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身影出現在巷子口，身形頎長，頭頂帶著一頂黑色鴨舌帽，巷子裡的燈光並不明亮，他隱匿在黑暗中，可身上那懶散的勁兒，衝散不掉。
許梨一眼就認出。
心跳停滯，而後震耳欲聾。
陳硯舟也是沒想到許梨就站在她家大院門口，走近一看，才發現小姑娘眼眶紅紅的，看著像是哭過的樣。
「哭過？」
一句話，足以讓一整晚都緊繃著神經的許梨鬆懈下來，強忍著的情緒一下子崩盤。
她垂頭，看著白灰色的水泥地板，眼淚還在往下掉，一顆顆砸在地板上，留下印子。
陳硯舟垂眸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好看的眉頭皺起，「就這麼歡迎我來？」
許梨抬頭仰望著他，陳硯舟也垂眸看著她，他記得那雙眼睛，多情又溫柔，唯有那雙眉眼，在夜色中格外的深邃。
「對不起……」她說。
陳硯舟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會哭成這樣，他也不太會安慰女孩子，猶豫了會兒，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動作溫柔，像是在安慰。
髮絲柔柔的蹭著掌心，也覺得有點兒癢。
許梨整個人愣住了，棕褐色的瞳仁透著驚詫地神色，頭頂傳來源源不斷的熱感，像是在說這一切都是真的。
牆角的海棠終是窺見了少年身上的光。
在兩人都沒察覺到的地方，少年的耳朵泛起了紅暈。
眼淚止住，許梨情緒平復，側首看到他手裡拿著的小盒子，視線一路往上，落在他深邃的眼眸。
「你手裡的是什麼？」
「昂。」陳硯舟拎著手裡的東西在她面前晃了晃，「路過的蛋糕店，買一送一。」
她明明記得，她家附近並沒有這個牌子的蛋糕店。
耳邊的髮絲吹到臉頰，許梨抬手挽起碎發，揚唇笑了笑，她現在這副一碰就碎的模樣，笑起來也沒有平日裡那樣明媚。
「陳硯舟。」
「你餓不餓？」
*
許梨帶著陳硯舟來到了自己的家。
送外婆去醫院的時候太過著急，家裡也是亂糟糟的，屋裡的燈也沒關，打開門看到的是暖黃色亮騰騰的光。
「家裡比較亂，你別介意。」許梨讓陳硯舟進來後，才關上外面的門。
這麼多年來，她一次也沒帶朋友回家。
因為，她家的環境，在認識的同學朋友裡面，算是最差的。
久而久之，也就產生了一種自卑的心理。
她本以為陳硯舟會介意，沒想到的是，他站在貼滿獎狀的牆面前，神色淡然，目光緊緊盯著那面牆上。
許梨從廚房裡取出一個新的碗筷，給他盛了滿滿一碗飯後，又把外婆做好卻沒來得及吃上的飯菜又重新熱了一遍。
她出來時，就看到了陳硯舟看著那面牆的那一幕。
牆上的獎狀，全是她從小到大獲得的，以前她不太喜歡把獎狀這些貼在牆上，是外婆說，因為阿梨很優秀，所以才要貼起來，光榮。
現在被陳硯舟看到，還是覺得有些害羞。
「那個……」許梨不自然的捏了捏手指，「飯菜好了。」
陳硯舟淡淡地應了聲，去洗手後就坐在許梨的對面。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會跟著她來她家裡。
他來之前跟林書楊他們在外面吃過，也是跟他們玩遊戲輸了才來找的許梨。
至於輸的懲罰是，給想見面的異性買一個蛋糕。
陳硯舟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那時候的腦子裡一閃而過許梨那張小臉蛋。
可見到她眼裡泛著淚光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心臟驟然緊縮。
他也不太清楚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他不是沒見過女孩子哭，聽著她們哭也只會覺得煩躁，許梨不一樣，他竟覺得有點心疼。
「你家裡人呢？」陳硯舟看得出來這屋子裡的生活氣息並不僅僅只有許梨一個。
許梨夾起了一塊肉，什麼也沒說，一口往嘴裡塞。
是外婆做的紅燒肉。
只是火候過了，味道不似以前那般好吃。
吃著吃著，許梨越吃嘴裡越是苦澀，或許是哭得太久太多，這會兒想哭卻沒有眼淚。
她心裡難受得很。
「陳硯舟。」許梨嘴裡塞著飯，含糊地喊了他一聲。
「我們是朋友吧？」許梨眼底清澈，眼睛哭得紅腫，惹得人心疼。
陳硯舟頓了頓，沉默幾秒，「算是吧。」
「……嗯。」許梨點點頭，又說了句：「謝謝你。」
雖然他什麼也沒做，但只有許梨清晰的知道，他來了，她也沒那麼難過了。
他的陪伴，在此刻勝過一切。
沒一會兒，許梨就吃飽了。
她的胃口本來就小，再加上心情不好，也沒吃幾口。
陳硯舟也有吃，但不多。
看著許梨情緒低落，他也沒開口問，只是說：「吃點甜的，心情會變好。」
許梨怔愣，拿起放在一旁的蛋糕舀了一小勺，放進了嘴裡。
甜膩的奶油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甜而不膩，許梨確實也被這個蛋糕驚艷。
「陳硯舟。」許梨放下勺子，眼神飄忽，「我好難過……」
「明明…明明一切都重來一次了……」
「可為什麼還是要經歷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陳硯舟遲疑了一秒，似乎是沒聽懂小姑娘在自顧自說的話，什麼重來一次，什麼經歷亂七八糟的事情。
但他看得出，她是真的很難過。
那他只需要在此刻，做個合格的傾聽者和情緒垃圾桶。
「許梨。」陳硯舟看著她，「你為什麼難過？」
她神情茫然了片刻，看向他時，四目相對，心跳驀然加快。
陳硯舟臉上一如既往的冷，但許梨還是從中看出了些不同，至少，他那雙眼睛，並沒有厭惡自己。
「在兩個多小時前，我外婆進醫院了。」許梨說，「我從小就和外婆生活在一起，我不能沒有外婆。」
她的生命中，沒有父母的陪伴，只有那個一心只想把最好的留給自己的外婆。
陳硯舟喉嚨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個心臟像是被針刺了似的，隱隱發疼。
沉默了幾秒，他淡聲，「許梨，這個世界上永存愛意，你離不開外婆，同樣的，外婆也離不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