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最漆黑無光的時候,能看到的就只有火了

  一周的分強結束,收藏接近9000,是個不錯的成績。

  但最新章追讀只有800不到。

  接班的也不是首頁大推,而是分類新書,一個試水推。

  安西似乎也很亂,總試著提出一些劇情走向,但很快又自我否定。

  只是他並沒有說停下來。

  所以野犬便會走下去。

  ……

  又一個周一的清晨,李格非的灌餅又在桌上放了很久,涼透了也沒被拿起來。

  對著屏幕凝神苦思之時,林島夫再次推門而入。

  「說多少次了,敲門!」李格非趕緊關掉了瀏覽器。

  「咋了,這麼慌?」林島夫拎著煎餅拉著椅子湊來,「看小電影呢?」

  「滾……我看……」李格非掙扎一番,最後沉沉一點,「嗯,看小電影呢。」

  「跟你島哥哥裝啥,誰不知道你在看什麼。」林島夫扒開了煎餅袋,也順手把桌上的灌餅推給了李格非,「不就撲一次嘛,誰沒撲過,該吃吃該喝喝。」

  「你他媽站著說話不腰疼。」李格非抓起灌餅嘆道,「樊清峰倒霉的時候你不也跟個大娘們一樣。」

  「啊,這……這不一樣,樊老師還是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李格非搖著頭道,「我想不到啊,想不到這本應該怎麼改……」

  「放輕鬆,你想到的也不一定是對的。」林島夫嚼著煎餅道,「我就把樊老師坑了不是?」

  「好了……我也把狗子坑了。」李格非一把扔掉了灌餅,「對他的能力判斷太樂觀了……不能放棄主線的,網文怎麼能放棄主線,小糕只是特殊現象……我是傻嗶……」

  「怕就怕這個。」林島夫兩眼一翻,自己也跟著放下了煎餅。

  他扶著李格非的雙肩,一字一句說道。

  「你是你,他是他。」

  「你們只是合作關係,各自盡職即可。」

  「三年三本精品什麼的,這是野犬自己定的,與你無關。」

  「退一步說,這個目標的意義是什麼?」

  「不就是為了證明他可以靠寫小說出人頭地麼。」

  「成了是好事,敗了也是好事。」

  「他或許真的沒這個才能呢?」

  「或許真的百萬字就江郎才盡了呢?」

  「提前認識到了這件事,回去踏踏實實高考不是更好麼?」

  「這是他的人生,他的選擇。」

  「他才是主角,你最多打個輔助。」

  「盡職就夠了,格非。」

  「再投入感情,對你們兩個都是傷害。」

  李格非全程木呆點頭。

  過了好久才扭頭問道:「你跟野犬不是沾親的嗎,這麼冷酷?」

  「就是因為可能沾親,才更要冷酷。」林島夫摘下眼鏡,擦著嘆道,「順風誰都會打,扛下逆風局還站著的才算男人。他寫不寫網文我真的無所謂的,倘若他當舍則舍,回去安心讀書,那樣我只會更尊重他。」

  李格非向後一仰,長嘆道:「格局比我大啊,島哥哥。」

  「所以你就是個打輔助的,送上意見就好了。」林島夫重又戴上眼鏡,「你已經是主編了,該試著與作者回歸常態關係了,格非。」

  「……」

  ……

  5萬字了。

  李言每天都會反覆看這個數字,好像多看它就會變多,就能更接近百萬完本。

  再拼一拼,可以更快的。

  一個月20萬字,五個月內完本……

  那樣大概還有……18個月。

  那18個月,就是野犬剩餘的血槽。

  現在寫的越多,越快,那條血槽就越長。

  本章說已經降到了個位數。

  之前還有些人吵架或者批評,現在只剩下了幾句「加油」和「快更新」。

  不能辜負屈指可數的他們。

  不能再太監了。

  教練還沒說停。

  李言不自知地微微低著頭,仰著眼睛干瞪著屏幕,隨手拿出一塊巧克力塞進嘴裡。

  多久沒吃飯飯了?

  沒辦法,吃了會吐。

  寫東西的時候會吐。

  就像之前硬刷爽文時看吐的情況一樣,現在自己寫東西的時候也開始有那種感覺了。

  就連聞到飯飯的味道都很噁心,什麼都不想吃。

  但不吃發暈,腦子轉不動。

  直接吃糖分就可以了。

  將巧克力儘快嚼爛咽下後,他又吞了幾口濃茶,方才擼起袖管,將前面的頭髮緊緊紮成一小撮。

  然後開始今天的悶頭硬寫。

  好無聊,好蠢。

  東拼西湊,生拉硬堆。

  像是一坨奇詭的彩色縫合怪。

  但不能停下來。

  再也不想被罵太監了。

  再也不敢太監了。

  嘔……

  是茶……

  咽回去。

  好,繼續。

  這樣的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直至李言被一陣劇烈的砸門聲驚出一身冷汗。

  「李言!!聽得見麼??李言!!」

  是……老媽的聲音?

  李言晃了晃頭,使勁擦了把汗才回道:「在碼字啊,你怎麼來了?」

  「可算說話了,嚇死你媽了……」吳欣瑤舒了口氣又喊道,「你先開門!」

  「碼字呢……」

  「再不開我叫消防隊了!」

  「開開開……」李言忙抽出紙巾抹了把臉,而後快步走到門前,透著門鏡窺去。

  吳欣瑤正堵在門前,林珊璞傻杵在側後方,正在擦眼睛。

  是她通知的瑤瑤?

  「咳……」李言隔著門道,「讓珊璞先回去。」

  「哪這麼多話!」

  「她先回去我就開門,現在家裡太亂了。」

  「……」吳欣瑤只好回身點了點頭。

  林珊璞緊盯著門鏡,嘴巴已經撅成了大弧線,但終究沒說什麼,回屋砸上了門。

  李言這才開了鎖。

  大門敞開,母子相見。

  嗙。

  吳欣瑤的手包直接掉在了地上。

  在她面前,是一個面色灰沉的兒子,頭髮亂綁一氣,眼眶裡全是血絲,像是個不知被關了多久禁閉的囚犯。

  「你……我……我……」吳欣瑤一把抱上去,哭罵道,「你難受就跟媽說啊……」

  「啊?」李言卻只呆道,「我沒事啊。」

  「什麼沒事!」吳欣瑤一把正過身,掐著李言的肩膀,一字一句切齒罵道,「現在開始,停止寫書,去醫院。」

  「???」

  「現在,立刻!」吳欣瑤血瞪著眼睛,僵僵抬起手指,「別逼我聯繫起航,艹他媽的資本家!」

  「……」

  李言很快換好了衣服,隨著吳欣瑤向外走去。

  路過隔壁的時候,他下意識地用雙肩背擋住了臉。

  他想多了,林珊璞並沒看。

  只是靠門抱膝抽泣著,重複著同樣的話。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

  ……

  消化內科診室。

  大夫雖是西醫,但單看這位患者的臉色、眼神和體態也知不太妙。

  李言短暫匯報過後,他一邊記錄一邊發問。

  「嘔吐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李言的第一反應是七萬字的時候。

  然後想到大約是上了分強的三天後。

  努力計算一番後才答道。

  「10天前。」

  大夫皺眉道:「怎麼現在才來?」

  「經驗上看……這種嘔吐應該是精神狀況導致的……」

  「沒聽說過。」大夫搖了搖頭。

  「就是強制自己做一些很痛苦的事情……時間長了導致的。」

  「那麼多人,天天上班的人也沒吐啊。」大夫抿嘴道,「運動員或者體力工作倒是偶爾會吐,你有做什麼極端劇烈運動麼?」

  「沒……」

  「那你說的強制性的痛苦的事情是?」

  「寫小說。」

  「……」

  「……」

  吳欣瑤連忙補充道:「是這樣的大夫,他一天要寫大幾千字,但最近進展不太好,他就想強迫自己快點完工,精神壓力還是很大的。我有很多同事也是從事創造性工作的,偶爾長時間加班突擊進行劇烈的腦力勞動,確實腸胃會出毛病。」

  「我明白了……」醫生難免又掃了李言一圈,「同學,你這是主動996啊……」

  李言卻沒回話,依舊呆滯低著頭。

  剛剛的問題還在腦中盤旋。

  「強制性的痛苦的事情是什麼?」

  「寫小說。」

  怎麼變成這樣了?

  什麼時候?

  一系列的檢查及胃鏡過後,消化內科暫且確診為淺表性胃炎伴輕度糜爛。

  雖然聽起來很可怕,但醫生認為程度較輕,患者也比較年輕,吃一段藥,調理飲食是可以痊癒的。

  吳欣瑤堅持要住院觀察,醫生幾次推脫床位緊張後,才指了條國際部自費住院的路。

  一天2000元的單人病房,李言就這麼被推了進去。

  穿上病號服,吃過藥,喝了粥,輸上液,才得以踏實下來仰靠在床頭。

  李言閉著眼睛,這才說出了來醫院後與吳欣瑤說的第一句話。

  「我會還你。」

  「你是欠揍!」吳欣瑤坐在旁邊搖著頭罵道,「你讓我跟你爸怎麼說?就你這樣,怎麼還敢讓你單獨住。」

  「撐一撐就過去的事。」李言就算睜不開眼睛,也是有力氣跟老媽鬥嘴的,「有經驗的大佬告訴我過,這種情況就是暫時的,熬過去就不會吐了,到時候該吃吃該喝喝。」

  「你自己聽聽你說的話。」吳欣瑤僵笑道,「所以你想從事的職業,就是這種每天都與嘔吐做鬥爭的自虐之旅?我們公司強度最高的研發也比你健康得多。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怎麼能允許你再做下去?」

  「是意外……」

  「別嘴硬了,你比誰都知道這可能成為常態。」

  「……」

  吳欣瑤拉著椅子往前湊了湊,柔聲道:「你先好好住院,出院直接回家,房子不續租了。」

  「……別這樣。」李言嚇得睜眼。

  「這也是珊璞的意思。」

  李言短暫一滯,便又靠了回去,眼皮又緩緩地落下了。

  「哎……」吳欣瑤放下手機嘆道,「她是知道你情況不好,自己又無能為力,為你考慮才這麼跟我說的。」

  「我知道。」

  「行了,我看你也沒勁兒鬧了。」吳欣瑤抓來兒子的手輕拍著問道,「現在有什麼想跟你媽說的?」

  李言仰頭一嘆:「我承認錯誤,這次是我偏執了,以為能頂過去的。」

  「唉……這一圈也算沒白兜。」吳欣瑤揉著兒子的手背笑道,「所以,這本到底怎麼回事,能跟我交個底麼?」

  「寫不出了,寫不出有趣的故事了。」李言呆瞪著眼道,「明明之前只要把台子搭好,自然而然就可以寫出來的,但這本我多用力都寫不出,最後只能東拼西湊的硬寫,寫得很噁心。」

  他扭過頭,吞著口水乾笑道:「我現在想想都要吐,這大概就是江郎才盡了吧。」

  「誰說的,早呢。」吳欣瑤使勁拍了一下兒子的手,「你才多大?什麼都沒經歷過呢,能寫出那麼多故事已經是個奇蹟了。」

  「我以為是實力的……」李言微微低下了頭,「我以為幻想故事,靠想像力就可以的,我以為長篇小說,靠磨練筆力就可以的。」

  「但想像力也不是無源之水啊,都要積累的。」吳欣瑤慢悠悠說道,「你才活了多少年,根本沒有儲備能寫出那麼多故事的。我再申明一次,不是不讓你寫,上了大學也是可以寫的,到時候閱歷更豐富,思想更成熟,寫起來也會順很多。」

  話罷,她探身在兒子的腦門上彈了一下。

  「現在也算知道自己的斤兩了吧?」

  「是吧。」

  「對了,那個誰我也聯繫了,林珊璞的家長,在起航干主編的那個。」吳欣瑤點了點手機道,「他聽說後也很著急,讓你立刻停止,不然搞不好會出現社會性新聞,導致起航嚴查未成年作者,很多人都要遭殃。」

  「……」

  「他還說,任何勞動者都值得尊敬,普通的程式設計師與死撐的作家同樣值得尊敬,只是後者更不負責任一些,他見過很多。」

  「哈……」李言閉著眼睛笑出了聲,「林叔叔是這個意思啊。」

  「行了,別想太多。」吳欣瑤幫李言提了提被子道,「珊璞也是,人家沒有非讓你寫作……人家要求很低的,你活著就成了。你瞅瞅你,連這個都做不到,還要人家叫我過來砸門。」

  正說著,樓道里傳來了一陣敦實的快跑聲。

  「1108,1108在哪兒?」

  「哦哦,謝謝……」

  咣!

  大門一開。

  是滿頭大汗滿臉爆炸的李格非。

  手裡還拎著不知道從哪兒買的大紅禮盒。

  四目相對,他一見李言的樣子就繃不住了。

  「我……我我……我……」

  李格非狠狠地低下了頭。

  攥著禮盒,咬著牙開了口。

  「停吧。」

  「已經夠了,野犬……」

  「這次,停吧。」

  嗡!

  李言仿佛聽到了一聲終場哨。

  比賽結束了。

  觀眾散去。

  燈光熄滅。

  他才突然感覺到……

  好累啊。

  ……

  樓道里。

  砸門聲咣哐不停。

  其間還伴著一個暴躁的男聲。

  「組長你丫開門啊!」

  「最近寫的什麼辣雞玩意兒!」

  「老子大老遠過來噴你了。」

  「爺要踹了啊!」

  「媽的,說踹就踹!」

  暴躁青年剛上了兩腳,後方的防盜門便開了。

  一個胖大叔皺眉探頭。

  「你誰啊?踹我家門?」

  「您家啊,不好意思大哥……」青年連忙回身點頭哈腰,「這裡面住的那個小老弟呢?」

  「我哪兒知道。」大叔搖頭道,「就是剛剛收到他母親的消息,說是不續租了。」

  「…………」青年的臉色頓時一沉,而後轉向隔壁,想來想去還是按下了門鈴,「組嫂在麼?組長他咋了?」

  很快,一個哭唧唧的聲音從門縫裡透了出來。

  「我……我不能說……」

  「你他媽的!」醬爆瞪眼道,「組長他……駕崩了???」

  「沒沒沒,是胃炎……」

  「呼,我操……嚇得老子。」醬爆這才揉了揉胸口,「人呢?」

  「不能說……」

  「組嫂你犯病是不是?!」

  「真的不能說……就這樣吧……他不是組長了……你們也不要找他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這……這什麼啊,磨磨唧唧也太不燃了吧。」醬爆撓著頭,原地嘟囔起來,「組長聯繫不上,你也不說,教練也不回我……」

  他說著說著,突然面色一狠,扭頭便朝著李言家門口吐了口吐沫。

  「呸!娘的,慫逼……」

  接著,他又晃了晃頭,活動起五指。

  「喂,組嫂。」

  「你已經放棄了對吧?」

  沒有回話。

  「組長也已經放棄了是麼?」醬爆低著頭靜靜地搖著。

  沒有回話。

  「連教練都放棄了?」

  依然沒有聲音。

  「嘿。」醬爆咧嘴笑出了聲。

  「沒關係的。」

  「我還在。」

  「全交給我吧!」

  「最漆黑無光的時候。」

  「能看到的就只有火了。」

  「你等等!」胖大叔突然跑過來,指著門口的吐沫道,「你給我擦乾淨。」

  醬爆一滯,趕緊彎腰俯身:「……對不住大哥……這就擦……」

  「我算聽出來了,你也是個寫書的吧?」

  「嗯嗯嗯。」

  「寫書就寫書,別魔怔啊。」

  「嗯嗯……」

  待胖大叔進屋,醬爆才又呸了一聲。

  「辣雞……這麼帥逼的對白都不懂。」

  正當他與要林珊璞道別的時候,卻清晰地看到門縫底下探出了一張信紙。

  「嗯?」醬爆低頭拾起,當場拍腿,「好!」

  收好了信紙,他又問道:「組嫂不去麼?」

  「不了……我不方便……而且都是我的錯……」

  「哦。」

  「對了。」

  「嗯?」

  「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強行支持野犬,反而是在傷害他?」

  「沒有。」

  「那我換個問題,你從不懷疑自己是否太過自私麼?」

  「這有什麼可懷疑的?」醬爆難以理解地說道,「我他娘的就是自私。」

  「……那我把這張紙給你,也是自私了?」

  「千真萬確。」醬爆拍了拍兜笑道,「你不僅自私,還膽小,我瞧不起你,組嫂。」

  「……」

  「走了!」

  醬爆揚長而去。

  只留下林珊璞一個人,呆靠在門前。

  自私還膽小。

  哪有這樣的星星啊。

  還真是個壞女人了。

  《前桌女生竟是我的頭號黑粉》章節將持續在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