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清峰深知，武無第二，文無第一。

  但只要水平差距夠大，還是能比出來的。

  比，就要全方位的比。

  來來來，先比封面。

  他是個卡通少女，穿著異國的校服，腐朽墮落，風氣極壞。

  我是泛黃的底，黑色的毛筆字，大氣彰顯，氣韻深沉。

  二者擺在一起，高下立辯。

  封面，一定是我強的。

  再比字數。

  《拔旗惡少》，11.2萬字。

  《隕落與新生》，9.1萬字。

  嗯……

  不相上下吧。

  他那點字數，我用質量彌補是綽綽有餘了。

  字數，平局。

  然後是評論數。

  我，1985。

  他，203。

  哈哈。

  成績剛好差了十倍。

  至於收藏，看不到具體的數量，只能看到里程碑記錄上，《拔旗惡少》在三天前才將將破萬。

  這也差了快五倍。

  不行啊，小朋友還是不行啊。

  這麼比較一番過後，樊清峰的內心，終於自洽了一些。

  他這便又心平氣和地點開了《拔旗惡少》的最新章節。

  這次，他已經做足了心理建設。

  無論野犬想表達什麼，是好是壞是正是邪，文中都必會充斥著曖昧不清的軟色情。

  倒要感受一下，他的讀者是如何誤入歧途的。

  點開章節，果然不出所料！

  【……】

  【學校的走廊中，伊藤誠眉頭緊鎖。】

  【這是淺草花子第三次表示想去他家過夜了。】

  【淺草同學，作為一個公認的美女，男生對她的最大印象，卻是騷氣。】

  【她是那種很少有的，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堪稱尤物的女生。】

  【由於可以滿足一切，她也是不少男生的幻想對象，或者說全體男生或多或少都進行過各種類型的幻想。】

  【此時的淺草花子正羞紅著臉，背身拉開了書包，偷偷亮出了一條縫隙給伊藤誠。】

  【伊藤誠清楚地看到，裡面是各色的長襪，甚至還有麻繩和皮鞭……】

  「嘔呀！！！」樊清峰滿眼冒光地叫了出來，一掌拍在自己頭上。

  野犬小朋友，你這可有兩下子啊。

  雖然是鐵打的邪路，但這也算登峰造極了吧。

  他迫不及待地向下划去。

  【淺草花子確定伊藤誠用餘光看到一切後，才扭捏著身體，一點點向他貼近。】

  【「伊藤君，今晚……我家裡沒人，真的好害怕……如果能去伊藤府上借宿的話……為了報答少爺的收留之恩……」】

  【淺草說著，輕輕揪住了自己的裙角，一點，一點地向上掀起……】

  【就在那黑色的邊緣即將露出的時候……】

  【「淺草同學！！請你自重！！」】

  【少年正直的怒吼，響徹了整棟教學樓。】

  【伊藤誠瞪著淺草花子，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伊藤誠，之所以來學校，是想接受教育，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

  【「你能不能不要打擾我學習了？」】

  【「淺草同學也是，如果一心想做這種事賺外快的話，不如立刻退學去風俗店打工。」】

  【「現在的你，不僅在浪費教育省的經費，浪費民眾的稅收，還在毒害全體同學！」】

  【「男生因你而無心學習，女生因你而三觀盡毀！」】

  【「害群之馬，給我滾出櫻蘭高中！！」】

  咚。

  樊清峰的手機，掉落在地。

  他已經完全呆住了。

  或者說，被鎮住了。

  這個角色……這席話……

  很……很……很……

  很他媽的有力量……

  簡直就是振聾發聵！

  連我都沒反應過來。

  當時，思緒還沉浸在後面的幻想中。

  突然，就是當頭一棒！

  很有教育意義，連我都著了道兒。

  不得不承認，剛剛閱讀的過程中，自己的心態有所墮落……

  但野犬的文字，就是趁你迷幻的時候，突然拍在了你的臉上。

  等等……

  原來如此……

  是先抑後揚！極限反轉！

  先用低俗的情節吸引讀者，再來個大反轉式的批判。

  有點東西。

  野犬小朋友有點東西。

  樊清峰放下手機的同時，眼中金光一閃。

  悟了。

  原來如此。

  直挺挺的說教，欠缺起承轉合，讀者看起來會覺得生硬，難以投入情緒。

  如果沒有情緒，那即便如自己這般金子一樣的智慧，他們又怎麼能聽得進去呢？

  深入淺出，先上一段勾人墮落的情節，眼見便要墜入邪路之時……

  突如其來地注入思想靈魂。

  好！

  樊清峰連早飯都顧不上吃，就此快步奔到了書桌前。

  下一章，有了！

  其實本來，樊清峰是不該有這樣的頓悟的。

  哪怕只往下再看兩行，也不至於悟出這種東西——

  【看著哭泣跑走的淺草，看著她滾圓舞動的……那個。】

  【伊藤誠的心，滴下了血。】

  【媽的，誰不想？】

  【全屬性尤物，全類型扮演，全玩法選項。】

  【這誰不想？】

  【別說一個晚上，但凡淺草敢來伊藤家，本少爺有本事讓你一年下不來床！】

  【媽的，不然把淺草追回來吧……大不了吃幾個柴刀。】

  【現在這樣，總感覺失去了更多的人生啊……】

  【我要這肉身有何用？】

  【猶豫與悔恨之中，後方突然傳來了一聲少女的驚呼。】

  【「伊藤君……」】

  【櫻井薰不可思議地捂住了嘴。】

  【淚水，在她的眼裡打轉。】

  【「我以為你是在捉弄我……原來你是這樣的伊藤君……」】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重新……」】

  【重新個雞兒！】

  【此時的伊藤，已心如死灰，壓著嗓子一字一字說道。】

  【「不要，打擾我，學習。」】

  【「這句話，對所有女生，有效。」】

  【他並沒有回頭，就這樣一步步向圖書館走去。】

  【累了。】

  【少爺我這次，真的累了。】

  【就這樣吧。】

  【封雞兒葬愛吧。】

  ……

  十點來鍾，林珊璞才終於端來了周日的早餐。

  怠惰？

  不。

  只是昨晚折騰到太晚了。

  李言開門的時候，自己也是滿眼的眵目糊。

  「飯飯？」林珊璞抬了抬托盤。

  「飯……飯……」李言揉著眼睛走向了衛生間。

  但走著走著，他忽然鼻子一抽，聞到了一股大海的味道。

  「抱羅粉？？」李言含著口水回過頭來，「不是說燒麥麼？」

  「到底是想不出做什麼餡的，只好做以前的好評菜品了。」林珊璞擺著碗筷道，「沒產能做新內容了，只能上復刻池啦。」

  「復刻的好，復刻的好啊！」李言眼皮猛力一睜，瞬間盪盡了眼屎，衝進衛生間便狂洗起來，一邊洗一邊問道，「裡面還有蛤喇嗎？」

  「忘記買的，用的凍扇貝。」

  「扇貝好啊，扇貝好啊！」

  「哈哈。」林珊璞搖著頭笑道，「犬寶兒還真容易滿足，隨便煮一煮就流口水了。」

  「你才容易滿足吧，隨便寫一寫就白給做飯了。」

  「不……不是白給，是做多了。」林珊璞拍著筷子嗔怒道，「說多少次了！」

  李言只一笑，並沒有再鬥嘴。

  哎，人家一個壞女人，也是要面子的。

  他就此拿起毛巾擦著臉道：「今天下午該分類強推了，是個狠推薦啊。」

  「嗯！」林珊璞也跟著拿起手機，「已經有10900收藏了，後面差點也沒關係。」

  「可不敢這麼想。」李言慌忙搭上了毛巾，「追讀永遠是動態的，寫的不好就會掉，競爭也是相對的，每上一級推薦都會碰到更強的對手，只看著收藏數字而沾沾自喜，是必死的。」

  「！」林珊璞氣道，「我這不……這不都是為了提前降低野犬老師的期望嗎，這樣分強表現不好也不至於太氣餒，表現好還可以有驚喜。」

  「你這……我又不是小寶寶……自己看得明白的。」李言撓著頭走向茶几。

  「這不是心疼你嘛，你在我眼裡永遠都是犬寶兒啊。」

  「滾滾滾……」李言呼扇著手落座，「倒是你，又要做飯又要競賽……該心疼的是你吧。」

  很奇怪，林珊璞沒有回話。

  李言拿起筷子轉頭的時候，只迎上了一臉欣慰的笑容。

  好像在說。

  長大了呀，都懂事兒了。

  「我警告你，不許再這麼笑！」李言抱起碗便吃了起來。

  林珊璞則一邊看手機一邊嗦粉，一邊嗦粉一邊像大舌頭新聞女主播一樣報導實況。

  「電光沒沾上樊清峰，也有6000多收藏了……好強……」

  「你倆二次元雙雄，怕是要相愛相殺到上架啦。」

  「你才是二次元！」李言咬著扇貝罵道。

  「哈呀，野犬老師就別裝了，書都寫成這樣了，還說你不是二次元？」

  林珊璞一笑，左手轉著碗邊嗦著湯，右手握著手機點開了下一本，不僅播報，甚至還自問自答起來。

  「糕子姐……有點難啊，兩個推薦下來也才勉強3000。」

  「奇幻頻道的推薦位該上的都上了，也不知能不能突出重圍……」

  「哇！《撕裂地平線》收藏都5000了。」

  「嗯，應該是科幻頻道的分類強推過於強大了，畢竟是熱門頻道。」

  「我看看其它科幻分強的書……」

  「哦？醬爆竟然是倒數第三？」

  「比想像中的要好點兒啊。」

  「最後……好久沒看《隕落與新生》了。」

  「把虞姬帶回現代後，突然就沒那麼有意思了，後面的數度陷落篇也沒前面那麼逗了……」

  「不過……收藏5萬多已經是實打實的了。」

  「再看看本章說。」

  「哈哈哈！」

  「他最新章的本章說還沒你多。」

  「最近推薦票掉的也很厲害。」

  「追讀怕是就剩下幾百了吧？」

  聽到這個消息。

  李言竟然，一點也不高興。

  甚至有些恨鐵不成鋼。

  「唉。」

  他嗦了口湯，緩緩放下了碗。

  「我也有一周沒追樊老師的書了。」

  「初期那個勁兒一過，有些審美疲勞了。」

  「而且『蜀都陷落』篇，我感覺他動了真情，很用力地在寫。」

  「用情寫書，用力地寫書，是件很危險的事情。」

  「作者很容易就一腔熱忱地燃起來，長篇大論。」

  「這樣寫出來的東西，觀感十分尷尬。」

  「如果能掰回來，保持他最初的風格，當成『歷史公路文』去寫，只寫見聞和人物，不要動情，也不要說教，應當還能挽回。」

  「？？？」林珊璞聽得一臉懵，「你怕不是真盼著樊清峰好呢？」

  「是啊，好怪。」李言凝視著抱羅粉嘆道，「本想漂漂亮亮地送走他……現在看來，他很可能撐不到上架的那一天了。」

  「那豈不是很好？」

  「是吧。」李言重又抱起了碗，沒再說什麼。

  不知何時起，竟然真的拿樊清峰當成了新人作者。

  看著這樣一個人，義無反顧地踩向那些自己踩過的坑，犯下自己犯過的錯。

  真的好想上去拉一把，提醒一句。

  唉，罷了。

  隨著潤美的湯粉入腹，李言的心態也沉了下來。

  提醒他，他也不會聽的。

  正如當年的自己一樣。

  糾結吧，掙扎吧，憤怒吧。

  抬起那滿是傷口的手，插進泥土裡，扒著坑沿，一把一把地爬上來吧，樊老師。

  這是網文的一部分。

  ……

  然而李言根本就不知道……

  樊清峰現在快樂的一批！

  蜀都陷落篇的收尾，還都要拜野犬的文字所賜。

  鄰近午時，樊清峰審視著今天的文字，自己都開始享受起來。

  抑揚頓挫，有墮落的內容，有正義的反轉。

  妙，非常妙。

  他本就要點擊發表了。

  卻又凝了一下。

  手指搭在滑鼠上，遲遲沒有點下去。

  天下文章一大抄，自己今日所施的技巧學自野犬，野犬也不知學的誰。

  照理來說，這種程度的學習，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事。

  但就這麼一言不發的，悶頭髮表這麼精彩的情節。

  他樊清峰也做不出。

  思來想去，他還是附了一小段話在章末。

  【時至今日，對於野犬小朋友的作品，我的態度已有所改觀。】

  【但他的文章畢竟過於曲折離奇，仍需觀察。】

  【在這裡，我也有必要承認，在觀察野犬作品的過程中，我的確也學習到了一些寫作上的技巧。】

  【雖然在爭輸贏，但自古文無第一，各有所長。】

  【三人行必有我師，野犬的心術是否正，還猶未可知。】

  【但至少在編故事方面，我也願稱其一句老師。】

  【言盡於此。】

  【且看書歸正傳。】

  寫下這一段，樊清峰的心底才終於清澈了。

  大大方方點擊了發表。

  舒了口氣，伸了個懶腰。

  正要起身走向餐桌的時候。

  作家後台突然亮出了一個大紅①：

  【系統消息】

  【作者您好，您的作品《隕落與新生》章節「廉恥盡失，色誘勸降」】

  【已被屏蔽。】

  【原因：作品內容違規，請全文檢查修改違規內容後，自主申請人工審核解封。】

  ？？？？

  樊清峰當場雙目圓瞪，血壓爆炸。

  封我？

  有人敢封我？

  違規？

  色情？

  他野犬寫得。

  我樊清峰寫不得？

  不把那□□描繪得惟妙惟肖，不把那□□勾勒得妖艷動人。

  怎能體現出英雄本色？！

  誰封的，誰？？？

  沒讀過真正的文學？

  沒讀過洪江？！

  樊清峰盛怒之下，當場抄起手機，按下了一張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