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桑寧躲進了樓道里,坐在台階上,雙臂抱著膝蓋,止不住淚流。
她的父親是農學家,因為被人陷害,離開了大學,隱在柘里村種田維持生計,同時供她讀書。
在她前十八年的記憶里,只有父親,沒有母親。
然而疾病折磨的父親,還是在她十八歲時撒手人寰。臨終前,他告訴她,她母親的下落。
「其實,你母親從未忘記過你,每年你的生日,都會寄來禮物的。」
喬桑寧想起來了,從她五歲起,每年都有兩份生日禮物。
父親送的,總是和田埂、鮮花、麥穗、標本相關;而另一份,則是手偶、毛絨玩具、小公主和漂亮的裙子。
母親不在,卻又無處不在。
父親從未恨過母親,善良如他,只怪自己貧窮,不能給妻女更好的條件。所以他讓她,去慕家尋母。
初次見面,也是尷尬的,因為喬桑寧把來送錢的財神,也就是慕織弦給打了。
最尷尬的是,蘇曼改了她的高考志願。
她本來是要考農業大學的,結果被改成了帝京大學,經濟學系。
以她的分數,將將過錄取最低線。不過她運氣爆棚,還是進去了。
大學的生活是自由的,而蘇曼呢,自由地干涉她。往她們宿舍寄貴重的衣服,每個月必然派家裡的豪車來接她去吃飯,她每次都味同嚼蠟,還害得她被同學嫉妒。
她畢業了,蘇曼又要插手她的戀愛。
這個母親,怎麼看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可現在,母親病了,可能活不了幾年了。
喬桑寧能怎麼辦?連恨都是奢侈的。
毫無方向的人,撥打了好閨蜜的電話。
「阿羅,你手頭有錢嗎?」
羅綺洋洋自得,咳咳,開始凡爾賽,「當然,好歹是唐氏私募的投研專員,年薪幾十萬呢。不過眼下手頭只有五萬塊,你要幹什麼?」
羅綺也才剛工作,月薪雖高但架不住時間短。
五萬,杯水車薪。
喬桑寧嗚咽地,將母親的病說了一遍。
羅綺連著三個「我艹」,被癌症嚇到了。「我我我,找咱們大學同學募捐吧。」
「別的同學也是初入社會,毫無積累啊。」
而且喬桑寧要強,她開不了這麼口。
「不過,你也別急,阿姨當了這麼多年慕夫人,總有些積蓄吧?」
羅綺的話,並沒有安慰到喬桑寧。只有她知道,蘇曼那邊,就是個空殼子,慕夫人聽起來好聽,真金白銀早揮霍空了。
「阿羅,你有沒有什麼渠道,我手上有些……我媽以前給我買的衣服飾品,倒騰倒騰還能湊一些。」
蘇曼放不下身段,二手不肯賣,但喬桑寧還有些好玩意兒,都是以前慕織弦買給她的。他也明說了,讓她自己處置,別礙他的眼就行。
一股腦出手不現實,也怕被他發現,悄悄倒賣幾件,以解燃眉之急倒是可行。
「這樣,咱們兩條腿走路。你現在電商二手平台上掛一掛,價格按照五折來。我幫你了解一下渠道,畢竟我日常也接觸了一些有錢的客戶。」
喬桑寧心頭熱熱的,「好,謝謝你阿羅。」
「咱們倆,不說那些客套的,等我好消息。」
掛了電話,喬桑寧往病房走,卻聽到醫生和蘇曼的對話。
「人呢,只有進了醫院,才會發現什麼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健康的身體才是自己的。你怎麼就想不開,捨不得那些奢侈品?」
蘇曼流出一滴淚,用手掌擦去,眼中多了些淡然。懷裡抱著那個經典的水桶包。
「那可是癌症啊,最多活五年。」
「萬一撐不過去呢?最怕的是,錢花光了,人沒治好,竹籃打水一場空。」
「與其這樣,不如把這些留給她。」
「那是我虧欠她十八年的,我年輕時候光顧著自己享受……」
一字一句,刺痛了喬桑寧的心。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是她誤會了蘇曼嗎?
她走進病房,下巴微微抬起,「不要說那些喪氣話,我們總歸有辦法的。」
排除了所有不可行的,剩下的就是必然選擇的。
實在不行,她還有最後一招——慕織弦。
*
天無絕人之路,喬桑寧也還沒走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步。
周五時,她接到了羅綺的電話。
「小喬,好消息。我有個老鄉,在一家大公關公司工作,他們承接了唐小姐的畫品拍賣會。拍賣會上有個慈善義賣的環節。」
商品在什麼情況下,能賣到遠超出其真實價值的價格?
答案無疑是拍賣會。
如果喬桑寧能在拍賣會上賣出一兩件,說不定真管用。
「阿羅,你能不能幫我約一下你老鄉,我請他吃飯當面聊一聊。」
「包在我身上。」
見面的地點,約在了帝京大學旁邊的咖啡館,時間是周六上午十點。
羅綺的老鄉叫呂赫,看起來二十五六歲,人很斯文,偏又戴著酒瓶底的眼鏡。想來公關公司的加班強度很大。
「呂經理你好,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就當主策了。」喬桑寧不太自然地,說著恭維的話。
呂赫見喬桑寧太漂亮,又真誠地誇他,都有些害羞了。「嗨,我就是個打工人。領導把活交代下來,我們累死累活去執行。就這方案,都改了幾十遍了,還不滿意呢。」
羅綺端來三杯咖啡,坐下,分發,「哪不滿意?你們這涉及商業機密不?如果方便,就說來聽聽,咱們三個臭皮匠,沒準頂一個諸葛亮。」
呂赫帶著電腦的,直接打開文件,三個腦袋湊一起,過了一遍。
「客戶反應,亮點不足,沒有驚喜。」呂赫聳肩,很無奈。
挑剔的客戶,金主爸爸,自然是唐家大小姐——唐韞。
喬桑寧將滑鼠定格在拍品名單和嘉賓名單,排第一的分別是唐韞的《秋之歌》和慕織弦。
她歪著頭想想,小鹿眼一轉,笑道:「拍品除了唐小姐的,還有她閨蜜朋友的。但如果人人都知道,可不是沒有驚喜嗎?」
「我有個主意,除了唐小姐的畫作,其他的拍品都匿名,只展示圖片和基礎介紹。出席活動的嘉賓,每個人都戴上面具,只給一個編號。忘帶的嘉賓,就由主辦方提供,以唐小姐作品為原型的面具,算是側面宣傳。」
「嘉賓拍了誰的拍品,都是未知,是不是很刺激?最後的交易舞答謝環節,參加拍賣的女士,可以邀請拍賣者共舞。戴了面具,不是更容易擦出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