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試探

  興許是因為琴奢氏自古以來,都在西疆酆斕九大高種姓氏族中排在末席的那一支,所以琴奢氏一向都低調慣了。

  就連琴奢氏掌姓人世代傳承的府邸,都是建在了麝敦城的城郊,而非靠近城中的中心地帶。

  不過對此他們對外的說法是——因為琴奢氏統管西疆酆斕的手工業,所以許多氏族中的手工業加工大作坊都建在了城外,遂這才將琴奢氏掌姓人的府邸也設在城郊,這樣是為了方便掌姓人出府理事、或是檢查作坊作業更加便捷省時。

  當然了,至於這種說法究竟是真的,還是在強行挽尊的藉口,那麼世人也就無從考證了。

  而當謝昭和薄熄正坐著當地高種姓貴族家中獨享的駱駝車,搖搖晃晃抵達城郊的琴奢氏府時,那已經是一個多時辰過後的事了。

  謝昭做事的執行能力到底有多強,他們幾個人這一路走來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人家謝昭幾乎沒怎麼浪費時間思考,當場抬筆洋洋灑灑的用西疆文字和那封密信的行文制式,寫了好幾篇文風截然不同的清詞。

  關於為什麼是寫了好幾篇,而不是一篇,用謝昭的話說,那就是既然做戲,不妨做全套,不妨做完美些。

  若是只送一篇未免顯得過於刻意,既然要佯作傳播南朝文化、發揚天宸詩詞,那麼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不僅如此,日後他們登門每一家掌姓人府上,她都打算一口氣多送上幾篇的。

  山水壯闊、花草葳蕤、疆場悲壯、學子高志、閨秀婀娜,總之形形色色的詩詞歌賦一樣來一篇,這才像是弘揚文風的樣子,也不至於引人懷疑覺得她們在試探什麼。

  更何況若是吭哧癟肚、摳摳搜搜的拿著薄薄的一頁紙上門拜訪,豈不是讓人誤以為南朝人窮驢技巧,文思枯竭了?

  所以最終,謝昭還真的像模像樣的帶著五篇新鮮出爐的清詞,然後攜著薄熄落落大方的上了伊闥羅氏掌姓人親自為她準備的「豪車」,奔向了城郊琴奢氏掌姓人的府邸赴那場賞花鴻門宴。

  為了避嫌以免給「謝醫律」的名譽帶來困擾,伊闥羅黛梵很會做人的以自己今日有事外出為由,並未提出要與謝昭同行。

  而凌或和韓長生,則是被謝昭打發「在家」看家了。

  用謝昭的話說,那就是——「人家琴奢氏掌姓人可都說了,今日設宴邀請的都是西疆酆斕九大高種姓的貴婦和貴女。

  我們大姑娘小媳婦們坐在一起喝茶賞花,談談胭脂水粉漂亮裙子,你們兩個大男人湊什麼熱鬧?若是你們兩個在場,只怕她們都還得端著,去去去別添亂。」

  凌或和韓長生聽完,直接二臉嗶了狗的複雜莫測。

  「我們大姑娘小媳婦」這幾個字從謝昭嘴裡說出來,總覺得哪裡有些違和.

  倒不是說謝昭不是女人,相反謝昭若論風姿氣度和那明珠生暈、美玉瑩光般出眾的容貌,絲毫不遜色於人的,但是吧.

  二人實在沒法想像,謝昭翹著蘭花指用繡帕掩著唇角,和一眾閨閣貴婦貴女們談論誰家脂粉鋪子的顏色正、哪家裁縫鋪子裡的成衣制式優雅翩躚的模樣。

  總之是那種哪怕只是想想,都會讓人虎軀一震、眉頭緊蹙、然後生理極其不適的程度。

  其實喝茶賞花這種事兒,在昭歌城時他們倒是也見過於安安隨著李家小姐們在花園中做過,那時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之處。

  但是這事兒放在謝昭身上,不知為何總覺得有種不倫不類的感覺,好像就是哪裡不匹配。

  若是用韓長生的話說,那就是謝昭分明就是「山豬吃不了細糠」,穿上錦袍也不像個閨秀。

  對此謝昭的回應是,直接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拍在他的後腦勺上,然後鏗鏘有力的義正嚴詞道:

  「你瓜娃子懂個棒槌?!我當年可是整座昭歌城中最端莊安靜的姑娘!」

  韓長生險些被這沒輕沒重的一巴掌打出了腦漿。

  他敢怒不敢言捂著自己受到「重創」的後腦勺,生怕謝昭這個心黑手狠的小沒良心再下死手!

  端莊安靜?

  韓長生心中悲憤腹誹:這四個字里,只怕只有「莊」字興許能跟謝昭搭上邊!

  還是「裝腔作勢」的「裝」!

  於是乎,謝昭關門打完「孩子」,捏著自己那幾張「大作」,一臉心滿意足的帶著忍笑忍的很辛苦的薄熄出了門。

  只留給凌或和韓長生一個冷若冰霜無情無義的背影。

  更沒有想到的是,等駱駝車停在了琴奢府府門口,謝昭從薄熄掀開的車簾里鑽出車廂,一抬眼居然看到琴奢寶珈親自站在大門外相迎。

  她心中微微詫異。

  沒想到琴奢寶珈做戲做的比她還要足,居然如此給面子?

  「謝醫律,您能屈尊寒舍,真是讓琴奢氏蓬蓽生輝啊。」

  琴奢寶珈笑意盈盈的上前親自迎接,見到車廂里居然只有謝昭和她的「女護衛」兩人,不僅眼底閃過一絲錯愕。

  她不動聲色問道:

  「哎?伊闥羅氏掌姓人沒有陪同謝醫律一起嗎?」

  嘖。

  這語氣,這什麼話?

  怎麼上來就試探起她與伊闥羅黛梵的關係了。

  謝昭似笑非笑的牽了牽唇角,不動聲色的回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琴奢掌姓人說笑了,伊闥羅掌姓人身份何等尊貴,又豈會陪同旁人出行。其實,掌姓人與在下皆為醫者、算是同行,兼之對南朝醫術十分感興趣,這才待在下禮遇。不過說到底,謝某也只是客居在伊闥羅府中客院的客人而已。」

  琴奢寶珈微微一怔,旋即神色如常的笑笑:

  「原來如此,是寶珈失言了。上次聽說您抱恙,門口風大,謝醫律快請入內。」

  謝昭含笑頷首。

  她四兩撥千斤的打發了琴奢寶珈對她和伊闥羅黛梵關係的試探,然後神態自然雍容的隨她入內。

  沉默寡言的跟在她身後的薄熄,見此心中不禁失笑。

  還真別說

  謝姑娘這幅架勢還真挺能唬人的,頗有南朝江南大士族門閥中貴女的清傲氣度。

  若是韓長生他們瞧見了,興許不會再說謝姑娘是吃不了細糠的山豬了。

  琴奢寶珈一邊招呼謝昭小心足下,一邊含笑問:

  「還不知道謝醫律的名諱是——」

  謝昭淡笑回答:

  「謝某單字一個『昭』。」

  「啊。」

  琴奢寶珈若有所思道:

  「莫非是南朝國都,『昭歌城』的那個『昭』?」

  謝昭半真半假的隨口應付:

  「確實與『昭歌』的『昭』同字。」

  琴奢寶珈當即嬌聲笑了,視線若有似無的暗中在謝昭的臉上掃視而過。

  「以一國京都之名,來為族中女郎的冠名,看來為謝醫律取名的長輩,一定對謝醫律報以厚望呢。」

  謝昭聞言失笑,偏過頭靜靜看她。

  「哦?何以見得?」

  琴奢寶珈笑容甜美嬌憨。

  「寶珈聽聞,南朝天宸那位祗仙玄境的最負盛名的『千歲劍仙』,在廟堂之上的封號便是『天宸長公主』。以國為號,足見國朝內外對於那位長公主的期許。

  而謝醫律家中長輩,以昭歌城的『昭』字為醫律命名,想來也是同理,對謝醫律抱有振興家族的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