怕:她的膽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王氏和時鳳舉聽李嬤嬤請求此事都十分高興,王氏樂滋滋的,當即傳了柳芽上來,親自做了見證人,命柳芽當著她的面給李嬤嬤跪下磕頭斟茶,叫了一聲「娘!」,給了兩端錦緞、一對嵌紅寶石金釵、一對翡翠墜子做賀禮,又命廚房好好的備了一桌酒席,當晚慶賀。
「老姐姐,你也算是有女兒了,我 這心裡啊,也踏實多了!」王氏感慨萬分,向李嬤嬤嘆道。
「是,是!老奴有女兒了!」李嬤嬤滿面紅光,笑容就沒停過,看柳芽更是怎麼看怎麼覺得好、怎麼看怎麼貼心!「大夫人放心,今後老奴和女兒必定好好當差,好好伺候大少爺和大奶奶!」
柳芽也忙上前陪笑表明心態,還有些嬌羞不好意思。
王氏見了大悅,待桑婉也更加親熱。
顧芳姿面上也笑著恭喜,手中的帕子卻緊緊的攥得濕了汗,鬱悶惱恨得無以復加。她認定這是桑婉的手段,是桑婉拉攏李嬤嬤結成同盟、想利用李嬤嬤對付自己的手段。
她卻不知,李嬤嬤過後私底下還跟柳芽明里暗裡的敲打過,大意是讓她如同先前一樣安守本分,莫要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同大奶奶較勁爭個高下。柳芽愣了好一會,才想起自己如今是「通房」的身份,嚇出了一身冷汗。
當晚,在王氏處擺開宴席,李嬤嬤和柳芽告了罪,一併坐在下首,一同用了晚飯。王氏愛熱鬧,還特意叫人拿了酒。顧芳姿心裡憋著火,將一腔不快賭氣遷怒在時鳳舉身上,變著法兒的逼他喝酒,時鳳舉中午的時候在外頭有應酬酒還沒全醒,弄得這一頓飯下來,旁人都沒醉,獨獨他醉了。
「老姐姐,鳳舉這也是為你高興!」王氏笑眯眯的說道。
「大夫人和大少爺待老奴的恩情,真正是,叫老奴不知該說什麼了!」李嬤嬤眨眨眼睛嘆息。
「奶娘,您老人家喜歡就好!」時鳳舉笑著,眼神有些恍惚,舌頭也有些打結。
「瞧你醉的這樣,腦子倒還清醒!」王氏笑著瞪他一眼,命桑婉等扶他回去好生歇著。
桑婉只得上前,親自扶著時鳳舉。
顧芳姿站在一旁,臉色鐵青,冷冷的看著腳步虛浮、搖搖晃晃斜靠在桑婉身上離去的時鳳舉,一口銀牙幾乎咬碎。
回了寧園,服侍時鳳舉匆忙梳洗,桑婉便同杏枝扶著時鳳舉進房間。看著時鳳舉倒在床上,桑婉暗嘆一口氣,看來今晚,該自己打地鋪了。
誰知等她收拾妥當進臥室時,看見時鳳舉已經坐了起來,雙腳吊在床沿,斜斜靠在床頭,見她進來正望著她笑。
「你醉了還起來作甚?嚇我一跳!」桑婉笑著拍了拍胸口。猛抬頭乍然間看見個人那麼直愣愣的瞪著自己笑,還真的挺嚇人的。
時鳳舉便笑道:「我、沒醉!我清醒、著呢!呵呵,沒、想到啊,奶娘竟然、同、柳芽、這麼、有緣!我、好久、沒看到、她、她老人家笑得、這麼開心了!」說完直勾勾的望著桑婉:「謝謝你,婉娘!」
桑婉「撲哧」一笑,上前好笑道:「還說沒醉,你自己聽聽,說話舌頭都大了!行了別說了,快睡吧!」
對著一個醉鬼,桑婉也放開隨意了許多,說話不像平日那麼顧忌重重。說完,便扶著時鳳舉躺下。
誰知時鳳舉正要起來,他喝得半醉的人,行動手腳有些重,兩下相撞身不由己反把桑婉撲倒在床上,整個人重重壓在她的身上。
桑婉吃了一驚差點兒叫出聲來,身上一重,一種異樣的感覺酥酥麻麻的傳遍全身,渾身一下子被抽盡了力氣似的一動也動不得。
抬眸,對上一雙黑寶石般深邃黝黑的眸子,正直勾勾的凝著自己,那深深的眸底有迷濛、有恍惚、也有她亦不明的東西。
隔著薄薄的衣衫,他的氣息漸漸透衫而出,團團縈繞包裹著她,呼吸間,也帶上了他的味道,面上一涼一熱,那是他的呼吸。
桑婉突然覺得眩暈,臉上緋熱,心跳快得幾要窒息,就這麼呆呆的望著時鳳舉。
時鳳舉只覺觸感溫香,下意識的覺得很喜歡、捨不得放開,也那麼直愣愣的瞧著她,但見柔和的燈光下,眼前女子雙頰嫣紅,薄面含嗔,菱唇似羞怯似委屈的輕輕咬著,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琉璃般晶瑩透澈,惹人無限憐愛。往下,纖細柔美的脖子、精緻的鎖骨一片雪膚晶瑩,凝脂般的細膩,時鳳舉心頭一盪,下意識抬手輕輕撫摸上她的臉頰。
「你幹什麼!起來!」桑婉猛然清醒過來,神情一變,惱羞恨恨的瞪了過去。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凌厲、前後的變化太大,時鳳舉一個激靈一下子也清醒了過來,看到自己很禽獸的將名義上的媳婦曖昧的壓在身下,還想摸她的臉輕薄她,其實他不肯承認,他心裡想的是親她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