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混帳!
說的都是什麼胡話!
「朕得知你遇刺,連小公主都顧不上,便急忙親自出宮來探望,你竟是這般對朕說話的!」南淵皇怒極。
翊王妃眼珠一轉:
「父皇息怒。」
她上前,哄道:
「您保重龍體,聿王向來沉穩懂事,從未頂撞過您,也不知他今日的行為,是不是受人慫恿……」
話音剛落,便有一道淬了毒般的眸子射過來。
驚得她後背一顫。
抬頭,便對上聿王的墨眸。
皇后皺眉:「聿王妃,你就是這麼伺候聿王的?」
「本王的王妃,輪不到他人指責半句!」
楚聿辭抓緊門框,勉強撐著身體,冷眸掃視著群人:
「送客。」
皇后就要上前:「聿王,你父皇也是擔心……」
「送客!」
他抓著葉錦瀟的手腕,轉身便踉蹌的出去,回到臥房,咂上了門,隔絕外面的所有視線,紅了的眸子看向葉錦瀟。
他似乎懂了。
似乎懂得,她為什麼不願意待在他身邊了。
「瀟兒……對……不起……」
艱澀的幾聲喘息,虛弱的倒在地上,她的影子逐漸在視線中朦朧。
對不起,他身為皇子,上要為君王分憂,征戰沙場,平定四方;下要愛護百姓,周全四處。
對不起,他肩上的責任太重,他被『皇子』的身份束縛住了手腳,也束縛了她。
對不起,她像鷹,像朝陽,像野馬,可他卻沒有遼闊的天空,也沒有無垠的草原。
對不起……
院外。
空氣凝肅。
眾人看著地上的那串血跡,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南淵皇的神色難看至極,翊王妃還在添油加醋:
「父皇,您看,聿王妃便是被您和聿王慣壞了,再這樣下去,豈還了得?」
「可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一位重臣認為有理:「皇上,女子若不溫婉乖順,恐遲早釀成禍患。」
「聿王妃本就是商戶女出身,若不加以管教,恐成禍端。」
眾人皆如此認為。
且,南淵皇的臉色已是一沉再沉,陰戾到了極點。
皇后當即道:「好了,諸位的意思,本宮與皇上都明白,待聿王傷勢平穩,皇上自會處置。」
「都退下吧。」
「是。」
眾人拱手,這才離去。
皇后扶著南淵皇,低聲安撫:「皇上,您寬些心,聿王妃打小便是這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將我身邊的陽嬤嬤留下,教教她規矩,陽嬤嬤是臣妾身邊的老人,教導過數位妃嬪,聿王妃她會學乖的。」
南淵皇一言不發,拂袖離去。
院內,氣氛壓抑極了。
離開時,每個人的神色都不怎麼樣。
翊王妃悠閒的出了聿王府,上了馬車,輕撫著圓潤的丹蔻:
「辦得不錯。」
車夫壓低頭,藏匿著眼角的戾氣:「謝小姐。」
「呵。」
收回鎮國將軍府的兵權又如何?
如今,聿王妃放肆,聿王夫婦離心,頂撞皇上,鬧成這般,恐怕也難以再受重用了。
「你該一劍捅死他的。」
「小姐,聿王武功高強,若非他與聿王妃爭吵,亂了心神,屬下可能還無法得手……」
「罷了。」
今日之事,夠他喝一壺了。
「回府。」
「是。」
-
僅僅兩個時辰,流言便飄滿帝都城。
聿王遇刺、聿王妃頂撞、和離書……
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熱議高潮。
聿王府。
楚聿辭醒來時,已是傍晚時分,第一句話便是:
「王妃呢?」
侍奉的婢女惶惶回話:「王妃……自上午離開,便一直沒有來過……」
他眸中的光暗了下去。
很快,有暗衛來報:「主子,鎮國將軍府那邊來了消息,希望您在三日之內,履行約定,否則撕破了臉,衛老將軍為了保全家族,什麼都做得出來。」
很快,又有一名暗衛:
「小公主醒了,平安無事,可屬下卻查到,王妃昨夜挨了一耳光……」
楚聿辭眸光微顫,眼中終於聚起了焦點:
「你……說什麼?咳,咳咳!」
暗衛單膝跪地:
「昨夜,婉妃認為王妃害了小公主,當眾掌摑了她。」
「咳咳!」
「王爺,您切莫動氣!」
「咳咳咳!」
楚聿辭胸腔抽動,接連嗆咳了十幾聲,有血咳了出來,胸膛的傷浸出血來。
那一劍,刺中左側心臟位置。
可他天生與常人不同。
他的心臟在右側。
故而未傷及要害。
婉妃……
「咳咳!」
好,好得很。
他撐著床沿,勉強的支起身來:「王妃呢?」
「王妃在冷院。」
他掀開被子便下床。
「王爺,您還傷著……」
「死不了!」
拂開暗衛,他踉蹌了好幾步,才堪堪的穩住身形,扶住門框,一步一步的朝著冷院的方向去。
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灑射著,暖金色的光輝籠罩著滿院的早春白玉梨。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男人踉蹌的扶著門,站在冷院門口,看見裡面那道纖細身影。
她坐在院中。
手裡握著一本書,模樣安靜,微風輕撫著她的裙擺,輕盈生姿,像是會隨著春風而去一般。
留不住。
無人能留。
近在眼前,卻似遙遠天邊。
他不禁緩緩探出指尖……
葉錦瀟聽聞動靜聲,側頭望去,看見男人時,微頓了下。
也只是一下。
「醒了。」
很尋常的一聲問候,二人的交情像朋友。
楚聿辭喉結隱晦的滾動著,用力的咽下了什麼:「嗯。」
「哦。」
她應聲後,便無多話了。
二人之間的的空氣安靜下來。
什麼時候起,她懶得跟他多說多說一句話,甚至都懶得搭理他,就像兩個世界的人,沒有共同話題。
而他無論怎麼努力,都走不進她心裡。
不知安靜了多久……
終,還是楚聿辭先開的口:
「對不起。」
他身處複雜的環境,從未給過她一天真正安定、快樂的日子。
他自幼所受的教育,便是江山社稷,為君分憂,他拼了命的建功立業,惟願南淵國泰民安,卻總讓她受委屈。
他忽然有些迷茫。
他這麼拼命的幹什麼?
甚至再過不久,他就需領旨去西疆平定戰事。
他在浴血廝殺,保衛家國,保護著某些嬌生慣養、不曾見過風雨的千金貴女,狠狠的可著他的王妃欺辱。
多諷刺啊。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他低頭,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張巴掌大小的紙,折了幾下,便折出了一隻靈巧的紙鶴。
「母妃去得早,我早已忘記了她的模樣,卻永遠記得她哄我時,為我所折的紙鶴。」
他將它放在她的手心裡。
看見她眼中的平靜,他便知花落了。
春天剛至,還未絢爛過的梨花,便被風吹落了……
他緩緩垂下黯淡的眸:「明日一早,我們便進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