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竟然有這種事!你說的——都是真的!」王氏又驚又怒。
桑平涼低著頭說不出話來。
「這,這——」王氏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心裡一片空白。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桑平涼竟然是這種人,既然來做事,不說好好的為親戚著想幫襯,反倒挖起了牆角,居然還好意思跑來跟她求情!
這事兒若是鬧開了去,別說桑婉沒臉,時家難道就有臉嗎?
「大夫人,我——」
「好了!」王氏抬手止住了他,說道:「這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你跟我說也沒什麼用處!姜嬤嬤,你叫個人去請鳳舉回來,還有婉娘,叫她也過來!」
王氏面色驀地一沉。
「大夫人,那這事兒您是答應不、不追究我了?」桑平涼趕忙又問。
他關心的就是這個啊,如果王氏不肯答應,落到了時鳳舉和桑婉的手裡,他就死定了。
王氏這是頭一遭遇到比自己還不著調的人,便是從前的顧金,雖說無賴,腦筋卻是清楚,也不見像桑平涼這樣夾纏不清的。
這人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呢?王氏不由惱火,再開口時語氣也帶了兩分生硬:「這事兒等鳳舉和婉娘來了再說吧!」
「大夫人,您——」
「親家二老爺!」顧芳姿忙笑道:「放心,您可是長輩!大表哥和姐姐來了,大家再把這事兒商量商量,必定會有解決的法子的!」
顧芳姿說著又起身來到王氏身旁,拉著王氏的胳膊垂眸愧疚低聲道:「姨媽,都是我不好,我當初就不該,不該……」
「這不關你的事兒!你也是一片好心!」王氏心中愈惱,對顧芳姿卻是和顏悅色。
「可是,萬一姐姐她——」
「哼!」王氏臉色一沉,「她?難不成她還有臉怪你!姨媽我還沒老糊塗呢!」
姜嬤嬤見王氏氣惱上來又開始不管不顧,當著桑平涼說這些話究竟不太好,便陪笑道:「大夫人,以奴婢看不如先請親家二老爺下去歇歇吧!想必說了半響他也累了!」
姜嬤嬤是一片好意,不願意桑平涼在這兒難堪。誰知桑平涼一聽就急了,忙搖著手道:「不累不累!我一點也不累沒事!大夫人,我就在這兒等著!」
王氏卻理解了姜嬤嬤的意思,也沒搭理桑平涼的話,點點頭道:「那你就領他下去坐坐吧,叫人備茶水好生伺候著,別說我們時家沒規矩怠慢親戚!」
「大夫人,我真的——」
「親家二老爺!這兒有大夫人你就放心吧!快隨姜嬤嬤下去歇著吧!」顧芳姿忙道。
「……那,那也行!」見顧芳姿向自己挑眉使了個眼色,桑平涼心中略安,隨著姜嬤嬤去了。
「這叫什麼事兒呀!真是氣死我了!婉娘家裡怎麼會有這種長輩!」桑平涼一出去,王氏便越想越氣,重重一掌拍在茶几上。
「姨媽您消消氣,」顧芳姿忙笑道:「其實哪家沒有幾個不著調的親戚呢,這也沒什麼!只是姐姐早該向您稟報清楚了,也好叫您心裡有個底,我心裡也有個底,當初他求上門來我也就不會輕易答應了……」
王氏嘆道:「你說的很是!怪道桑家來人都是她大哥大嫂,先前我還疑惑,不是有親叔叔嬸嬸在嗎?怎麼也不見露個面?原來如此!」
顧芳姿忙又道:「論理這話不該我說,只是,這親家二老爺您也見了,不是個上的台面的,姐姐好面子,不帶他們來見也屬正常!」
不聽這話罷了,聽了王氏更添憎惡,蹙眉道:「婉娘素來溫婉賢淑,我只當她是個賢惠老實的,不想肚子裡也是彎彎道道!她好體面虛榮,莫非以為這種事兒就能長久瞞的下去?若是個真老實的,早該同我回明白了,哪兒會有今日這事!這可倒好了!看守倉庫居然還監守自盜,若是個不相干的,只怕掌柜們早就扭送官府去了,他還好意思上門求情,這臉可真大!」
想起剛才他那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樣,王氏更覺膩歪。
「姨媽!您快別這麼說!到底是姐姐的娘家親人!」顧芳姿忙一旁相勸,頓了頓又低聲道:「姐姐侍奉姨媽盡心,照顧大表哥也周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姨媽多少也得給姐姐留一點臉面呀!」
王氏長嘆一聲,心中的火氣沒來由的消減了許多,她握著顧芳姿的手嘆道:「芳兒你啊,總是這麼會為人著想!婉娘這麼對你,你待她仍一片赤誠,真正難得!唉,婉娘要是有你這般的心胸,你和鳳舉的事兒也不會僵持至今——」王氏自悔失言不該在這時候提起這事,便咳了一聲不再作聲。
顧芳姿勉強一笑,「姨媽,沒有關係的,我可以等!真的!總有一天,大表哥和姐姐會看到我的心意的!」
「委屈你了!」王氏輕嘆,望著顧芳姿目光更增憐憫。這件事,王氏自己也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矛盾,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從小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外甥女兒,兩人都同樣的堅持不肯退讓,最為難的反而是她。
「姨媽,一會兒大表哥和姐姐沒準就來了,我,我看我還是避一避吧!我怕姐姐會誤會……」顧芳姿忽然說道。
王氏卻有些不以為然,覺得未必如此,但顧芳姿如今的身份很尷尬,如果桑婉真的對她起了什麼疑心,未免平白多生事端,避開也有避開的好處,便點了點頭。
「姨媽,等會兒您千萬好好的同姐姐說這事兒,別急,更別生氣!說句不該說的,為那樣一個人鬧得婆媳生了彆扭,不值得!」顧芳姿一笑朝暖閣中走去,忽然又回頭笑道。
「好了,我知道了!」王氏朝她嗔了一眼笑道。
再說這兩日商號中盤點,時鳳舉並沒有過去。時家規矩是各家店鋪行號每個月由各自負責的掌柜盤點,每兩個月則由上層的大掌柜們統一盤點,這每個季度所有的生意盤點都會匯總到他面前來。那每月、每兩月的盤點,除了特別重要的他會過目細看,余者不過抽查一二。
這日天氣正好,早飯後時鳳舉便陪著桑婉在花園中散步,二人來至湖畔,望見滿湖盛開半盛的荷花和碧翠盈盈的荷葉忍不住動了興致,便命船娘劃了船來,登船游湖賞花。
兩人興致正濃時,長歡忽然尋了來,說是商號里有急事請大少爺馬上過去一趟。時鳳舉聽畢自然不會推辭,當下二人回了寧園,桑婉伺候他更衣送他出去,自己便在屋中閒坐。
時鳳舉走沒多久,王氏那邊就打發人來請她過去。桑婉哪裡想得到時鳳舉出府和她去婆婆跟前其實為的是一件事情,略略收拾一番連忙過去。
進了正廳,桑婉才發現氣氛似乎有點異樣,王氏的身邊,只有姜嬤嬤一個人伺候,秀春等一眾丫頭皆退避在外。而看王氏的神色,雖然平靜,桑婉卻敏銳的感覺到了一種隱忍的平靜,至於姜嬤嬤,垂著眸雙手鬆松交迭在身前,並沒有看她一眼。
桑婉忙上前見禮,陪笑道:「不知娘喚兒媳前來有何吩咐。」
王氏深深吸了口氣,淡淡笑道:「沒事兒就不能叫你過來說說話了?坐吧!」
「兒媳沒有這個意思,能陪娘解悶,是兒媳的福氣!」桑婉忙陪笑,答應一聲坐在下首。
王氏這人本就不太會拐彎抹角的東西,想了想,便道:「你娘家可是還有個親叔叔、親嬸嬸?」
桑婉聽她提起這個心中一緊,暗暗留了神,點頭笑道:「是。」
「那就是你的長輩了!」王氏又笑道:「若是我急得沒錯,他們好像從來沒來過咱們家吧?什麼時候請了來,我也見一見!」
「娘怎麼——好好的想起這事兒來了?」桑婉笑著問道。
王氏見她不正面回答自己的話,反倒問起自己來,這一是不敬、二是心虛,臉色頓時就變了變,不悅道:「我問你話你倒反問起我來了!我今兒忽然想到這事,都是親戚,卻從未見過面,這哪兒行?有那不知道的,還當我們時家看不起人呢!」
桑婉自然不會相信王氏是忽然想到這事兒,她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但有一點猜個八九不離十,那就是此事八成跟顧芳姿有關。
桑婉臉上頓時也微微僵了下來,垂眸不語。
王氏見她到了這個時候虛榮心還在作祟、還死要面子不肯跟自己實話實說不由大為惱火,正要發作,卻見桑婉抬起頭說道:「娘既這麼說,回頭我派人去接二叔、二嬸來府便是!只是,二叔、二嬸若有什麼失禮之處,還請娘莫要放在心上。」
桑婉心中暗嘆,王氏既然都這麼說了,料想這事兒再隱瞞也隱瞞不了多久,倒不如痛快說了便是。
王氏見她這麼說心中略略痛快了兩分,又笑道:「這話好笑!你一個晚輩,怎能如此說自己叔嬸的不是?婉娘啊,這可不是該你說的話!他們來了是客,我們不失禮叫人看了笑話就萬幸了,怎麼反倒竟是他們失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