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身份,又是身份!可區區一個身份休想將她困得死死的。這,只不過是她的墊腳石而已!顧芳姿無法想像自己跟水姨娘、方姨娘那樣,一輩子窩窩囊囊看大婦的臉色過活,她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的。
桑婉,別得意得太早!咱們之間的帳,沒完!
「小姐,咱們還是,回去吧……天色都暗了呢……」蘭香見附近不少來往的人都好奇的朝這邊瞄上兩眼,忍不住輕輕扶住顧芳姿小聲勸道。
蘭香已經做好了被主子遷怒的準備,不想顧芳姿只是轉頭朝她微微一笑,點頭道:「走罷,咱們回去。」
蘭香大大的透了口氣,忙勸道:「小姐,其實大少爺心裡還是有您的!要不然也不會這麼生氣了。」
「哦?你是這麼想的?」顧芳姿挑了挑眉,有些怔住。
「是啊,」蘭香精神一振,忙道:「小姐您想想啊,大少爺之所以這麼生氣還不就是因為您想讓大夫人幫您說幾句話嘛!您沒有直接去找大少爺,大少爺定是覺得您同他生分了,所以才會生氣啊!小姐,往後再有什麼事,您不如直接同大少爺說,奴婢相信大少爺肯定會高興的。」
這話算是說到她心坎上了。顧芳姿眼睛一亮,心裡也稍稍舒服了些,「你說的不錯,看來還真是這樣!這次,的確是我想得不夠周全,以至於,弄巧成拙了!」
「小姐,往後還有的是機會,小姐別灰心!」
「嗯,過一陣子再說吧!」顧芳姿又沮喪起來,眼看要到手的鴨子又飛了!下次還不知什麼時候才有合適的時機。
時鳳舉本是想回書房,不知不覺卻走到了寧園門口。他無意識的正要抬腳走進去,腦子裡一個激靈突然清醒了過來,便收回了腳,背著手站在門口躊躇。
進去,還是不進去,令他覺得頗為為難。
小丫鬟們不敢招惹他,也怕惹禍上身,早有人飛奔去稟了桑婉,剩下的也不敢站在園中同大少爺兩兩相對看熱鬧,裝作沒看見他一個個避開了去。
別人可以避桑婉自然不能,便帶了柳芽、杏枝迎了出來,低眉順眼招呼道:「大少爺怎麼不進去。」
時鳳舉抬起頭,一張溫和柔順的臉映入眼帘,眸光平和,神情恬淡,看在外人眼中定要贊一聲端莊大方、溫柔賢淑,可看在時鳳舉眼中,分明有揮之不去的淡漠和冷清。兩人之間分明有無形的鴻溝相隔,永遠也無法跨越,到達彼此。
時鳳舉心中一陣煩躁,他寧可她怨他、惱他、同他發脾氣也不願意她這樣對他。
時鳳舉的臉色一下子冷冷的垮了下去,冷哼道:「不必了!大奶奶請自便吧!」說著轉身拂袖而去。
「大奶奶,大少爺今兒怎麼這麼客氣啊!」柳芽有些困惑。
桑婉淡淡說道:「大少爺是君子,待人向來都客氣!你這丫頭,口沒遮攔胡說什麼!」
柳芽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
時鳳舉心中忿忿回了書房,這一晚自然又歇在書房,心中自我解嘲道:其實書房也不錯,至少有床睡,還不用打地鋪呢!
只是這一晚,註定翻來覆去是個無眠之夜。他不禁有些茫然,這一個他真心想要攜手一生的女子,他們真能有未來嗎?如果她心裡沒他,始終冷漠如冰,他強行將她留在身邊,又有何用?可要他就這麼放她離開,光是想想,他都覺得不舍。她本來就是他的妻不是嗎!
桑婉那邊也不好過,李嬤嬤得知時鳳舉過門而不入竟又離開,而桑婉也沒有主動挽留,她雖沒指責桑婉的不是,但勸解的話自然是少不了的,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令桑婉幾乎無可招架。
更麻煩的是,時玉梅不知道發什麼瘋的心血來潮,次日一早給王氏請安時,時玉梅竟提出要她陪她上街購物。
「說起來回了青州這麼久我還沒出去逛過呢?這麼點要求弟媳婦不會拒絕吧?」時玉梅看似客氣,實則霸道。
「大姐需要什麼,讓咱們自家鋪子裡的掌柜帶著貨物上門豈不更方便,不如——」
「咱們家那些東西我看得都厭了,想往別家逛逛去!弟媳婦這麼說是不肯陪我咯?」時玉梅說著有兩分生氣。
「婉娘啊,你就陪你大姐出去逛逛吧!」王氏也想讓她們姑嫂倆多接觸增進增進感情,便也笑道:「說起來,你嫁入咱們家快一年了,也沒出去逛過呢!」
「你看,娘多疼你呢!」時玉梅似笑非笑。
桑婉無話可說,只得笑著答應,又笑道:「對了娘,不如索性將三妹妹也叫上吧,人多也更熱鬧些!」
桑婉實在不願意單獨跟時玉梅兩個出門,起碼有個人作伴尚可緩衝緩衝。
「也好,你看看她若無事便叫上一塊去吧!」王氏無可無不可的笑笑。
「那咱們這就走罷!弟媳婦!」時玉梅又道。
「大姐稍候,我這就叫人備車,等車備好了便叫人來請大姐。」桑婉笑道。
「行,」時玉梅點點頭,「那你快一點兒,我這個人向來耐心不好!」
「玉梅!」王氏嗔她。
「娘!我這個直腸子說話就是這樣,這麼些年你們難道還不習慣啊!」時玉梅撒嬌不依。
「大姐心直口快,真是個爽直人!」桑婉笑道。
「哼,是啊,我最討厭那些肚子裡彎彎繞繞耍花槍的,要撞我手裡了,可別怪我不客氣!」
桑婉笑笑沒有搭腔,告辭自去吩咐準備。反正她跟時玉梅就沒有過說到一塊的時候,她也早不指望了。
桑婉一邊吩咐杏枝叫人套車,一邊回寧園換衣裳。挑了件桃紅刻絲的出風毛襖子穿上,重新梳了朝陽鬢,換了兩支顏色鮮亮的珠釵,戴上昭君套,備下藕荷繡紅梅花的雲錦斗篷。
「看看還有多少銀子,」桑婉吩咐柳芽,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柳芽將匣子都捧了來,臉色有些難看,苦笑道:「大奶奶,都在這兒了,才不到四百兩呢!」
桑婉頓時頭疼。
見識慣了時家的財大氣粗,連柳芽說起四百兩都順口用了個「才」字,更別說時玉梅了,這麼點只怕還不夠她看的!
可是,桑婉手裡的現錢真的不多。月例銀子二十兩,每月用在各處奴才的打賞平均在十一二兩左右,她也就能攢上七八兩。底下那些個管事娘子們、掌權嬤嬤們雖不時各有孝敬,但也沒有誰送銀子的,畢竟,眾人銀子再多能比得過時家嗎?難免會想送上十兩、二十兩銀子,在大奶奶眼裡還不夠看呢!誰好意思送的出手啊!倒不如送東西更能表示心意。
多是什麼時新瓜果點心、新式菜餚、名香、脂粉、繡件、親手做的鞋襪等物。桑婉哪兒能拿這些去換錢?說出來沒的叫人笑掉大牙!
因此,闔府上下,最窮的只怕便是桑婉這位時大奶奶了。幸虧時鳳舉不時會給她些零用錢,這幾百兩銀子,還都是這麼存攢下來的。
怎麼辦?
逛街買東西,時玉梅肯定是不會掏錢的——即便她要掏桑婉也不敢讓她掏,不然婆婆知道了準定要不快!
主僕兩個相對發愁。
「喲,大奶奶這是怎麼了!」李嬤嬤進來就看到這一幕,不覺吃了一驚笑問道。
「大姑奶奶叫大奶奶陪著逛街,大奶奶愁銀子呢!」柳芽嘴快的笑道。
桑婉已阻擋不及,只得笑笑,不好意思道:「沒想到我竟這樣窮,到時若連一件像樣的東西都買不起給大姐豈不是叫大姐笑話!」
只怕她還不信,還當自己小氣呢。
「這有什麼!」李嬤嬤笑道:「大奶奶您多慮了!您可是咱們時家的當家大奶奶,哪家鋪子沒長眼睛敢收您的錢呀!不拘看上什麼,您只管拿了記帳便是,到時候人家鋪子裡的夥計自己會拿著帳單去找大少爺!」
李嬤嬤說著又笑道:「要老奴說啊,大奶奶您也太老實了!您沒錢花怎麼不跟大少爺要呢?您花大少爺的錢那還不是天經地義!」
「……」桑婉直接忽略後一句,笑道:「聽嬤嬤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柳芽也鬆了口氣,便將匣子蓋上說道:「那奴婢拿回去放好,這就不必帶著了!」
「還是帶著吧!」桑婉忙道,「帶著萬一要用上呢!」
「那,那就帶一半好了,」柳芽對主子的銀子還是很負責的,心疼道:「這可是大奶奶您所有的積蓄了,可不能一傢伙給搗鼓光了!別的不說,過年的時候處處都得包大紅包呢!」
說的李嬤嬤和桑婉都笑了起來。
備好車準備出發,時玉梅少不得又埋怨了幾句「怎麼這麼慢!」、「等了小半個時辰了!」等語,桑婉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完全沒在意。跟這位明顯八字不合的大姑子,桑婉覺得自己真的生不起這個氣。
時蓮也是個好脾氣的,至始至終微笑著,神情恬淡,更不見半點兒氣性。
時玉梅嘀咕幾句自己也覺得沒趣,不甚痛快的住了嘴,大喇喇靠坐在車壁上,心裡後悔顧芳姿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