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聿辭身體一震,脖子頓時被一隻無形的大掌扼住了,呼吸緊了緊。
這隻大掌的名字叫做——救命之恩。
世間最難還的人情債,莫過於此。
七年前……
「月兒,何苦於此?」他沉眸,「你想要的,本王都給你了。」
「可月兒從始至終想要的是你啊!」
柳明月緊緊抓住他的手,淚水劃出眼角。
「當年,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是我的劫,我這輩子只怕是渡不過去了。」
「聿辭哥哥,只要你跟王妃姐姐好好的,月兒死也瞑目了……」
月珠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側妃,您不要說胡話!您不會有事的!您對王爺一心一意,事事以王爺為先,王爺怎麼會棄您於不顧呢?」
楚聿辭緊緊地抿著薄唇。
是。
柳明月救過他。
或許她曾做了一些對不起葉錦瀟的事,也都是因為愛他。
葉錦瀟說的對,怪他沒有及時約束柳明月,導致她恃寵而驕,步步放肆,才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都怪他。
怨不得旁人。
「本王……不會休棄你。」
履行當初的承諾。
楚聿辭抱起她,走向床榻:「聿王府永遠都有你的一席之地,只是,日後,切莫再去招惹王妃。」
柳明月身子輕怔。
他的心已經偏向葉錦瀟了……
他嫌棄她身子髒了嗎?
可這都是葉錦瀟害的啊!
他若真的心疼她,又怎麼會袒護葉錦瀟?
「聿辭哥哥這是要把月兒關在王府,孤獨死、老死,關一輩子麼?」她紅著眼角,萬分哀戚的望著他:
「聿辭哥哥若真的心疼月兒,能不能別這麼殘忍,給月兒一個活下去的盼頭?」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孩子。」
楚聿辭瞳孔微縮,驟然望著她鮮血染紅半張臉的可憐模樣。
他從未有此念頭,更沒有碰她的欲望……
「若聿辭哥哥真的感激七年前的救命之恩,便給月兒一個孩子,可好?」
柳明月哭紅雙眼,聲音沙啞:
「深宅大院,給月兒一個盼頭,這是我唯一的心愿,就當……當年救你的那份恩情,變成孩子,來到我的肚子裡,算是償還。」
她救他一命,他給她一個孩子。
算是兩清。
「此後,月兒再也不會攪擾你跟王妃姐姐,就在這後院裡安心過日子,不會再生任何事端,好嗎?」
她眼中霧水蒙蒙,楚聿辭思緒恍惚,仿佛回到七年前那個雨夜:
『在那邊!』
『追!他中毒了跑不遠,絕不能讓他活著回都!』
轟隆——
驚雷暴雨,捲起竹葉,竹林里狂風怒號,一道墨色身影倒在暴雨中。
毒素髮作,思緒逐漸渙散,高高濺起的雨水無比冰冷,卻模糊的看見一道白色的裙擺朝她奔來。
她吃力地將他挪到石頭後藏好,再脫下他身上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你藏在這裡,莫要出聲。』
只記得女子嗓音嬌嫩清脆,看不清她的容貌,便頭也不回的跑進夜雨里。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取出懷中象徵身份的玉佩……
再次醒來時,身邊之人是柳明月。
當年,若非柳明月捨命相救,也不會有今日的他。
倘若一定需要某個物質,才能償還這份恩情,讓他們兩清的話,那便……
楚聿辭指尖微顫,緩緩捏起,許久,才嗓音艱澀:
「好。」
孩子。
兩清。
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欠她了。
他終於能跟葉錦瀟好好的過日子了。
「本王成全你……」
-
走出明月閣時,天色昏暗,冬日冷風習習,幾絲細雨刮在臉上,生生的疼。
楚聿辭身形怔怔,雙腳灌鉛,猶如失了魂魄茫然。
答應的那一刻,才發現有多違心。
他並不愛柳明月。
他不想碰她。
可只有用這個辦法才能兩清……
抬頭望著將夜的天色,忽然想起了葉錦瀟。
明月閣內。
「恭喜側妃!賀喜側妃!」月珠跪在地上,欣喜若狂。
有了孩子傍身,再也不必害怕冷院的那個賤人了!
「呵!」
柳明月慵懶的坐在床上,扶著額頭剛剛包好的紗布,流了很多血,看起來很嚴重,其實都是皮外傷。
她故意撞的。
「害我失身又如何?」
王爺還不是更疼她?
想起茶樓之事……
她目光一狠:「派人回去告訴爹爹,我不想再見到謝老闆,叫他做乾淨點!」
王爺心裡肯定介意她身子不乾淨的事。
還好她有『救命之恩』傍身。
「我與王爺七年的感情,豈是那個賤人能比的?待我生下長子,穩固地位,再慢慢收拾那個賤人!」
「是,側妃英明!」
「奴婢這就去辦!」
一聲令下,整個明月閣忙碌起來,焚香的、伺候沐浴的、挑選衣物羅裳的、更換新床褥的……
下人們忙作一團,個個臉上興高采烈,私下議論:
「王爺今夜要來明月閣過夜!大家都仔細些。」
「還是柳側妃得寵,不像冷院那個,嫁進來四個多月了,房都沒圓。」
「可我怎麼聽說今日在湖心茶樓那莊子醜聞……」
「肯定是假的!也不用腦子想想,若是真的,王爺怎麼會寵幸柳側妃?」
「對對,也對……」
「肯定是王妃那個娼婦,嫉妒柳側妃,故意陷害!」
一時間,整個後院忙作一團,動靜鬧得非常大,就只差敲鑼打鼓了。
此刻,一道墨色的身影立在冷院外,身形融入夜色,望著冷院裡亮著燭光,女子纖細的身影偶爾從軒窗剪影上掠過。
他怔著眸子,看得出神。
「王爺?」
不遠處。
管家找了楓苑和書房、前廳,才發現王爺在冷院。
趕緊小跑過來:「王爺,原來您在此處,逍遙王殿下來了。」
楚聿辭眼中漸漸聚起神色,有些僵硬的扭頭:
「他怎麼又來了?」
上次來時,他忙著處理別的事,便將逍遙王的事忘到一旁了。
罷了。
「我去前廳看看。」
「是。」管家彎腰,卻見王爺的身影從面前走過,腳步怔怔,背影顫顫,像是失魂一般,沒有往日的精氣神。
王爺這是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
前廳。
逍遙王揭著茶杯蓋子,喝茶時咬了一根嫩嫩的茶葉,嚼了嚼:「今年的秋山君子劍?」
嘖。
這麼極品的茶。
他府上都沒有,老五真豪氣。
正喝著,瞥見外頭走來的一道身影,趕緊扔了蓋子:
「喲,大忙人來了,老五,想見你一回可真是比登天還難。」
楚聿辭走來,情緒不高,臉上並無太多神色。
「四哥。」
「這麼晚了,有事麼?」
「下午聽監察御史說,你明兒休沐一日,便特地來尋你。」逍遙王神秘一笑,身體湊了過來,手肘捅了捅他。
「老五,你可記得當年弄丟身份玉佩時,被父皇罰面壁一月的事?」
皇子們的身份玉佩採用特殊的玉石,由皇室專門的雕刻師打造而成,特殊的工藝,皇室專屬圖騰,天底下僅此一塊,旁人就算是想仿製也仿不出來。
楚聿辭抬眸:「突然問這個作甚?」
七年前,被追殺時,丟了。
柳明月說,當時殺手太多,跑得太急,又下著暴雨,不知丟到哪裡去了,後來派人尋了半年,也沒尋到。
逍遙王勾唇,模樣神秘。
指尖一挑,伸入袖中,突然將什麼東西提了出來,扔進楚聿辭懷裡。
楚聿辭下意識接住。
看清此物,眸瞳微縮。
他的玉佩!
「怎麼會在你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