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於飛自然不會在新婚的嬌妻面前大談特談長輩的不是,但時蓮也不傻,聞弦歌而知雅意,很容易便明白夫君一家同二叔一家定然素來有恩怨了。大哥那麼老實忠厚,夫君也是個君子,照她看來,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麼事兒,做的不對的肯定是二叔一家。
桑於飛覺得此事難以啟齒,卻不知極品親人時蓮也是見識過的,顧表姐父女倆、還有自家的大姐兩口子,都是活生生的例子,桑家也有本難念的經,在她看來再正常不過。
桑婉笑道:「那就好!那些事兒大嫂都懂,讓她出面省得你吃虧!」又奇道:「你剛才那話,莫非你還沒有見過他們?」
這不可能啊!雖說兩家明面上斷絕了關係,但桑於飛娶親這樣的大喜事兒,桑平涼兩口子不可能不往前湊熱鬧而桑家兄弟包括方氏也不可能將他們往門外趕的!莫非,他們真的徹底轉了性子了?還是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令雙方的關係真正的完全決裂了?
桑婉的心突的一跳,頓時想起那次李氏來自己家後自己修書一封給大哥大嫂的事,莫非是大嫂拿著那信將他們狠狠教訓了一頓以至於——
若真如此,倒是自己——
「是啊!」時蓮哪裡曉得桑婉此時的心思,微笑道:「我們成親的時候他們並不在家,聽大嫂說一個多月前就離開村里了,不知道去了哪兒!如今他們家裡只有兩位堂妹。」
時蓮不覺想起當時方氏說的話,「弟妹你運氣好,你們大喜的日子那邊的兩個攪事精都不在!要不然啊,可有有的熱鬧了!」
還有那兩位堂妹,桑艷倒是老老實實的,那桑柔卻有些熱情得過了分,有事沒事總想往自己身邊蹭。
「有這種事!」桑婉大吃一驚,忙道:「大哥大嫂可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有什麼事會讓他們離開家呢?」
李氏那麼疼桑艷,居然都捨得丟開她同桑平涼一道走,這事兒怎麼聽怎麼古怪。
時蓮搖搖頭,「這個大嫂沒說呢!」
桑婉「哦」了一聲也沒再細問,桑家的事情,問了時蓮也不清楚,還是回頭有機會問問二哥罷了。
二人又說了一陣子話,便有丫頭尋來說吃飯了,二人便忙笑著起身往正院那邊去。
都是自家人也無甚講究,廳上擺了兩張桌子男女分席而坐僅此而已。
飯桌上除了時玉梅始終繃著臉自顧自吃沒搭理旁人,氣氛還算甚好,一頓飯在熱熱鬧鬧中結束。
今日回門照例不能過夜,眼看時候不早,王氏也沒再留,只笑著叮囑上京的時候務必要過來多住幾日再走,桑於飛和時蓮都答應了。
王氏又教導了時蓮一番,無非是三從四德、相夫教子等語,時蓮一一答應。
誰知時玉梅又在一旁笑道:「三妹可別嘴裡答應,要記得放在心上哦。三妹夫可是官身,名聲體面最要緊了!三妹要賢良,記得為三妹夫多張羅幾個精於書畫的美貌小妾,往後三妹夫與同僚應酬,帶出去伺候也有面子不是!」
時玉梅說著咯咯笑了起來,周圍眾人卻是面面相覷。
新媳婦三朝回門,親姐姐不說祝福妹妹妹夫白頭偕老、相敬如賓,反倒張口閉口就是美貌小妾,世上哪有這樣做姐姐的?
這話時蓮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面上一時漲得通紅。
時玉梅偏偏不放過她,反而更進一步笑道:「三妹,你可記住了?三妹不吭聲莫非是不贊同大姐、要做那妒婦不成?」
「玉梅!」王氏終於也聽不下去了,嗔著她道:「你胡說什麼呢!你三妹怎麼會是妒婦!」
桑於飛淡淡一笑,說道:「岳母說的極是,您教導的女兒自然賢良,又怎麼會是妒婦呢!大姐一番好意教導,於飛在此心領了!只是這世上讀書人何其多哉,並非個個都像大姐夫喜愛美人侍妾伺候,於飛有賢妻足矣,倒多謝大姐操心了!」
時玉梅胸中一梗向桑於飛怒目而視,時蓮眸光輕轉抬眸與夫君目光一碰而收,心中卻是歡喜得漾開一圈一圈的漣漪。她就知道,她沒有看錯人。她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就是看中了他,與他共結連理!
「時候不早了,娘,讓我二哥他們趕緊回去吧!要不沒到家天可就黑了!」桑婉見一時局面有點僵忙上前笑道。
「那也好!」王氏點頭一笑,吩咐時鳳舉和桑婉好生送他們出去,又笑道來日方長,上京的時候路過務必進府。於是雙方道別,各自分開而去。
趁著送人的機會,桑婉悄悄使個眼色給桑於飛,兄妹二人一旁多說了幾句話。桑婉便問了他二叔二嬸離家的事兒。
桑於飛眉頭微微一蹙,說道:「這事兒我也覺得有些奇怪!聽大嫂說,好像當時有什麼人上門去接他們,不知說了什麼,第二天二叔二嬸帶著那新姨娘就高高興興的跟著那人去了。村裡有人見了順口問起,二叔說是去發財,剛一開口就被那接他們的人給打斷了。這事兒村里還真沒別的人知道。」
桑婉心道,發財?難怪二叔、二嬸會被說動。只是他們也不是傻的,哪兒能這麼輕易就被人騙走了?他們這麼痛快跟著來人走,說明那人肯定有他們非信不可的理由。那會是誰?
「這事兒跟咱們家也沒什麼關係,他們也不是小孩不懂事,既然他們自己信得過人家,想必自有可信之處,咱們操什麼心呀!你啊,看看都瘦了這麼多了,如今妹夫也平安無事回來了,你得好好養養身子,別太累著自己了!有什麼難處,儘管跟哥哥說,別拿哥哥當外人。」桑於飛望著她溫和笑道。
以前他不能護她周全,如今總管功名在身,若她需要,他會毫不猶豫的為她做一切。論起來,他們倆都是在大哥大嫂跟前「寄人籬下」,沒有爹娘的那些日子裡,可算是真正的同病相憐。雖然哥嫂也是親人,卻沒有撫養照顧他們的義務。那時候,他拼命讀書,而她,則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絕不給家裡增添一絲麻煩。論起親密,他們兄妹二人要更親密一些。
桑婉心中感動,點頭笑道:「二哥放心,若有事兒要麻煩二哥,我才不會跟二哥客氣呢!只願二哥夫妻和睦,我便心滿意足了!」
桑於飛眼中不自禁露出溫柔的神色,笑道:「你和妹夫也要好好的!什麼時候肚子裡有了消息,別忘了來信告訴二哥,讓二哥也替你高興高興。」
「二哥!」桑婉臉上一紅,垂眸勉強一笑。
桑於飛見她面嫩一笑便不再提,馬車已備好,便同時蓮上了車,雙方道別而去。
馬車離開眼前許久,桑婉依舊怔怔的望著前方,忽而低低的嘆了口氣,悵然若失。
身旁忽響起一陣低沉的輕笑,桑婉偏頭,望向身旁的男人。
「回去吧!這件大事兒總算順利完成了,這些日子你累壞了,好好歇一歇吧!」時鳳舉望著她尖尖的小臉有些心疼。先是一路照顧他,回來之後便是這件大事,這些日子她往往半夜才睡,頭一沾著枕頭便睡著了,他都不忍翻身生怕驚動了她。
桑婉朝他一笑,「這些日子你也一樣累壞了!商號里事兒不急,便交給掌柜們去辦吧!娘可是耳提面命,叫我好好伺候你的!」
時鳳舉一笑,湊在她耳畔不知說了句什麼,惹得桑婉「嗤」的一笑嗔他一眼欲要說什麼又忍住了,只笑道:「咱們回吧!」便同他一道回去。
二人先去王氏那邊回稟了,這才回寧園去。
進了暖閣,時鳳舉便抬手止住跟隨的人,不等桑婉反應過來一把抱起了她。
「你——幹什麼呀!」桑婉吃了一驚差點兒叫了出來。
「抱你啊!」時鳳舉笑道:「你累著了好好歇息,今兒我伺候你,你什麼也不必管!」說著朝一旁炕上走去,將桑婉放著坐下,又蹲下去將她的鞋輕輕除了,扶著她躺下笑道:「躺一會兒吧,咱們說說話!」
桑婉見他興致勃勃的殷勤也不便掃他的興,便笑著依言躺下,拉了薄毯齊胸蓋著。
剛剛舒服放鬆的閉闔上眼眸,時鳳舉又笑著推了推她,「哎,你往裡邊再去一點兒,給我留點兒地,我陪你一塊躺躺。」
桑婉只得往裡邊挪了挪,抱怨道:「還說讓人家好好歇息,你又來沒完沒了的鬧。」
「我陪你,怎麼是鬧?」時鳳舉笑著,毫不客氣扯過薄毯往自己身上也蓋了蓋,側身面對著她,手臂一伸搭在她的腰間,將她攬著往自己懷裡靠,「放心睡吧!我吩咐了不許打擾,有什麼事李嬤嬤她們會處理。」
桑婉含含糊糊嗯了一聲,往他懷中靠了靠,被他熟悉的氣息包裹縈繞,不一會兒,竟真的香甜睡著了過去。
桑婉醒來的時候,屋子裡的光線已變得朦朧了下來,影影綽綽的。
她吃了一驚忙翻身坐起,驚道:「什麼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