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章 夫子渡河

  五十多年前,福泰城,玉皇灘。

  界河之水流淌到此處,被附近百姓稱為乾佑河,有祈禱天地佑護的美好嚮往之意。

  這天乾佑河北岸來了兩個人,一個老人,一個青年。

  老人服飾古樸,氣質儒雅。白髮蒼蒼而神韻悠然,著長袍,執手杖,風度翩翩,若古之賢者。全身流淌出一股自然親和的韻味。

  青年人一身灰衣打扮,其人丰神俊朗,面若冠玉,眉如墨畫,目似朗星,挺鼻如峰,唇若塗朱。行止間,氣宇軒昂,有逸群之才,超俗之貌,背著一個書架,手裡提著一柄不知名寶劍。

  二人站在岸邊凝視著眼前的乾佑河,河表面宛如一塊巨大的平滑玻璃,寧靜而祥和,讓人誤以為它是如此溫順。然而,他們知道在那看似平靜的水面之下,卻潛藏著洶湧澎湃的力量,滾滾波濤如怒獸般奔騰咆哮,隨時準備衝破這看似安寧的表象。

  二人顯然要到對岸去,此時卻犯了難。

  只見那青年人躬身說道:「夫子,這乾佑河表面看似平靜,其實水底暗流涌動,危險的很,我們還是繞道吧!」

  夫子是對老人的尊稱。

  夫子莞爾一笑,說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書雖然讀了不少,可路就在腳下,豈有退縮之理?」

  婉拒了那青年人的意思,夫子手一指河面正中有一漁夫,正在坐在船上,手持魚竿作垂釣狀,說道:「你瞧,那不就是路嗎?」

  順著夫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青年人頓時喜色盈面,想著能坐船過去總歸是比繞路要好的多。

  青年人深吸一口氣,將體內元氣運轉於胸腹之間,發出直刺天際的聲音:「船家」。那聲音化作音波浩浩蕩蕩地向著湖中釣魚人而去。

  等了半晌,那釣魚人充耳不聞,紋絲不動。

  青年人回頭看了一眼夫子,又叫了一聲:「船家,可否載我們一渡。」

  等了半晌,那釣魚人依舊紋絲不動。

  青年人立刻氣大「這人莫非是聾子?」

  夫子看到這一幕,不禁莞爾,搖頭笑道:「孫鼎,你什麼時候可以改改你這毛躁脾氣,那觀山拓帖就能看得懂了。」

  這青年人竟是青年孫鼎。

  孫鼎不服道:「夫子,那觀山拓帖,自觀山書院開院以來又有幾人能看懂?我靜心觀看多次,也是收穫寥寥,跟我的脾氣有什麼關係。」

  夫子微微一笑:「你這一輩倒是有一人可以看懂三部石刻拓帖,可惜非我皇朝之人。」

  孫鼎聽到夫子說到這人,眼前浮現出一名與其神態迥異的黑衣青年,二人同是書院年輕一輩的佼佼者,相比性格開朗豪氣雲乾的孫鼎來說,那黑衣青年屬於沉穩內斂,不顯山不漏水,如潛龍在淵,一鳴驚人。

  孫鼎與其是同窗,一起在乾元皇朝著名的觀山書院修習,平時這黑衣青年屬於十分低調,不太與眾人結交的保守型做派,也是其性格使然,漸漸的眾人習以為常,反倒是孫鼎很招眾人喜歡。

  最後他們共同獲得觀看觀山書院六部觀山拓帖的資格,孫鼎本是信心滿滿,覺得同代之中自己如果看不懂更遑論他人了,結果老天就是這麼有意思,非得在你信心十足的時候給你一個響亮的巴掌,打的你暈頭轉向。

  孫鼎不幸就成為了那個被掌摑的失意之人,而打他的那個人就是此刻眼前浮現的黑衣青年,那黑衣青年看懂了三部,自此整個觀山書院為之譁然,黑衣青年一時名聲大噪。可是在黑衣青年看懂三部拓帖之後,因為某個原因返回了振海皇朝,成為了大名鼎鼎的黑衣元帥李明心,統領三軍對本朝作戰,這讓書院眾人意氣難平。

  而失意的孫鼎從此心裡就有了個心結,這心結就是這黑衣青年。

  而那時的他也絕想不到,二人在之後的幾十年之中,恩怨糾葛會很深很深。

  見到孫鼎被自己一席話刺激的不小,夫子轉頭對著釣魚人朗聲道:「打擾漁家,可否載我二人一渡?」聲如朗鍾,也似大道之音,聽之讓人通體舒泰,心頭一震。

  只見那湖中的釣魚佬有了動作,收起魚竿,撐起船槳,晃晃悠悠的朝著二人來了。

  那漁夫泊船到近前,他頭戴一頂破舊斗笠,邊緣微微磨損,仿佛訴說著歲月的滄桑和風雨的洗禮。身上穿著粗布麻衣,顏色早已被海水和陽光漂洗得近乎發白。腰間繫著一條寬大的麻布腰帶,船上放著魚簍和幾樣簡單的漁具。

  漁夫身材高大,龍鼻鍾目,下巴一縷山羊鬍將原本英武之氣略做掩蓋,撐漿的雙臂粗壯有力,手指如古松老根,蒼然虬勁,那木頭做的船槳在他的手中仿佛一用力就可捏碎一般,腕上的皮膚好似龍鱗一般溝壑縱橫,掩蓋在粗布袖頭之下,偶爾露出,便閃耀出隕鐵般的光澤。

  孫鼎看著那漁夫渾然不像簡單人物,心中戒備頓起,挪動步子擋在夫子身前,左手劍被其用大拇指頂住劍柄微微抽出,一絲寒光乍現,雙眼警惕的望著船上的漁夫,氣勢凌人。

  漁夫恍若未覺,一如常態,嘿笑一聲,望向孫鼎背後的夫子:「老先生,你要渡河?」

  夫子也仿佛沒有覺察到孫鼎的變化,從後邊邁出,笑容溫和,抱拳施禮:「叨擾漁家了,我二人從中州而來,要去烈洲島,如今被這乾佑河之水所阻,還望漁家行個方便。」

  漁夫哈哈一笑:「老先生客氣,小事一樁,請上來吧!」

  聽到漁夫邀請,孫鼎伸手就攔,夫子一擰身躲開,邁步踏上漁船,對這漁夫說道:「如此,那就多謝漁家了。」

  孫鼎看著已經上船的夫子,只能緊忙跟上,默默地站在夫子身後,警惕的盯著眼前的漁夫,保持戒備。

  漁夫恍若未覺,撐著船槳,慢悠悠的往河對岸而去。

  看似極破的隨時都要散架的窄小漁船,在漁夫的操控下,穩如泰山,即便到了河中間的激流地帶,也絲毫不見被水流沖往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