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薛氏庶子
符景詞是真不見外,吐槽完自己的師兄,還不忘記關懷旁人的師兄。
她眼底噼里啪里的閃爍著八卦的小火苗,然後上前一步,親切的拍了拍薛坤宇的肩膀,笑眯眯的問:
「是不是做師兄的人都是那麼婆媽討人嫌?對了,薛城主你的師兄呢?也會時常煩你嗎?」
路傷雀當即失笑。
他下意識抬眼留意一番不二城城主的臉色,以防他家小殿下將人得罪得狠了。
他家殿下啊,有時確實頑皮。
不二城的私事,他們身為南朝天宸神台宮中人,怎好輕易探聽。
「殿下.這.」
好在,薛城主的涵養不是一般的好。看他的神色,好像並不覺得小姑娘的好奇打聽是一種冒犯。
只見他微微一怔,沉默一會,然後才苦笑搖頭回答。
「說來慚愧,我的師門親緣薄,不及神女幸運。」
「嗯?」
符景詞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唔」了一聲,一臉「我明白我明白」的表情。
「一定是宇文信那人,不好相處吧?」
她用手指輕輕點著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語道:
「果然.《北庸風雲意趣錄》誠不欺我!早就聽聞你們邯庸的宇文信,為人性情暴烈、冷酷無情,視人命為草芥,府上拘著幾百名奴隸供其虐殺玩樂。
如此看來,傳言並非空穴來風,阿納他們幾個每每提及副城主便誠惶誠恐,可見他對你們這些同門,也並沒有多麼如沐春風、與眾不同嘛。」
宇文信比現任的不二城城主薛坤宇還要年長兩歲,乃是薛坤宇的師兄,更是薛坤宇拜入李城主門下前,前任不二城城主李淮安的唯一弟子。
據說,薛城主少時是邯雍皇朝廣陵薛家的公子,由於劍道上極有天賦,便被碰巧來廣陵城拜訪故友的不二城前任城主李淮安看中,收為關門弟子。
於是,宇文信自此再也不是不二城城主門下的「獨苗苗」了,也從不二城的第一天才弟子,變成了第二天才弟子。
但世人皆知,世間凡事都是這麼個道理——第一的人被人銘記,第二的人卻默默無聞。
興許還要被看熱鬧的人嘆息上一句「既生瑜何生亮」,實在令人憋屈。
薛坤宇失笑道:「師兄出身顯赫,又常常往返於廣陵皇城和堃嶺雪山之中,因此不常與弟子們見面,阿納他們不怎麼能見到師兄,這才對他有所誤解。」
「唔。」
符景詞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善心大發的沒有去拆他的台。
小弟子們不常見副城主,他這個城主總是常見的吧?
怎麼方才她提及宇文信,他也是一幅啞然無言的模樣。
她思索一下,試探道:「雖然邯庸皇朝門第和等級森嚴,可是城主你亦出身邯庸貴族,聽聞邯庸已過世的薛明將軍正是令尊?薛家既也是廣陵大族」
難道宇文信也絲毫不給他面子的?
薛坤宇沉默一瞬,有些無言以對。
這小姑娘好生犀利,腦子也轉得極快。只要邏輯之中稍有漏洞便會被她察覺,想來等她再長大一些、江湖經驗再足些,等閒人都難以隱瞞她什麼。
他輕輕笑了笑,還是坦言道:「神女果如傳聞中一般聰慧。人人皆說神台宮的神女大人博聞強識、智多近妖。先前我還以為以您如今的年紀,那些讚美之詞十有八九是江湖中人以訛傳訛如今才知,原來是在下見識淺薄了。」
十一歲便能入聖王境、十三歲便能入虛空境的少女宗師,盛名之下又怎麼可能難副其實?
就聽他自嘲道:「其實,我雖出身於廣陵薛氏,但卻是庶子出身。」
符景詞尷尬的「呃」了一聲。
「嗯有所耳聞。所以宇文信是因為這個才自恃身份、與你這個師弟不甚親近?」
薛坤宇淡淡道,「江湖傳聞中想必只說在下的生母是南朝天宸女子,但不為世人所悉知的是,我的阿娘其實.是一名天宸的青樓樂坊女子。」
「啊」
符景詞瞬間悟了。
她有些歉然的看了看薛坤宇,看她的表情,似乎十分後悔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因為問到了別人的傷心事上。
北朝邯庸的男子,大多看不起出身賤籍的女子,他們貪圖享樂、煙花狎妓,但卻又從未將賤籍的女子當成過活生生的人。
而在邯庸,賤籍之人生下的孩子,也要比在南朝天宸出生的地位更加低賤。
這種出身的孩子在邯庸,甚至根本算不上什麼家中主子,地位等同於奴才。
薛坤宇見小姑娘內疚的要命,低著頭像個罪大惡極的罪人等待審判一般、居然不敢抬頭看他,不由得失笑。
「神女,您天性本善,無需因此自責,在下亦從未以自己的出身為恥。
我的阿娘她很好。雖然她走得早,但在我心裡始終是那位慈母。只可惜,她沒有等到我出人頭地的那天。」
薛坤宇面露緬懷追思痛苦。
其實,他自小本和母親一樣,生活在薛府最偏遠最破舊小院裡,與其他下人和小奴隸並沒有什麼分別。
父親之前也從未承認過,他這個與南朝歌姬一夜風流的私生子。直到師父在廣陵城中意外遇到了他,並決定將他帶回不二城習劍。
他永遠忘不了,當時他父親面露紅光、第一次正眼瞧他們母子的模樣——說是正眼,也不過只是一瞬,但那已足夠他母親心中歡喜好久。
那一日開始他終於被生身父親承認,寫進族譜,卻被記在了府中另外一名邯庸出身的良妾名下,勉強算做是廣陵薛氏的庶子。
但是
在他九歲那年,也就是上山學藝的第三年,府中卻忽然傳來消息,他阿娘病逝了。
從那以後他習武練劍愈發刻苦,因為九歲的他曾對著堃嶺雪山上經年不化的冰雪暗自發誓,終有一日他會繼九聖太師祖後成為不二城又一位劍仙!然後,他要堂堂正正的將母親的排位,從那骯髒的薛府陋室里接出來,供奉到母親故鄉的寺廟中去。
薛坤宇想,他的母親明明那般溫柔,離開故土多年,必然十分想念南朝的春雨夏花。
符景詞皺著小眉頭悄悄抬眼看他,然後囁嚅道:
「.薛城主,我這人打小就口無遮攔,因為這個南墟沒少翻我白眼。剛剛實在得罪了,還請您勿怪,節哀。」
她偏頭想了想,又道:「我師父年初走了,他在世時曾說,死亡不是終結而是新的起點。
相信令慈如今,便在那漫天星河中徜徉,然後垂在雲間時不時的看看你。
她見你如今這般出息,已是天下第一劍派不二城的一城之主,再也不會被旁人欺凌了,必然以你為榮,替你高興。」
薛坤宇含笑垂頭看她。
興許是想起亡母,也興許是眼前這個純真善良的小姑娘與他的母親都是南朝人。因此,一貫嚴肅的他在看著她時,神色中罕見出現一抹溫情。
「或許吧,那就借鳳止大祭司和神女的吉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