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婉向王氏請了安,又忙笑著問候了時三夫人,方在下首坐下。
時三夫人見她坐下便笑笑起身,向王氏道:「想來你們婆媳有話要說,大嫂啊,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來同你說話兒!」
王氏笑道:「不過是些家常話,哪裡特意有什麼話要說呢?不過三弟妹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改天得閒了儘管上我這兒來坐坐!」
「好的,大嫂!」時三夫人一笑點頭。經過桑婉身邊時,卻站住了腳步,抬眸凝著她,笑得客氣而疏離:「婉娘啊,這兩天真是給你添了太多麻煩了你每天那麼忙,我們這些事又不是你份內,!三叔三嬸想想心裡真是過意不去!這點銀子,」
時三夫人說著從袖中抽出兩張銀票夾在纖長的手指中,拉過桑婉的手輕輕放下去令她握著,「你拿去吧!就當是三叔三嬸這兩日辛苦你的謝禮!」
「三嬸您這是做什麼呀!這可使不得!這些事是婉娘應該的,您太見外了!」當著王氏和一眾丫鬟婆子諸多人的面,桑婉臉上頓時漲得通紅,羞窘之心頓生,眼眶忍不住有點濕潤起來。
三嬸這番話、這番做派,分明在當著婆婆和下人們打她的臉!桑婉忍不住暗暗心涼和委屈,她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令三嬸竟如此當眾折辱她!
「怎麼使不得!」時三夫人見她這樣心中暗叫暢快,硬是將銀子塞進她手裡,淡淡笑道:「下人們也辛苦了,就當是給下人們的賞錢吧!我們又不是你的正經公婆,呵呵,這些事本就不該你來做,我們還是很感激你的!人家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你說是不是?哦對了,我想叫人將一間廂房臨時改作小廚房,不知道該找府上哪一處的管事?麻煩侄媳婦你告訴我一聲!」
桑婉連頭都不敢抬,羞愧得已經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臉色慘白得像蠟紙。
「三嬸,」桑婉努力的使自己的聲音帶著笑意,動了動有些僵硬的嘴角說道:「三嬸您真的客氣了!這錢恕婉娘不能要……小廚房,婉娘會即刻叫人幫您改造,請三嬸放心。三嬸,婉娘年輕不知事,若有什麼做的不周到之處,還請三嬸原諒!」
「侄媳婦這是什麼話呀!」時三夫人根本無視桑婉那帶著羞恥祈求的話語,笑得愈發的清脆爽朗,「呵呵,其實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占人家的便宜,明算帳更好些,大家彼此心裡都更安定嘛!婉娘,三嬸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改造小廚房的事不用勞煩你親自主持的,真的,等會兒我叫人去寧園,你說一聲該找誰就行了!我也不是沒當過家、做過事的人,這點子小事還應付的來!哪兒能什麼都麻煩你呢?你說是不是?好了,我就不多說了,你們聊,我先走了!」
時三夫人笑吟吟的,眸光輕轉,朝王氏微微點了點頭,扶著映霞的手揚長而去。
桑婉身子輕輕顫了顫,眼眶一熱,滾燙的淚水滴落在衣襟上。她慌忙眨了眨眼睛化去眼中的淚水,朝王氏福了福身,垂首陪笑道:「娘,都怪婉娘不好,是婉娘沒把事情做好……」
「行了!」王氏抬手止住她的話,面沉如霜站起身朝暖閣中走去:「你跟我來,你們都別跟著,都退下!」
桑婉心中暗嘆,這一頓教訓是免不了了!
三嬸當眾說出這番話來,分明就是指責自己管家不利,連帶婆婆面上都無光,婆婆這麼好臉面之人,能輕饒了自己才怪!
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婆婆,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百般小心侍奉總歸有點效果,她還知道給自己留幾分體面,沒有當眾斥責自己!
桑婉認命的跟著王氏進了暖閣。
「真是豈有此理!」王氏冷哼一聲,重重的拍在炕几上。
桑婉身子一僵,垂頭道:「娘,婉娘真的不知道三嬸究竟為何這麼大的脾氣,婉娘回去定會查個清楚明白,給娘和三嬸一個交代!請娘相信婉娘!婉娘絕對沒有故意對三嬸不敬!」
王氏抬眼瞟了她一眼,揮手道:「我不是生你的氣,你做事娘還是信得過的!好了,這裡又沒有外人,快坐下吧!」
什麼?桑婉愣住了,不由得抬頭詫異的看向王氏。
「怎麼你以為娘是生你的氣?怪你?」王氏有些又氣又笑,氣哼哼道:「我自己的兒媳婦我還能不清楚?你當然不是那種人了!哼,你三嬸從前就不是個省油的燈,這麼多年沒見,倒越髮帶勁了!一回來就挑鼻子挑眼睛,哼,這是要給誰下馬威嗎!」
王氏越說越氣,「我自己的兒媳婦,還輪不到她來教訓!有本事她自個生個兒子、娶個兒媳婦教訓去?我的兒媳婦,她憑什麼大呼小叫!」
桑婉從一開始的茫然終於回了兩分神,心下也明白了兩分,婆婆這是在氣惱埋怨三嬸越俎代庖啊!婆婆這張嘴還真的挺厲害的,這句沒兒子的話若是叫三嬸知道了,那簡直無異於拿刀子剜別人的心!
「娘!」桑婉暗暗鬆了口氣,不知該怪時三夫人還是感激她,總之,王氏跟前這一場責罰是僥倖逃過去了!
她上前替王氏輕輕捶了捶肩膀背後,柔聲道:「您別生氣,大過年的,氣壞身子鳳舉和我會難過的!娘,也許三嬸是誤會什麼了!婉娘等會兒便叫人查明,再給娘一個交代!」
「還有什麼好查的,」王氏氣呼呼道:「不就是有的人硬要雞蛋裡挑骨頭,好表白表白自個時家主人的身份麼!哼,誰也沒說他們不是!這每年生意上的盈利也從未少過他們一分錢,哪年不寄一大筆銀子過去給他們用?這倒好了,一回來便橫看豎看不順眼了!真有這本事就別回來了,我還不稀罕呢!當著我的面罵我的兒媳婦,哼!她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嫂!」
「娘!」桑婉只當這最後一句話是空氣,一旁柔聲勸解不已。婆婆的話殺傷力真的挺大的,若換了個自尊心稍微強點、稍微敏感點的兒媳婦,肯定要受傷難過死了:合著婆婆不是為自個出氣,是為她自己的「權利」被人侵占了而忿忿不平啊!
發作了好一通,王氏的情緒才漸漸緩和了下來,仍是忿忿然道:「既然人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往後他們三房的事你就別管了!他們愛怎麼著怎麼著,由著他們自個折騰去!好心沒好報,省得****心費了力還惹來人家一頓嫌棄!你聽見沒有?」
桑婉見王氏還在氣頭上,哪兒敢跟她頂撞,忙連聲答應了下來,又勸道:「娘,您也別生氣了,既是從此丟開,跟咱們也沒什麼關係了,您何必還氣呢?都怪婉娘不好,把事情做砸了,連累娘受氣!」
王氏擺擺手,不由握著她的雙手輕輕拍了拍:「快別這麼說,倒是委屈了你了!唉,你這孩子做事怎麼樣娘還能不清楚?再說了,有李嬤嬤幫襯著,又有鳳舉不時過問,根本不可能有不妥!你乖,這事兒別往心裡去,就當是個瘋狗亂吠好了!」
桑婉咬著唇含含糊糊的嗯了兩聲,聽了這話差點忍不住要笑出來,心中微暖。婆婆的護短用在自己身上,感覺其實挺不錯的。
「好了,你回去吧!該做什麼做什麼,哼,放心,今兒這事我保准半句也傳不到外頭去!誰敢亂嚼亂嚷,瞧我不收拾了她!」王氏發泄完畢氣哼哼說道。
「那娘您好好休息,中午天氣暖和也出去走走,散散步,對身體和心情都好。婉娘就先回去了!」桑婉心中一松,含笑說道。
「嗯!去吧!」王氏滿意的點點頭,吩咐她:「把姜嬤嬤給我叫進來!」
桑婉依言出去喚了姜嬤嬤,離開了正院。
寧園中,柳芽一邊幫她將將外頭的大毛衣裳解下來一邊忿忿嘀咕道:「三夫人不知吃了哪門子藥了,怎麼能這樣當眾下大奶奶的臉面呢!奴婢見了真替大奶奶心疼!既如此吃力不討好,索性往後他們三房的事大奶奶別插手便是,她愛怎樣怎樣,這總遂了她的心意吧!」
「柳芽!」桑婉不等她說完連忙喝住,譴責道:「你這嘴裡怎麼還這麼沒個把門的?這種話你也說得?若傳了出去,我也保不住你!」
「這兒是寧園奴婢才說兩句罷了,在外頭誰說去呀!便是說奴婢也不怕!」柳芽脾氣上來了也是個不管不顧的:「奴婢就是替大奶奶不平!大奶奶縱真做錯了什麼,三夫人心有不滿也不能當著眾人的面這樣奚落您呀!憑什麼這麼欺負人呀!說句真的,便是大夫人也從未如此落過您的臉面呢!她又不是您正經婆婆!」說話間二人進了暖閣。
「柳芽!」桑婉臉色一沉,低喝道:「我越不理論你反倒越來勁了?我跟你說過多少次禍從口出你都忘了?李嬤嬤是怎麼教你的?」
「大奶奶……」柳芽委屈咬著唇,可憐兮兮的望著桑婉,覺得很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