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愚蠢的擺威風

  衛嬋卻也不惱:「嬤嬤的意思是,難道要讓妾身一直在這跪著,舉著這茶不成?」

  孫乳母沒說話,臉上笑的古怪,已經透露出了那個意思。

  衛嬋卻將茶杯直接放到一邊地上:「孫嬤嬤,夫人也是賢惠寬和的人,您是她的乳母,夫人剛一入府,您就給她招惹是非,四處樹敵,不大合適吧。」

  孫嬤嬤呵呵一笑:「治的就是你們這種心大的狐媚子,蹬鼻子上臉,真以為攀上了世子就能跟世子夫人平起平坐了?我還就告訴你,整治你,就是夫人的意思,不然早不去伺候夫人和老夫人,現在卻去,就是留著我在這,看著你!」

  衛嬋點點頭:「好吧,你現在承認,是世子夫人指使你的,到時候,你可別翻口供。」

  孫嬤嬤臉一變:「夫人進門新婚,你跑回娘家去,誰知道你去幹什麼了,回來了跟披麻戴孝似的,晦氣的很,今日若不叫你知道厲害,我們夫人如何在這府里立威?」

  衛嬋搖搖頭,孟秋蟬只盯著世子身邊這一畝三分地算什麼,有本事跟二夫人爭管家權去,如今謝懷則的私庫鑰匙在她這,那些身家私房也在她這,孟秋蟬除了一個世子夫人的名頭,又有什麼,不分敵我的先把別人得罪了,實在不智。

  「把茶杯拿起來,繼續端著,什麼時候夫人回來了,發了話,你才能放下。」

  衛嬋不欲再勸,而不論這個老嬤嬤到底是不是奉的孟秋蟬的命令,可孟秋蟬把紅硯直接拉下去掌嘴罰跪,不僅是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紅硯哪裡受過什麼苦,跟在她身邊後,卻受了這種委屈。

  衛嬋覺得若是自己被刺幾句,被罰幾次,她也不見得有什麼報復心理,笑一笑也就過去了,那十幾年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有些事吃點虧,旁人會記得她的好,也會少些爭鬥。

  然而她身邊的人,受磋磨被欺負,她是一點都忍不了,就像她娘,她妹妹,還有紅硯,這姑娘本也是謝懷則身邊的大丫鬟,被謝懷則給了她這個姨娘使喚,沒有半分不甘,反而一心一意,理解她的難處,兩人之間情同姐妹,這個場子不找回來,她如何有臉面面對紅硯,還說要帶她一起過好日子呢。

  衛嬋也是個護短的人,然而孟秋蟬是妻,她是妾,名分在這裡,主母就是有資格管理妾室。

  現在想想,謝懷則斷了她所有的後路,只給她一個選擇,既不願意她封鄉君,做他正室,又不願意放她自由。

  現在被世子夫人身邊的奴婢為難,她早就有這個準備,不過是遲早發生的事罷了,然而現在想想,仍舊難免對謝懷則沒有怨。

  可事情已經發生,她從不想過去的事,人本就要向前看,一味怨恨沒有意義。

  可謝懷則,早晚會知道,他是錯的。

  「還是奉勸嬤嬤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

  孫嬤嬤坐在椅子上,吸溜一口茶還吃了一口茶點,很是得意:「你這是,威脅我?」

  衛嬋搖搖頭,並非威脅,而是激將法,她越是得意就越不能讓她害怕,自己表現得越是色厲內荏,此人便越會變本加厲,人在得意的時候才會露出馬腳。

  衛嬋決定,再加一把火。

  「我到底是世子的第一個女人,如今沒了賣身契,也不算奴籍,乃是良妾,嬤嬤這樣折磨我,若是世子看到了,會怎麼樣呢。」

  這話隱隱含著威脅,在孫嬤嬤耳中,就變成了炫耀,不僅不害怕,反而更加生氣,打定主意要讓她吃個教訓。

  「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世子即便看到了,又怎麼處罰夫人,處罰我呢,你這女人表面憨厚,內心藏奸,你說,你回娘家到底幹什麼去了?」

  衛嬋不說話,低頭沉默,孫嬤嬤越看越氣,尤其看到她白皙的晶瑩剔透的肌膚時,顯然是吃了不少公府的好東西,才能養的這麼皮子白淨。

  還有她頭上那隻珍珠簪子,那可是萬顆明珠里才會出現的品相更好的鮫珠,一個通房,憑什麼戴這麼好的東西。

  她們小姐是世子夫人,都沒有這麼好的首飾戴呢。

  衛嬋已是良籍,就算是生育了兩位公子的麗姨娘如今還是奴籍呢,從這一層上,衛嬋已經不是尋常妾室的身份,可在孫嬤嬤眼裡,只要他們小姐沒鬆口,沒喝下妾室茶,這妾就算不得過了明路。

  衛嬋不說話,低眉順眼的樣子卻讓孫嬤嬤更加生氣,只覺得她擺出這麼一副柔順的模樣勾引誰,世子可沒在這。

  「做出這幅狐媚樣給誰瞧呢,這裡可沒的爺們讓你勾引!」孫嬤嬤上了手,直接在衛嬋手臂處狠狠地掐了一下。

  衛嬋吃痛一聲,倒在一邊,手裡的茶杯也端不穩,就那麼落了下來,撒在了她跟孫嬤嬤身上。

  孫嬤嬤嘶了一聲:「作死啊,你這小賤人,茶水不端好,故意想要燙死我不成!還整日戴著這簪子招搖,有臉面不成?」

  孫嬤嬤直接扯掉衛嬋頭上的珍珠簪。

  「小賤人罵誰呢,這是在幹什麼。」

  孫嬤嬤恨恨的在衛嬋身上掐了幾下,神色得意,剛要抬頭解釋,冷不防看到一張冷如寒冰的臉,頓時三魂沒了兩魂。

  「姑,姑爺,啊不,世子,您回來了。」

  來人,是謝懷則。

  孫嬤嬤滿頭霧水,打聽的消息,跟現在可不一樣。

  「您,您怎麼現在回來了,夫人,夫人沒準備飯,不是說今天還是不回來嗎?」

  「我若不回來,你是不是還要作威作福,欺負本世子的人。」

  衛嬋伏在地上,身子沒動,卻因為簪子被拔掉,鬢髮鬆散了些,著實顯得有些狼狽。

  孫嬤嬤嚇壞了,急忙辯解:「世子,不是,老奴沒有欺負衛氏,我們夫人去給老夫人侍奉午膳了,衛氏沒規矩,老奴不過是教教她規矩罷了。」

  「教規矩?」謝懷則很想跟這老奴好好問問,是誰允許的,一個老奴教他的人規矩,誰給她的膽量。

  然而他更關心的是衛嬋。

  親自把衛嬋扶起,衛嬋一抬頭,就露出一張默默流淚的臉。

  謝懷則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力,猛地一攥,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

  打橫將她抱起,而秋霜閣夫人丫鬟婆子們,已經全部被謝懷則的人制住,厭惡的看了孫嬤嬤一眼:「把這婆子制住,拿下來等候發落。」

  孫嬤嬤嚇得夠嗆,她再猖狂也只敢在衛嬋等人面前,世子面前,她是知道輕重的。

  「世子,世子,您不能這麼對待老奴,老奴是是孟家的人,不是謝……」

  「堵住這婆子的嘴,真是呱噪!」謝懷則沒好氣,雙喜急忙抽出自己的汗巾子,團吧團吧塞到孫嬤嬤的嘴裡,又用麻繩給捆了。

  衛嬋淚眼漣漣,拽住謝懷則的衣裳:「紅硯,紅硯還被她們罰跪,還被掌了嘴。」

  謝懷則看了一眼雙喜:「去把紅硯也一起帶回去,我一日不在,就生事,我的人也敢如此隨意對待,真是不知死活。」

  他就這麼一路把衛嬋抱到關雎院,立刻讓雙喜去請大夫,這麼事發突然,太醫是請不到的,謝懷則眼睜睜看著那婆子狠狠的,在衛嬋身上掐了許多下,涉及身上的傷口,卻不好尋那些大夫,只能叫個醫女。

  雙喜跟著謝懷則時間太長了,辦事效率是沒的說,很快就從請來京中仁和堂坐診大夫的孫女。

  屏退其他人,可謝懷則卻執意要在內室呆著,醫女褪下衛嬋的衣裳,一眼便看到,她手臂上身上有好幾塊青紫。

  「這,這是何人所傷,下手也實在太狠了些。」醫女有些不忍。

  紅硯在廂房塗藥,翕硯卻留了下來,給醫女打下手,一瞧見這些傷,就紅了眼眶:「以前奴婢沒服侍世子,在外院受嬤嬤們管制時,有些嬤嬤們心黑,整治小丫鬟,就是這樣,拎著薄薄一圈皮肉指甲陷進去,狠狠的掐,掐住血印子,這傷要好幾個月才能好轉呢,孫嬤嬤下手也忒重了,姑娘到底不是那些小丫頭子,總要給些臉面,怎能這樣。」

  「這裡紅了一大片,是燙傷的。」醫女輕輕揭開她膝蓋的裙子,便看到腰側、膝蓋的地方,紅的有些不像話:「掐傷,燙傷,要開兩次藥,燙傷處先用冰敷一敷,可能會好些。」

  「姑娘好生命苦,剛一回來就遭此劫難。」翕硯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衛嬋卻並未將自己的傷勢放在心上,憂心忡忡:「紅硯她,怎麼樣了?」

  「她還好,你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今日不是剛回來,怎麼她的奴婢就為難你?」

  衛嬋默不作聲,一句話也不想說。

  翕硯忍不住,低聲辯解道:「世子也知道是為難,我們姑娘剛到門口連口水都沒喝一口,就被叫到夫人院子裡去,然後奴婢就聽說紅硯姐姐被夫人罰了,夫人又讓姑娘敬妾室茶什麼的,然後又匆匆出去,奴婢還以為姑娘很快就能回來,沒想到……」

  「妾室茶?」謝懷則重複一遍這幾個字:「這是敬的什麼茶?」

  「自然是行大禮,跪下給主母敬茶了。」衛嬋說的雲淡風輕。

  謝懷則卻感覺一股熱氣上涌,差點沒能憋住:「你給她敬的哪家子茶,她還讓你給她跪下了?」

  衛嬋只是看了他一眼:「她是妻,我是妾,她是主母,我是被她管制的,她讓我行大禮,敬茶給這個主母,不是規矩嗎?」

  狗屁的規矩!

  謝懷則很想罵人,卻罵不出口,他是最講規矩的,之前也多次跟衛嬋說過,要她不能對主母不敬,

  現在不是衛嬋對主母不敬,是那位主母率先發難,敬茶是應當,可跪著敬茶,她又不是奴妾,為何要受這種磋磨。

  一想到,眼前這人,跪在地上,低三下四,捧著一盞熱茶請孟秋蟬吃,孟秋蟬卻高高在上久久不接,在她面前立威的樣子,謝懷則都要窒息了。

  明明是他說過,要她敬愛主母,現在他卻開始後悔。

  除了自己,衛嬋低任何人一等,他都是,無法接受的。

  更不要提,借著喝妾室茶,鬧出這麼大的事,孟秋蟬的刁奴故意為難她,這些年,謝懷則的養氣功夫已經很到家,有些人得罪他,不痛不癢的小懲一番也就過去了,得罪的狠了,他談笑風生間,把別人一家子斬盡殺絕都是有的。

  父親總說他有時行事手段過於狠絕,小心被陛下猜疑。

  然而他心中有個度,那些犯到他手裡的部分官員,都是陛下一心絕對要拿下的,對於陛下想要放過一馬的人家,他也不會自討沒趣去碰。

  孟秋蟬,這個女人,他分明警告過她好幾次,要她本本分分,當好這個招牌,他自會保持她的體面和孟家的富貴,可她卻屢次三番的試探,還縱容刁奴,謝懷則正要說點什麼,就見紅硯紅著眼睛,紅著臉從廂房走了過來。

  「姑娘,你沒事吧?」

  屋內除了醫女,只有謝懷則一個男子,衛嬋要看傷上藥,穿的清涼,被丫鬟們看見了,倒也沒什麼避諱。

  紅硯一見到她身上的掐痕和燙傷,頓時就抑制不住了,倒頭痛哭:「我的姑娘,都是奴婢的錯,沒護好您,弄得這一身的傷,今天可遭了罪了。」

  她的臉上還有宣紅的指痕呢,卻一說出口的話便是擔心衛嬋,衛嬋也落了淚:「你為何自責,又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讓你跟著我受這樣的委屈,從前你在世子身邊,誰敢這麼欺負你的,是我沒本事。」

  主僕倆對著落淚,謝懷則深深的擰起了眉頭。

  醫女望了一眼謝懷則,有些不知所措,謝懷則長嘆一聲:「好了,紅硯,別再我面前裝模作樣,這件事我會給你們一個公平交代,你在這裡哭,醫女還如何診脈。」

  紅硯一噎,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巴掌印:「世子好生偏心,您瞧瞧奴婢臉上的傷,奴婢自跟著您,何曾受過這種屈辱。」

  見謝懷則心煩,她急忙改口:「奴婢倒也罷了,乾的就是伺候人的事,夫人瞧奴婢不過眼,罰也罰了,奴婢認,可憑什麼讓一個老嬤嬤磋磨姑娘?姑娘這些日子吃的苦頭還少嗎?連您都疼愛姑娘,何曾對姑娘這樣過?夫人還想給我們姑娘改名字,那嬤嬤非說我們姑娘閨名衝撞了夫人,夫人又不是我們這些奴婢,更不是阿貓阿狗的,為何要跟奴婢似的改名字?」

  是很拙劣的上眼藥,可紅硯平日也不會這樣,這一次是真的逼急了。

  而且有句話說得對,他都不捨得如此對待的人,孟秋蟬憑什麼。

  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謝懷則心疼同時,卻更覺愧疚,是他強行要她做妾,要她留下,明明承諾要好好保護她,卻在回來第一天,就讓她遭了難。

  醫女正在給衛嬋把脈,此刻卻微微蹙眉,面有難色。

  謝懷則有些緊張,忙問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