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454. 柯林

  三天後。

  縹緲的蒼白風霜席捲一切，將無垠大地凝為凍土。

  從真理盡頭流出的毒藥。

  令所有靈魂都直視那顫抖的彼面。

  一切美滿和不幸的夢境都成群的奔向了那苦澀的深淵。

  那可怕的魔力使所有不屈和偉大的靈魂都陷入了遺忘。

  沖向令人寧靜，捲走虛弱和疲憊的。

  死亡之岸。

  入目一片瘡痍，所有都市都已成斷壁殘垣，根本看不到一個活物，只是這凜冬在覆滅所有文明的遺產。

  核冬天陰霾完全沉降，化為洶湧的冰雪與灰燼無休無止。

  本就虛弱的紫羅蘭。

  在耗盡所有術力之後，再也支撐不下這次末日旅途，深淵依舊在擴張著，遠比以往任何時候強大，隔著萬里，也吞沒著所有意志。

  似乎是她並不希望柯林看到自己死時的場面。

  當搜尋物資的柯林回來時已經晚了。

  只可惜她降自星空。

  此世沒有能安葬她的地方，化作光點，湮滅至虛無。

  而她也沒有任何遺言。

  像是她未曾逝去般的那樣瀟灑。

  冰天雪地中。

  殘廢的柯林跛著一隻腳在積雪中留下怪異的痕跡，徒步向著他最終的目的地行進。

  他一路走過，看不到任何活物，跨過曠野和廢墟，穿過冰川和松樹的陰影。

  他顫抖的聽著每一根落下的樹枝，斷頭台的回聲也沒有如此沉悶。

  他的精神如同一座危樓。

  慢慢無法抵禦那沉重的撞錘不倦的打擊。

  銀霜絲線已經穿過了他的顱骨，滲入了大腦。

  仿佛有什麼人在極其匆忙的釘著他的棺材。

  那神秘的喧譁宛如一場葬禮。

  侵蝕下的極致苦痛，以及疲憊不堪的身軀，使得漫步在寒冬中的柯林發出著活死人一樣的低吟。

  靈魂似乎也隨著這喘息不斷的流逝，寒冷席捲了身體每一寸皮膚，刺入了骨髓。

  他如行屍般怪異且滑稽以殘廢的跛腿走動。

  而周遭自由城遺址的光景再也不復往日的熟悉，這殘忍荒謬的遊戲如同夢之柩車，碾過這狂歡後，感到快樂或絕望的地獄倒影。

  終於。

  他來到了斯塔滕島舊址的療養院廢墟，通過隱秘的階梯來到暗室，推開鏽跡斑斑的閘門。

  這陰森可怖的房間，隨著開門，刮進來的風使得那吊在橫樑上的屍體前後搖晃。

  伊琳娜已經自縊而死。

  興許是她不想轉變那種怪物。

  房間內卻異常的整潔，沒有一絲凌亂，也沒有任何無用的文件，空曠得令人不安，空曠得令辦公桌上的那張信封顯得無比醒目。

  已經被凍僵的柯林行動無比滯澀的走過去，上面赫然寫著。

  【致十一科探員柯林】

  他雙手顫抖不已的拆開了信封，閱讀著裡面的內容。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死了。】

  【只希望你能像曾經答應過我的一樣。】

  【讓所有人都死得有價值。】

  【最後，請原諒我的自私。】

  【我本來準備將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只是我太軟弱了。】

  【我不像你的妻子一樣堅強。】

  【儘管她已經囑咐過我，不能將真相告知於伱。】

  【但是，我是一個缺乏殘忍的人。】

  【若是她的努力沒有被你知曉，這對她來說太不公平了。】

  【她知道你是多麼重要的人物，在這場殘忍遊戲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休眠療法是從來就不存在的。】

  【她擔心你對往事的悔恨，會幹預你的判斷，所以編造了這樣的謊言。】

  【另外，英格麗特從來沒有恨過你。】

  【自始至終都是。】

  【她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

  【在她即將被深淵吞噬的時候。】

  【選擇了去外面找一個地方，了結自我，不被任何人所看到。】

  【我只是認為這對她太不公平。】

  【抱歉，柯林，抱歉。】

  【抱歉……】

  柯林跛著腿，離開了這裡，入目是無限孤寂蕭瑟的都市廢墟。

  在這廢墟的周圍。

  柯林發狂一般匍匐在地。

  如骯髒無用的乞丐翻刨著地上所有積雪。

  但這風霜與灰燼所交織出的凜冬。

  他無法。

  刨盡這都市廢墟中所有的凍土。

  終於。

  柯林徹徹底底的。

  被這深淵所打倒。

  他如同一個已逝的亡靈，遊蕩在這都市廢墟中，漫無目的，沒有任何方向，不知道要去哪兒。

  只是遊蕩。

  漸漸的，他的另一隻眼睛視線也開始模糊不清。

  最後。

  他推開了一間酒館的門。

  壁爐中燃燒著旺盛的火焰，令疲憊的旅人感到無比愜意，這裡充斥著歡聲笑語。

  以及一張張，目光親切已逝的生命。

  即使是永遠擺著撲克臉的格蕾在尤金的笑話下也有些忍俊不禁。

  李斯特看著電視上的彩票節目，仿佛是在計算著什麼。

  塞卡和梅相視之間釋放著曖昧的氣息。

  還有每個熟悉的面孔因為酒醉無比歡快的唱著歌。

  柯林毫不在意。

  因為他從來就沒真正屬於過……

  十一科。

  和這裡幾乎所有人，都只是無比寡淡的關係。

  不僅如此。

  他似乎也從不屬於任何一個地方。

  只是自顧自的在吧檯喝了個酩酊大醉，最後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朝著酒館後門走去。

  「你要走了麼？」

  李斯特發現自己計算出來的數字並未中獎，平靜向柯林問著。

  柯林只是點了點頭。

  「這樣也好。」

  「一個新的問題。」

  「就轉化為了已經解決的問題。」

  李斯特說著意義不明的話。

  柯林沒有在意。

  推開酒館，來到了一處破敗無比的巷子。

  洶湧的醉意席捲上了他的頭腦，即使扶住牆壁，也無法站立身子，跌跌撞撞走了幾步之後。

  栽倒在了雪地中。

  最後的視線看著飄零著無數雪花的灰暗天空。

  驟然。

  仿佛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

  他見過這一幕。

  周圍的景象和記憶中的場景在恍惚中慢慢重疊到一起，竟完全一致。

  「這樣麼……」

  「竟然是這樣……」

  悔恨與絕望如毒藥注入他的靈魂。

  太冷了。

  將柯林完全給凍僵，發出嘶啞的低吟。

  但漸漸的，那洶湧的倦意磨平了所有苦痛，將柯林給完全吞沒。

  最後。

  柯林凍死在這破敗的，無人問津的酒館後巷。

  風雪呼嘯，大洋清冷。

  在劇場的舞台中。

  有時人們看見，在這被響亮的樂聲催熱的地方，一個仙女在地獄的天空中，點燃奇蹟般的曙光。

  有時人們看見，一個僅僅由光線、金子和薄紗構成的生命，擊倒了龐然的深淵。

  正如這些戲劇。

  每個人的心，狂喜從未光臨過的心只是一個劇場。

  人們在那裡永遠，永遠徒勞的，等待。

  等待有著薄紗之翼的生命。

  ……

  ……

  ……

  （第五卷·天之音·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