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子雖然也乾淨利索,粉白的牆,新漆過的門窗,連窗簾門帘俱是簇新,院子裡也栽種著兩棵石榴、玉蘭,挺精神的。可是,跟蕉園自是沒得比,更不用說跟時府中高大氣派的亭台樓閣相比了!
一下馬車,任志賢的眉毛便挑得老高,滿心的不樂意。在他眼中,這院子又狹小又沒品位,怎麼住得?
時玉梅也略略有些失望,只是依賴娘家幫襯,做到如此也算過得去了。要跟時家府上比這兒自然是比不上,但比之孟縣中的富裕人家也不差。
待進了屋子,屋裡的家具樣樣備得整齊,時玉梅便又高興起來,指揮著翠珠等進進出出的搬東西。
「余管家,這是你們大少爺安排的地方?沒有別的了?玉梅享福慣了,住這兒恐怕會不習慣吧!」任志賢叫過余管家沉聲問道。
「這兒地方清淨,附近住的也都是好人家,正適合大姑爺您用功!您和大姑奶奶兩人帶著幾個奴婢住這兒已是綽綽有餘了!大少爺說了,若您不滿意,往後再自尋便是!」余管家不卑不亢陪笑道。
任志賢哪兒有能耐自己備置?聞言拉長著臉哼了一聲不言語,卻又問道:「這個月的生活費呢?可帶了來了?」
余管家道:「已經盡數交給大姑奶奶了!」淡淡陪笑道:「您是讀書人,老奴怕那銅臭味招您不喜!」
任志賢的臉色更加難看,卻是半點法子也沒有,一跺腳道:「罷了,東西擱院子裡頭,你們便回去交差吧!等等,這房子的地契呢?也一併交給大姑奶奶了?」
「地契?」余管家茫然道:「老奴沒有什麼地契啊!這房子是府上公中的銀子買的,地契自然留存在公中。不過大少爺說了,您和大姑奶奶儘管放心住便是!」
任志賢終於跳起腳來,「這麼說這房子是時家的了?」
「公中銀子買的,自然是時家的。」余管家面上依舊保持著勉強的笑意,心裡鄙視得不成樣,心道這種話你也問得出來,還是個讀書人呢,沒廉恥到了這一份上,也算是個奇才了!
任志賢不覺大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恨不得指著余管家的鼻子破口大罵一番,然後帶著老婆小妾出門揚長而去!可惜,一文錢憋死英雄漢,他倒是有這個想頭又哪裡有這個膽量。
「若無別事,老奴就先告辭了!天色不早,老奴還得趕回去給大少爺交差呢!」余管家微微彎腰說道。
「滾!」任志賢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心底大大的一口惡氣這才算出了。
余管家微微一笑,根本不在乎他的態度,又進去同時玉梅道了別,仍舊帶著兩個小廝、命車夫趕了馬車匆匆離開。
他們剛走任志賢便衝到時玉梅面前,問她生活費在哪兒?
「你幹什麼?」時玉梅立刻警惕起來,說道:「這是我們一家子的嚼用,你休要拿出去胡天胡地鬼混去了!」
「我問你有多少!」任志賢不耐煩。
時玉梅沒好氣道:「一百兩!」
「才一百兩!」任志賢冷笑道:「你們時家莫不是如今只剩下個空架子了吧?堂堂的大小姐,一個月才捨得給一百兩!」連在外頭吃頓好的都不夠!
時玉梅亦冷笑道:「只可惜我如今不但是時家的小姐,更是任家的媳婦,你呢?你又交了多少在我手裡?」
任志賢冷冷盯著她,冷哼一聲,聲稱乏了要休息,硬是將翠寶拉了去伺候,丟下時玉梅主僕兩個繼續收拾。
時玉梅氣得不停碎罵,翠珠忙陪笑相勸。
任志賢沒想到的是,不但家中嚼用一點兒活動的餘地也無,就連這孟縣城中各大酒樓商鋪也都變得小氣了起來,居然一個個的都不肯再給他記帳賒欠了!任志賢先是不明白,轉念一想方猜到定是時鳳舉干下的好事,不覺又羞又怒,加之在狐朋狗友們面前失了顏面,每日裡跟時玉梅吵鬧,鬧得天翻地覆,無一日安靜的。
再說余管家一字不差回稟了時鳳舉孟縣的事,時鳳舉混不介意只淡淡一笑命他退下。一時又有管庫房的管事前來回稟:蕉園的諸多擺設、陳設俱不見了,無法對的上數入庫……
時鳳舉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自己的姐夫順走了,便道:「開個單子便可,別忘了在冊子上註明了,就說丟失了吧!」
那管事也心知肚明,忙陪笑應聲而去。
時鳳舉不覺長嘆了口氣,想那大姐夫,回了孟縣見被自己如此這般掣肘不能手裡散漫的快活,不知會惱怒成什麼樣!別的不管,別把氣撒在大姐身上便是了!
府中依然在準備著時蓮的婚事。因是做妾,需準備的也有限,來去不過那幾樣罷了,府中並無半點兒忙亂喜慶的跡象,跟當年時玉梅出閣可是差遠了。
不料,這天天蒙蒙亮,時鳳舉和桑婉還相擁著在睡夢中,被李嬤嬤一陣驚慌失措的拍門聲驚醒。
「大少爺!大奶奶!不好、不好了!三小姐的芙蕖軒失火了!」
「什麼?失火!」桑婉心頭大震,二人忙穿衣起身。
「三妹現在怎樣?火勢控制住了嗎?」時鳳舉臉色冷沉。
「怎麼好端端的會失火呢!大少爺,咱們快過去看看吧!還有娘那裡,先不要驚動,省得嚇著她老人家!」桑婉亦忙道。
李嬤嬤道:「已經叫了人過去救火了,那火勢如今怎樣也不好說!三小姐被燒了些頭髮,想是被煙燻的,暈過去了,這會兒在一旁的綴錦樓中,老奴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
桑婉和時鳳舉聽畢忙裹了披風帶人往那邊去。
火勢已經控制住了,只有小搓還在燃著,但仍可見陣陣濃煙直衝天空,空氣中菸灰亂飛,瀰漫著一股嗆人的味道。
桑婉忍不住掩口咳了起來,時鳳舉忙護住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咱們就別過去了,去綴錦樓吧!」
桑婉點頭。
不一刻大夫來了,給時蓮施了急救終於悠悠醒轉,她似是被嚇得慘了,見了時鳳舉和桑婉大哭了起來,彩雲也在一旁哭個不停。李嬤嬤便命人將彩雲帶下去休息,叫了紅葉在一旁伺候著。
桑婉安慰好時蓮,讓時鳳舉迴避,叫人為時蓮更衣洗臉,這才發現她的腿上傷了老大一塊,皮肉都給燒壞了,只怕將來會留疤!
李嬤嬤等嘆息不已。
「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失火!」不知哪個嘴快的早已跑去告訴了王氏。王氏一聽又驚又怒又急,忙忙穿了衣裳就奔過來了。
「母親!」時蓮淒悽惶惶從枕上抬起頭來,向王氏叩首道:「母親,都是女兒不孝、都是女兒不孝,驚擾母親了!」
「彩雲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王氏見她人無恙,心中便惱怒起來。
「娘!」時鳳舉從外邊進來,扶著她道:「三妹嚇得不輕,大夫剛剛開了安神藥給她喝了,咱們外邊說去吧!」說著將王氏扶了出去。
桑婉朝時蓮點點頭,命人好生照看也隨了出去。
時鳳舉早已問清緣由,原來是時蓮昨晚抄佛經時間長了點,睡覺時外廳忘了熄燈,窗戶又沒關嚴實,結果被風吹倒油燈點燃了桌布,便引起了這一場大火。
「暫時就讓三妹住在這綴錦樓吧!好在人都沒事,那屋裡也沒什麼要緊的東西,沒了就沒了,等天氣暖和些再叫人收拾重建便是。娘您也別往心裡去了!」時鳳舉勸道。
「哼!」王氏冷著臉,忍不住道:「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做事情毛毛躁躁的!還說抄佛經盡孝為我積福呢,這倒好!差點兒沒把我嚇沒了半條命!」
「娘,這是個意外,誰料得到呢!」時鳳舉笑道。
王氏嘆了一聲,問桑婉道:「大夫怎麼說?都傷了哪裡了?」
桑婉便道:「大夫說受了驚嚇,得好好調息一陣子。頭髮燒著了,手上也起了幾個泡,不過不要緊。只是左腿小腿上,卻,卻燒傷了有近半尺長、半個手掌那麼大一片,挺嚴重的,大夫看了說只怕會留疤……」
「豈有此理!」王氏一掌拍在桌子上,這回是真氣惱了,抱怨道:「不早不晚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出這一檔子事!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叫我省心了!洪家過幾天就要來接人,這可怎麼是好!」
時鳳舉與桑婉相視一眼,不語。
王氏自嘆自怨了一陣,皺眉道:「鳳舉,你說這事兒該怎麼辦!」
時鳳舉嘆道:「娘,這哪兒還用問啊!三妹現在這個樣子,怎麼上的了花轎呢!難不成讓她上洪家養傷去不成!」
王氏一時語塞。照桑婉說她腿上傷得那麼嚴重,沒有半個月二十天恐怕是好不了,洪家公子是納妾又不是供祖宗,哪裡會情願把個人抬回去養病伺候?再說了,她的腿上傷成了那樣,人家公子還能看得上她嗎!
「罷了!」王氏嘆道:「少不得舍了我這張老臉,等天亮了便叫人去退了這門親吧!那丫頭沒福,怨不得別人!」
「也只有如此了!」時鳳舉亦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