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賞賜奴才自然不好不收,李嬤嬤收下,還不得不親去牡丹苑謝恩。顧芳姿一反常態笑眯眯的接待了她,一口一個「嬤嬤」叫得不知有多親密,聽得李嬤嬤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顧芳姿還要留李嬤嬤用飯,李嬤嬤推說有事忙不迭離開了。
左思右想,覺得顧芳姿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琢磨半響一拍大腿,方覺得自己明白了她的舉動,不由暗暗咬牙:這個混蛋,她是故意做給大奶奶看,好教大奶奶對自己泛疑心!
想到此李嬤嬤再也坐不住,立刻風風火火的帶了顧芳姿賞賜的東西去見桑婉,屏退左右說道:「大奶奶,這是表小姐賞給老奴的,說老奴為她收拾布置屋子辛苦了!老奴想,老奴不過是盡了份內之事,領了大奶奶的吩咐才這麼做的!這賞賜老奴可不敢收,還是請大奶奶處置吧!」
桑婉微微一笑,起身硬拉著李嬤嬤坐下,笑道:「嬤嬤何須如此,嬤嬤是大少爺的奶娘,素來對婉娘又照顧提點有加,嬤嬤是什麼樣的人婉娘再清楚不過!既然是表小姐賞給嬤嬤的,嬤嬤且安心享用了便是!您為她收拾了屋子,她表示謝意這再正常不過!」
李嬤嬤鬆了口氣忙道:「大奶奶您明白就好,老奴心裡只認大奶奶!旁的什麼牛鬼蛇神、狐媚子歪道那是想都別想!大少爺離家的時候可是囑咐過老奴的呢,務必要老奴好好伺候大奶奶,不叫大奶奶受委屈!」
「嬤嬤對婉娘的好婉娘何嘗不知,」桑婉心中一暖,感激笑道:「若叫她這麼膚淺的挑撥離間得了逞,也枉費嬤嬤對婉娘的一片維護之心了!嬤嬤您千萬別多心!」說著朝那上等的綢緞瞟了一眼笑道:「既是人家的心意,嬤嬤生受天經地義!」
「大奶奶這麼說,老奴便放心了!」李嬤嬤也歡喜起來,笑道:「大奶奶說的沒錯,橫豎咱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人家既然送來,那便生受!」
「說的是!」兩人相視一笑。
次日一早,桑婉起身剛剛梳好頭洗好臉準備用早飯,便有小丫頭進來垂手稟道:「大奶奶,表小姐來給您請安了!」
大戶人家妾室往往一早需往正室屋裡請安,碰上苛刻的正室還得趕早伺候更衣洗漱,之後方在正室帶領下一道去給家中老人請安。若是那低賤的妾室,連給家中老人請安的機會也沒有,只等陪著正室前往,自己侯在老人院子外頭。
桑婉聞言不禁微微一怔,下意識蹙了蹙眉。她知道顧芳姿不是敬她,急巴巴的想在她面前討好露臉,而是來此坐實妾室的身份!
桑婉心裡頓時大不舒服起來。她就知道,時鳳舉不在,顧芳姿必定不會老實的。
「大奶奶,她既來了便讓她進來吧!要不然說出去也不好聽!總不能讓她就這麼等在門口。」李嬤嬤上前道。
桑婉勉強點點頭。
不一刻顧芳姿扶著蘭香搖搖而來,穿著一身蔥黃繡竹葉紋的對襟褙子,下著米黃纏枝梅鎖邊百褶裙,梳著墮倭鬢,鬢邊插戴一支碧玉嵌珠流蘇釵,那銀色流蘇盡頭長短不一,有三縷各綴著一顆小指大小的紅色寶石,清新淡雅中帶著一抹艷麗。
「給姐姐請安了!」顧芳姿笑吟吟上前,屈膝朝桑婉福了福身。只那裊娜的腰身非但不柔軟反倒似梗直了一般,怎麼也彎不下去。
桑婉聽了這聲「姐姐」格外刺耳,抬抬手道:「往後不用來這麼早,用過早飯再來吧!之後便一起去娘那邊請安便是!」
顧芳姿聽她一副頤指氣使的口吻吩咐自己,心裡也膈應的很,暗罵她拿喬作勢,卻不得不低眉順眼的答應,嬌笑道:「姐姐如此體恤,實是妹妹的福氣!姐姐既這麼說了,妹妹自然照辦的!」
桑婉點點頭,這會兒若用早飯,少不得留她一道用,只當著她的面,桑婉實在覺得吃不下去,索性也懶得吃了。叫她自己坐著,指著有事進了暖閣,約莫著時間差不多了,便一同去王氏那裡。
王氏見她二人聯袂而來心中十分高興,還特意對桑婉說了好幾句好話。
桑婉見狀暗暗叫苦,王氏這是真的將她二人當做「姐妹」來看了!這還了得!若這樣等時鳳舉回來再舊事重提,王氏豈不得怨死自己!
桑婉想了想,便陪笑道:「娘,兒媳其實沒有這許多講究的,往後妹妹就不必去兒媳那兒請安了,直接過來娘您這兒便好!難得您喜歡妹妹,讓她多陪陪您便是!」
思來想去,桑婉還是覺得顧芳姿離自己越遠越好,最好遠的不用見面!將來時鳳舉該怎麼著,也省得叫人責怪到自己身上。
王氏聽見桑婉這麼說哪有不依?自然是滿口笑著說好。顧芳姿本來也不願意去她那裡請安,正名正了一次就夠了,遂亦半推半就著答應了。
轉眼過了大半月有餘,春天的氣息已經很濃,暖暖的春陽下,飛燕剪柳,黃鶯滴鳴,花園中一片奼紫嫣紅,空氣中處處流淌著馥郁的花香。所有的一切,都充滿著生命的鮮活。
時鳳舉的信終於也送到了桑婉的手中。一共兩封,一封寫著「母親大人親啟」乃是官方上給王氏的,另一封則寫著「吾妻親收」自然是給桑婉的了。
接到這兩封信,桑婉連日來俱悶悶沉沉的心一下子快活了起來,將自己那封在身上收好,不敢怠慢,忙攜著另一封去正院向王氏稟報。
「娘!大少爺來信了!只怕已經到了德州呢!」
王氏那裡,顧芳姿正陪她說話,聞言也十分驚喜,眉開眼笑道:「阿彌陀佛,那就好,那就好!快,快念給我聽!」
桑婉笑著答應一聲,拆開信紙念了一遍。果然是已經到了德州,說是經過一番打聽,時鳳鳴的確在德州出現過,只是目前卻又不見了人影,如今他正叫人在找,或許沒多久就能有結果,請他們在家勿念、保重身體等等。
王氏聽了點頭嘆道:「鳳鳴既在德州出現過,八成這次靠譜,能把他找到!即便找不著,好歹知曉他如今平安無事,這也是個好消息!你等會兒親自過去看看你二嬸,把這消息告訴她!」
「是,娘!」桑婉說著,將信依舊裝好上前交給王氏,這是王氏的信,她自然不便自個收著,便陪笑問道:「娘,我回去便給大少爺寫回信,不知娘可有什麼要說的?」
王氏瞧了她一眼呵呵笑道:「你讓他在外邊保重身體,這天雖暖和了,早晚還冷,別忙起來忘記添加衣裳感染風寒就不好了。還有啊,要注意安全。跑腿找人的事交給下人們去做就行了,別太勞累!嗯,我們都等著他早日回來呢!」
桑婉笑著一一答應。
顧芳姿見時鳳舉的信中半句也不曾提到自己心中大是不快,這時便微笑道:「姐姐,我也有幾句話想說給大表哥不知可不可以?」
桑婉心裡自然是不喜,當著王氏也只好笑著點頭:「妹妹想說什麼說了便是。」
顧芳姿想了想,卻又笑道:「罷了,就不勞煩姐姐了!回頭我自己寫好了,勞煩姐姐一併寄出去便是!」
大表哥許久未見她,許是忘了她已經出孝了。他不問候她,她卻依然要關心他,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心!
「也好,這信後日一早便送走,妹妹最遲明晚拿去寧園給我吧!」桑婉笑道。
心裡頭惦記著另一封信,桑婉略說了幾句話便辭了回寧園。一個人進了暖閣屏退眾人,從懷中將信拿出,這才覺著自己的心突突的亂跳,手也微微的發著抖,沒來由的竟慌亂了起來。
拆開信封,裡頭是一張折起的雪白素箋,桑婉輕輕展開,那如行雲流水般飄逸的字跡便映入眼帘。
剛看了幾行,桑婉忽的一下將信箋合上,捏著信箋的手不自覺捂在胸口,臉上飛紅,她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心在胸腔中怦怦的亂跳不止。
她知他定會同她說私密話兒,只不知這話兒不僅私密,更是,更是——叫人見了便臉紅心跳。這個人,越發的沒臉沒皮起來了。
桑婉心中既羞窘又歡喜甜蜜,儘管身旁無一人,卻仍覺得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虛。手中的信更是令她兩難,想看又有些不敢。
她卻不知,此時的自己面溶紅霞,水眸閃亮,唇角微翹帶著迷醉的笑意,足當得妖嬈嫵媚四個字,艷麗得像一朵剛剛綻開全盛的芙蓉花。
桑婉深吸了口氣,終耐不過誘惑將手中的輕輕展開,從頭至尾的看下去,唇角勾起的笑意一直便沒散去,口內不自禁的不時喃喃低語著什麼,自是罵那好不知羞的登徒子。
看到信末,呆了呆,臉上「騰」的一下紅了個透,將那信如燙手山芋般的扔了出去,咬牙罵道:「這混蛋,這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