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
抽泣聲,低泣聲,斷斷續續的抽噎著……
幾個大丫鬟捂著臉,縮著脖子,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裡,一個二個哭紅了眼,哪裡還有從前的囂張氣焰?
「都還站著幹什麼?」
陸春靜坐在石桌邊,輕整著衣擺上的褶子,溫涼道:
「還不去給我收拾行李?以前拿了我的、搶了我的、偷了我的,每一樣東西,我全都記得住。」
若是少一件……
幾人神色惶惶,哭喪著臉趕緊進屋找東西。
她們真沒想到春靜力氣那麼大,幾人聯手都打不過她。
而且,世子在……
「嘖!」
「幾日不見,陸女醫,好大的架子!」
這時,院門外,幾道腳步聲走來,為首的世子妃臉上掛著冷笑,向來溫婉的眼中,迸射著三分殺意。
幾個大丫鬟瞧見來人,急忙上前:
「世子妃,您終……」
「退下,丟人現眼。」世子妃冷斥一聲。
幾個人在一起,還能被陸春靜一個外人欺了去?
簡直丟晉親王府的臉。
一個大丫鬟急的忙道:「不是,世子妃,是世子……」
「沒聽到世子妃的話?還敢頂嘴!」邊上的婆子眼睛一瞪,嚇得那大丫鬟縮起脖子,唯諾的退開三步,不敢再說。
世子妃邁進西廂。
西廂下人房,房子破舊,院子雜亂,堆放著許多水缸、掃帚、板凳等物。
她身姿高貴,羅裙軟香,走進來時,與這裡的髒亂格格不入。
看向那慢吞吞站起來的陸春靜,她唇角嗪著凜笑:
「當了個小官,就忘記自己的出處了?」
「當心蹦躂不了幾日,我便讓你從雲端跌落泥潭。」
陸春靜不卑不亢,福了下身行禮:「卑職多謝世子妃抬愛。」
她語氣不急不緩:
「當初考試時,您沒能成功使袢子,卑職自然能逆風而上,越發謹慎,不會讓您抓住機會。」
「那是柳明月太蠢了!」
想起此事,世子妃腹中還慪著一口火。
那個蠢貨。
「別以為我不知道葉錦瀟在暗中幫你,不過,你以為自己還能有這麼好的機會?」
啪啪!
抬掌兩聲落下,四名侍衛快步奔入,圍住陸春靜。
她揚唇,哂笑隱隱:
「陸春靜,你好大的膽子,身為外臣,卻敢訓斥我晉親王府的婢女,如此不懂規矩、僭越之人,本世子妃打你三十大板,以儆效尤,你可覺得合理?」
陸春靜站姿從容:「是世子動的手。」
人不是她打的。
「你當我瞎?」
楚懷瑾分明不在這裡。
「以為搬出世子,我便忌憚了?告訴你,在阿瑾眼裡,你不過是個賤婢罷了,而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世子妃冷笑一聲,「給我拿下她!」
侍衛立即擒住陸春靜。
陸春靜掙扎:「放開我!」
「世子妃,這些丫鬟不是我打的,你沒調查清楚,便不分青紅皂白的杖責於我,有失公允!」
「對於你一個賤婢,要什麼公允?」
世子妃捏住她的下巴,長長的指甲狠狠地掐進去。
「說要你的命,便要你的命。」
「就算這些丫鬟不是你打的,我也能有一百種法子,要你狗命!」
這可是陸春靜自己主動送上門來的。
「給我打死她!」
厲聲落下,侍衛拂起衣袖,正要動手時,旁邊浣衣所用的井裡,悉悉索索的一雙手伸了出來。
下一秒,渾身濕漉的楚懷瑾探出頭來。
「世子?!」
「阿瑾!」
這!
他怎麼會在井裡?
楚懷瑾扣著井邊的石壁,支撐著身體,寒冷的冬日從頭到腳全都濕了,卻勾勒著臉頰的輪廓,越發冷厲蕭瑟,看著有些陌生的枕邊人。
一直以來,她嬌弱、溫和,說話稍微大點聲,都會虛弱氣喘。
可方才那冷厲的語氣、鋒銳的姿態,卻像換了個人般。
世子妃心底驚惶。
阿瑾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阿瑾,我……」
她急忙上前,「你怎麼會在井裡?快上來!冷不冷?王媽,還不快去準備熱水和衣物!」
婆子應聲,趕緊跑著去。
她忙把楚懷瑾攙了出來,一身的井水濕了一地,比那寒冰霜雪還要涼上三分。
男人語氣卻寡淡:
「春靜回來拿行李,那幾個丫鬟故意打鬧,將她母親所贈的簪子扔到了井裡。」
人,是他打的。
他甩了下衣袖的水,取出懷中的那根銀簪,還給陸春靜。
陸春靜雙手接過,感激的福身:
「多謝世子救命之恩。」
世子妃神色登時難看。
這話說的,不就指明她是一個不分青紅皂白、濫用刑罰、仗勢欺人的人?而且剛才的對話,還全被阿瑾聽去……
該死!
為什麼沒人告訴她,阿瑾在這裡?
「阿瑾,剛才的事……是誤會……我以為咱們家的丫鬟被外人欺負,一時心急,想為她們做主,這才……」
楚懷瑾淡聲:「後宅之事你操持,不必與我說。」
說完,提步離去。
「阿瑾!」
他就這麼走了?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分明是生氣了!
「阿瑾,我不是心胸狹隘之人,怎麼可能故意欺凌陸春靜?你不要誤會我。」
世子妃急忙追去:
「阿瑾!」
離開之前,狠狠地瞪了那幾個大丫鬟一眼。
賤奴!
竟然不告訴她世子也在的事,等忙完世子這頭,她必回來,扒了這幾人的皮!
幾個大丫鬟嚇得縮起脖子。
她們剛才明明想說,可來不及開口,就被世子妃訓斥……
她們冤枉啊!
陸春靜安靜的看著二人前後離去,輕笑一聲,把玩著指尖的銀簪,隨手一揚便厭棄的扔回井裡。
世子受寒,所有人都往主院那邊靠。
趁勢,她進了世子妃的碧羽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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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
酒坊,飄香數十里。
「客官,拿好,您的酒。」胖掌柜在圍裙上擦了下手,一隻盛滿的酒葫蘆遞了出來。
碎銀子放在桌上。
葉錦瀟拎著酒葫蘆,往向月軒的方向去。
年關將近,街上行人往來,略顯擁擠。
她逆著人群,不慎被撞了一下。
揉著肩膀側開身體,並沒有在意,繼續走了幾步後,突然發覺什麼,摸向袖中,荷包已經不在了。
回頭看去。
人頭攢動,百姓往來,熙熙攘攘的忙碌著各自的事,並未見可疑人。
年邊上,小偷倒是也忙得很。
罷了。
荷包里只裝了幾兩碎銀子,沒什麼重要的東西,偷了便偷了。
葉錦瀟拎著酒,大步回向月軒,並未注意到街尾不遠處,一道矜貴的身影立在那裡。
男人修長的指尖勾著一隻碧粉色的錢袋子,一雙暗紫色的眼眸望著女子離去的方向,紫色的瞳孔像妖精,極其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