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聿辭回頭,看見的是一張很平常普通的面孔,女子皮膚不好,臉上冒著痘痘和斑點,是那種扔進人群里,都不會被多看一眼的。
也是如此普通的她,說出了最挑釁男人威嚴的話。
正是春靜。
「她對月兒投毒,本王沒有親自了結她,只是將她扔進重病區罷了,已是格外開恩。」男人語氣薄涼,一如他的感情,無情而冷涼。
春靜譏諷一笑。
僅憑一件物品,就斷定一個人有罪。
那她偷了柳側妃的簪子,捅進自己的心臟,是不是表示柳側妃是殺了她的兇手?
「查都不查,直接定罪,想不到堂堂聿王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男人的劍眉擰了起來。
她的意思是,他冤枉了葉錦瀟?
那月兒所受的罪,難道就是活該的?
呵!
「你與她才認識了幾日,就這般替她說話?哦,本王倒是忘了,你們倆是同一類人,以為躲到了疫區里,就能逃避你害世子妃滑胎的事?」
春靜聞言面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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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山間的營地里亮著火把,人影重重,徹夜無眠。
藥方是對的!
一夜下來,所有人病情好轉!
今日,也正是聖上定下的三日時限的最後一日。
楚聿辭立即寫摺子,將這個好消息呈報宮內。
可高興不過三秒,風行臉色難看的奔進帳篷:「不好了,主子,又有人發病了!」
楚聿辭快步踱了出去,只見三個百姓驚厥般的倒在地上,抽搐不止,幾個大夫手忙腳亂的圍著他們,全都手足無措。
「不是說藥方是對的嗎?怎麼會這樣?」他沉聲。
一個大夫驚慌地跪在地上,「聿王殿下,這病毒又變了!又變了啊!病毒變得太快,藥方也必須得改變,可是……可是原方子是聿王妃調配的,除了她之外,沒人知道解方!」
想要救人,就必須去請聿王妃開方子……
可聿王妃已經被打入重病區了……
重病區。
葉錦瀟忙得徹夜未眠,自從來了疫區,就沒睡過一次好覺,右臉雖然塗了藥,可那巴掌印仍紅得可怕。
可好在她的付出有了回應,一夜間,重病區有了生氣,大家的情況都好轉了。
但由於病毒在不停地變異,她必須不停的更新藥方,一刻都不敢歇著。
「瀟姐姐,吃雞蛋。」
帘子掀開,一個四五歲的小丫頭抱著碗,揚起頭,稚嫩的臉頰紅撲撲的。
正是昨天葉錦瀟抱進懷裡的那個孩子。
本來病重,但被她救了回來。
葉錦瀟放下手裡的藥材,在衣袖上擦乾淨手,笑著摸摸她的額頭,「腦袋還暈嗎?」
小丫頭搖著頭,懂事的將手裡的碗遞給她,碗裡裝著四個已經剝好的雞蛋。
「瀟姐姐救了我,救了我娘,還有大家,瀟姐姐是好人。」小丫頭嗓音啞啞的,泛著病態的虛弱,可那雙眸子亮晶晶的,乾淨而透徹。
「謝謝。」葉錦瀟吃了兩個雞蛋,著實有些餓了。
小丫頭給她倒了一碗水。
等葉錦瀟吃好了,她站在旁邊,雙手攪著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葉錦瀟覺察到了。
「瀟姐姐,你……你能救救那個怪哥哥嗎?」孩子還小,一急起來,說的話顛三倒四,
「那個怪哥哥好像是個啞巴,不愛說話,病的很重,快要死了,可他很兇,還不肯吃藥,大家都不敢靠近他。」
葉錦瀟皺眉,「怎麼回事,別急,慢慢說。」
「翠兒!」
外頭,一名婦人趕緊奔進屋來,「翠兒,娘不是跟你說了,瀟姐姐一夜未睡,不准叨擾她嗎,你這個不聽話的丫頭。」
「娘親,我不是故意打擾瀟姐姐的。」
葉錦瀟趕緊搖頭安撫婦人後,從小丫頭嘴裡得到了一個準確位置,立即找了過去。
最角落的一隻小帳篷里,死氣沉沉的,一個穿著黑袍的男人坐在角落裡,靠著木板床邊,手裡拿著一把小刀,刻著木板,刺啦刺啦的聲音刺耳尖銳,他好像沒聽到一般,瘋狂地刻著。
不時的重咳吐血,呼吸沉重帶喘,病情已經很重了。
他坐在那裡,低著頭,周身冰冷而陰鷙,仿佛自成一世界,誰都不敢靠近。
葉錦瀟太忙了,病人太多,她不可能每一個都顧得過來,若不是翠兒丫頭提起,恐怕這人死在此處她都不會知道。
她走近兩步,曲起的食指敲了敲桌面。
叩叩——
男人像是沒聽到。
叩叩!
葉錦瀟索性直接開口:「我讓人煎了藥。」
男人握著小刀,用力的刺著木板,食指指節傷得鮮血淋漓,深深的埋著頭,只能看見他那刀削般冰冷的下頜線。
「滾。」聲音很虛弱,但依舊是冰冷的。
葉錦瀟想不到這重病區里,竟然關著個不怕死的,看他的穿著與舉止,指腹有厚繭,拿刀的姿勢非常巧妙,在木板上刻得一筆一划深刻而順暢,一筆勾成,需要一定的內力才能完成。
他會武。
並且武功不弱。
這時,她看見男人的手邊有一把長劍,不過那劍卻被粗布條一圈一圈的纏了起來,劍鞘、刀柄,全部牢牢的包裹住了。
很奇怪,這種人應該不怕死,卻又不想活,將自己丟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等死。
秉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原則,葉錦瀟勸了一句:
「有仇報仇,無仇報恩,只有膽小的懦夫才會用死亡來逃避現實。」
男人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幾秒後,緩緩抬起頭。
那是一張很冰冷俊美的臉,五官深邃立體,卻給人一種死亡、陰沉的冷氣,仿佛被這雙眸子盯上的人,會被下達死亡通牒。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頰上。
面前的女子很漂亮,可那巴掌印與她精緻的面孔實在不符。
葉錦瀟覺察到了,揚手輕撫著臉,不遮不掩,笑得從容:「昨天被打的。」
「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也恨不得去殺人,可殺人也好,報復也罷,前提是得活著,只有活著,才不會讓那些針對我的人得逞。」
她要是死了,柳明月恐怕嘴巴都要笑歪。
她不能死,也不會死。
帳篷外,翠兒捧著剛剛煎好的一碗藥,有些猶豫的站在外面張望,不敢貿然進去。
葉錦瀟將藥取了進來,放在桌上,「這是第一副藥,如果想通了,來找我開第二副。」
說完,便離開了。
她牽著翠兒的手走了,翠兒小心翼翼的開口:「瀟姐姐,那個怪哥哥凶你了嗎?」
葉錦瀟輕笑,揉了揉她的腦袋,搖了搖頭。
男人看向桌上的藥碗,緊緊地抿著薄唇,猶豫良久後,終於撐起虛弱的身體,踉踉蹌蹌的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