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航編輯部，某編輯的工位前。
「這不是很簡單？」林島夫將李雲奉先禁言後，撂下鍵盤頭一仰，「等著收稿吧。」
「行雲流水，千錘百鍊，不愧是你……」李格非干撓著頭道，「你到底幹過多少這樣的事？」
「還好吧，倒是你，從茫茫書海中撈出這幾個臥龍鳳雛也不易。」林島夫拿起杯子起身道，「你那個帶走的名單我也看了，感覺並不是利益最大化啊，比如這個小糕，其實完全不用帶。」
「小了，島夫你格局小了。」
李格非抬著眼鏡哼笑道。
「我選的人，都是別人很難帶好，跟著我更有勝算的作者。」
「於我個人而言，利益的確沒有最大化。」
「但從整個起航的格局來看，這才是唯一正解。」
「呵，格局小的是你。」林島夫搖著頭拍了拍李格非，「主編是管理崗了，你這麼親力親為，就算24小時連軸轉能照顧多少？與其在作者上下功夫，不如在責編上下功夫，管好他們，他們自然會照顧好作者。」
「責編當然也管，雙管齊下，不影響的。」
「得了，你慢慢悟吧。」林島夫推了把李格非道，「忘了說了，泰山有請，應該是去見屬下。」
「這麼快？」
「得快啊，你不立刻接班，下面的某人可就該上躥下跳代理你的位置了。」林島夫抬眉一笑，「恭喜，你已晉升到職場PVP黃金段位。」
……
幾分鐘後，李格非隨著泰山走進了第三洽談室。
門一開，裡面的三位年輕編輯便齊齊起身。
熟不熟的，李格非當然也都認識。
左邊的矮胖男編輯是南極，年齡比自己還要大一些，從長相到性格都很低調，工作上也是得過且過。
這傢伙拔尖是不可能拔尖的，但也不至於墊底。
就屬於那種典型的，靠年頭積累夠作者資源了，從而進入躺平狀態。
從打工人的立場而言，南極這樣的工作態度，其實是一種高性價比的策略。
安西雖然談不上喜歡這類，但也不至於討厭，此前一直是各當各的路人。
但隨著角色變化，一旦進入主編的立場。
實在就很難喜歡起來了……
南極旁邊，是一位短髮大眼的實習女編輯。
見到自己進來便喜不自勝，滿眼憧憬。
好，很有精神！
不過，因為個子似乎沒到一米六，外加穿著長款白粉色連衣裙。
好像個從幼兒園大班逃出來的小朋友啊……
安西記不得她的花名了，只記得是去年下半年校招來的，在校時好像有作者經歷。
總之是個值得栽培的年輕人。
就是千萬不能讓作者知道她的相貌和身高。
不然責編的威嚴必蕩然無存，一天到晚只會被欺負了。
至於最右邊的，略有些陰沉，黑眼袋尤其嚴重的眼鏡分頭男編輯。
老朋友了。
「恭喜，安西主編。」老朋友第一個迎上前來，送上了友善的問候，「這下我們五組的好日子來了。」
「不敢當不敢當，慢慢來。」李格非一臉強笑，送上了和藹的握手，「今後還要辛苦你了，冰狼。」
「也要辛苦安西主編多指導了。」冰狼雙手握著李格非，熱情點頭。
後面兩位編輯也忙迎來握手。
南極靦腆一笑：「山不轉水轉，又成一個組的同事了啊。」
「辛苦辛苦。」安西更加靦腆。
正當二人陷入尷尬客套的時候。
「久仰安西老師了！」
一個童聲迅速打破了職場的虛偽，帶來了別樣的元氣。
大班小朋友一竄上前，想要握手卻又不好意思，只一個人干比划起來。
「教練，零差評，妙手回春，太監重構者，職業捕鴿人，簽約必有推薦，起航滴神！」
「哈哈。」泰山在旁大笑道：「你這都從哪兒聽來的啊？」
「論壇上的，大家都這麼說。」大班小朋友瞪著李格非點頭道。
李格非傻笑著揉起後脖子。
呀哈？
帶了那麼多作者出來。
我安西也有鐵粉了？！
泰山卻抬手調笑道：「好啊你，不多審稿簽幾個作者，還有時間逛論壇？你這不飽和啊。」
「啊勒！」大班小朋友一愣，這才想起總編也在場，忙一低頭縮了回去。
「哈哈。」泰山這才與李格非介紹道，「這位是小倉，去年下半年才來的，將將入門，安西你多費心了。」
「互相學習，互相學習。」
「行了，那你們聊吧，別忘了推薦會啊。」泰山轉身便走，人都出去了，卻又翻了回來，沖幾個編輯道，「之前長江可能不太上心，導致五組氛圍有些散漫，現在安西來了，作為咱們的金牌編輯，五組全部工作他都有最終決定權，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懂我的意思？」
三位責編連連點頭。
泰山這才拍了拍李格非，點頭離去。
眼見泰山走了，安西沒來得及準備什麼，只好請三人先坐下，自己則坐在小圓桌的另一邊，儘量輕鬆地談了起來。
「大家放鬆哈，我也是第一天當主編。」
「事發突然，我對五組的了解有限，也來不及安排什麼。」
「要不你們三位簡單介紹一下各自的工作情況？」
他話音剛落，冰狼便點頭開口。
「我這邊半年內更新過的簽約作者1482位。」
「431位正處於連載中。」
「上架138。」
「其中131本千定。」
「精品42本。」
「均定過萬2本。」
「還有一位萬訂作者在準備新書。」
快速說完後，氣氛陷入了短暫的凝滯。
過了片刻，李格非方才開口。
「嗯……能在長江的這個……這個態度下取得這個成績，十分不易。」他說著又微皺起眉來，「上架138本，其中千定131本，這個優秀率是怎麼做到的？」
「應該是把關比較嚴吧。」冰狼乾笑道。
旁邊二位的神情可見地鬆了一下，尤其是南極，頗為不屑地笑向了另一邊。
冰狼也不理會這些，直接起身：「那主編，今天的稿還沒審完，我先去了？」
「哦……去吧……」李格非傻呆呆應了。
看著冰狼離去，那種不屑的笑容再次出現在了南極的臉上。
他這便拿起手機，照著說道。
「連載中350。」
「上架213。」
「精品37。」
「5000以上9。」
「沒有均定過萬，最高9300。」
李格非緩慢地消化起這個數據。
如果將所有責編排名的話，這樣的成績大概在80%—90%左右的位置。
而且保持很多年了。
「嗯……精品率還可以再拉一拉。」李格非勉強說道。
「一定。」南極說著也半起了身，「那我也……」
「忙去吧。」李格非揮了揮手。
於是洽談室里只剩下兩個人了。
李格非看著依舊滿臉元氣的大班小朋友，一瞬間沒崩住，泄了口氣。
「讓你看笑話了……」
「哈？」小倉呆眨著眼道，「哪有，他倆一直都這樣的，不是說完自己的事就走嗎？」
「不是的。」李格非苦笑道，「一般要等主編說散會才能走。」
「是嗎？以前都是長江趕我走的。」
「哈哈。」李格非抬手一笑，「說說你的情況吧。」
小倉當即一挺，卯足了力氣，卻又並沒什麼氣勢的開了口。
「安西老師……跟冰狼哥和南極哥比，我這邊有點拉。」
「我這個人除了態度，一無是處。」
「您……您做好心理準備。」
「哈哈哈。」李格非大笑道，「新人麼，慢慢來，說吧。」
「好。」小倉硬著頭皮，幾乎是閉上眼睛一股腦說道。
「從業以來，只簽過不到500位作者。」
「大多數都不見啦。」
「現在還有71位正在連載中。」
「有12位上架。」
「其中3本千訂。」
「就……就沒了！」
「不過這些連載作者中，有很多是有潛力的。」
「千訂作者也在逐漸找到手感。」
「下本一定會更好！」
小倉說完後，強獰著臉看著安西，隨時準備承受批評。
李格非卻只一笑。
「可以了，比我入職半年的時候強多了，新人蟄伏期而已，熬過去就會井噴。」
「謝謝，謝謝安西老師！」小倉緊繃的臉這才舒順了下來，「一定多審稿，把自己有限的資源用到極致！」
「有限的資源？」李格非略微一緊，問道，「你現在有多少權限？」
「大約一個月能簽50位作者吧……」
「推薦位呢？」
「這個……主要看冰狼哥和南極哥那邊的需求……他們相對需要的推薦資源少的話，我就能撈到一些。」
李格非聽著難免蹙眉：「這些資源的安排，不是主編決定的麼？」
「這就是主編的決定啊。」小倉傻乎乎問道，「難道十組那邊，不是根據編輯實力和需求分配推薦位的麼？」
「嗯……」李格非揉了揉下巴問道，「你們以前內部推薦會是什麼流程？」
「並沒有推薦會……」小倉瞪眼道，「內部還要開推薦會的麼？」
「那你們怎麼安排啊？」
「把自己需要推薦的書發給冰狼哥，他整理一下發給長江。」小倉問道，「十組那邊，也是統一由安西老師整理，再交給夏娜主編拍板的吧？」
「……」李格非只默默搖了搖頭，「現在開始，你要申報推薦的書，只發給我。」
「那可太多了……！」
「沒事，拿不準也沒事，先發給我。」李格非比劃道，「今後每次會議的交流中，你會逐漸找到感覺和尺度，不要怕犯錯。」
「好！」
李格非起身點頭道，「編輯不比作者，眼光是可以磨練的，只要保持工作態度，多看多學多實踐，誰都可以成為金牌編輯。」
「全部都記下來了！」
「行，你也去忙吧。」
「好！隨時待命，聽候安西老師指導。」
送走了小倉，李格非才拖著步子走向自己辦公室。
你媽的，好難啊。
這陣容稱霸全國？
還不如給我換三隻狗子來！
……
回家的地鐵上，林珊璞抓著李言的手機，一路順著地鐵的顛簸咯笑不止。
「哈哈哈。」
「哈哈！」
「這個人好二！」
「回去就翻翻大奉先老師的書。」
「野犬老師看過《自由城33號》嗎？」
「嗯嗯嗯？」
林珊璞又蹭了蹭，李言才反應過來她在問話。
「啥？」
「看過大奉先老師的書沒？」
「聽說過。」李言點頭道，「感覺是一部完全不網文的作品，沒什麼學習意義，就沒細看。」
「哦……」林珊璞眯眼靠近了一些，「那麼，今天少年李言的煩惱是？」
「我能有什麼煩惱。」
「說多少次了，擺臭臉是不好的哦~」
「……」
「誰的情緒都有起伏的時候吧。」李言往旁邊挪了挪，直視著窗外道，「現在想想，把一切都押在寫作上，任何風吹草動難免都是一場驚濤駭浪。」
「嗚啦啦，啪嗒啪嗒！」林珊璞學著海浪的樣子又蹭了過去，「那麼今天的驚濤駭浪是？」
「不說了，顯得我很事兒逼。」
「擺臭臉更讓人討厭哦~~」林珊璞咯笑道，「小孩子生氣才會這樣吧？」
「你可夠了。」李言舒了口氣，點了點林珊璞手裡的手機，「你點開後台看訂閱吧。」
「還是追訂的事情？」林珊璞這便劃拉起手機。
雖然上架還不滿一周，但《拔旗惡少》好歹搞過爆更，這會兒已經有了20多個VIP章節。
林珊璞由先至後拉了下來。
【章節】【訂閱次數】
【098商業街的盡頭】【4316】
【099……】【4120】
【100……】【4051】
……
【108……】【3328】
……
【113……】【2952】
……
【118……】【2070】
……
【121我的回合！】【1485】
最後顯示。
【章節平均訂閱】【3506】
林珊璞就此扭頭問道：「均訂不是在往上走的嗎？」
「但追訂一直在下降。」李言長嘆道，「新章節發表後24小時的訂閱數，才能代表一本書現在的狀態。第一天大概是3100，之後每一天我都在看，昨天只有2000了，今天12個小時還沒到1500。」
「讀者首訂支持一下，然後就養書了唄。」
「是會這樣，我一開始也覺得還好，只要均定在往上爬就OK。」李言緊攥著拉手道，「今天玖木一說我才緊張起來，我們好像把百萬字精品想得太輕鬆了，通常完本均定都會比首訂高不少，但越寫越拉的情況也十分普遍，尤其是容易審美疲勞的輕。」
「可大戰玖木這段情節很穩健啊。」
「是，但追訂依舊在慢慢掉。」李言皺眉道，「最新章的本章說也只有不到四十條了，三天前還能七八十呢……我倒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但不犯錯，並不意味著能變好。」
「放心好了。」林珊璞拍著李言道，「這段情節很有趣的，而且可以寫好久，至少未來一兩個月是穩的，有很多時間可以想新情節，總不至於要天天都突破吧？」
「是吧……商戰這塊，我確實也調研了很多日本的資料，還有實例和數據支撐。」
「對啊，都有讀者問你家裡是不是做生意的呢。」
正說著，列車到站。
林珊璞推著李言朝外走去。
「棄書、養書的天天有，不要想太多。」
「給書找茬誰不會啊~都不用玖木，我都可以找到茬。」
「哦？」李言出了車廂回頭道，「最近的情節，你隨便找幾個茬。」
「我想想啊……」林珊璞點著下巴朝前走去，剛走兩步，便兩手一揚，「哎呀，想不到想不到，完全想不到呢！打臉啦！《拔旗惡少》太好看了，完全想不到任何毛病呢！」
李言難抑一笑：「不愧是你。」
「哈哈！」林珊璞也跟著笑道，「那我去買吃的了，你回去抓緊整理思緒。」
「好，今天想吃辣的。」
「那就麻辣香鍋唄~」林珊璞緊跟著誇張地比划起來，「是重辣、超級辣、還是變態辣？」
「就……微辣就好。」
「沒有微辣，李先生，您是要重辣、超級辣、還是變態辣？」
「最不辣的那個！」
「李先生您說清楚，我們這裡只有重辣、超級辣、還是變態辣……」
「好吧我懂了。」李言猛一瞪眼，抬手就往自己臉上一扇，「就是想看這個對吧！」
「哈哈哈哈哈哈！別這樣野老師……別這樣……」
鬧著鬧著就出了地鐵站。
與上一次踏出這裡不同，天竟還亮著，想是初春已到。
「嗨，真是。」李言微仰著頭笑道，「扇兩下，心情還真好了一些。」
「是啊，別想玖木說的話了。」林珊璞鼓著拳頭道，「各自為戰，成績好的便是對的！」
「論成績，她是萬訂吧？」
「那都是過去，你不是自己喊著要揚眉吐氣的麼！」
「是。」李言便也鼓起拳頭跟著一揮，「你必揚眉吐氣！我回去整劇情了。」
「超級辣是吧，我去了~~」
「有種你就超級辣，看誰先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