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腳步聲正是那邊飲馬歸來的凌或、韓長生和薄熄。
他們剛剛走近,便發現了先前被他們救下的「逍遙醫聖」果然如謝昭先前所料,很快就已經醒了過來。
凌或和薄熄將馬兒的韁繩系在沙壁一旁的一顆斷裂的枯樹幹上,拱手行了個南朝武人中後輩見前輩的便禮。
他們萍水相逢,自然不必行什麼大禮。
薄熄:「閔前輩。」
她稱呼完便放下了手,轉身拿著馬背上的水囊向沙壁邊緣走去。
凌或倒是在稱呼上更客氣了一些,「閔醫聖。」
韓長生嘴裡藏不住話,且性情直來直往慣了,連假客氣都不會裝一下。
他「哎呀」一聲,道:「閔前輩,您總算是醒了!不過您怎麼會來這西疆大漠的呀?
我們的朋友家中有一位長輩,三個多月前曾千里迢迢特意去巫嵐山脈尋您解毒救命的,你們兩個這該不會是走兩岔去了罷?」
「逍遙醫聖」微微挑眉,面露不耐之色。
他性情古怪,一向不喜與人相交,本是不想搭理韓長生這愣頭青的。
但是思來想去到底還是給了謝昭幾分薄面,言簡意賅的淡淡回答道:
「遇到了。」
至於面對救命之人的感激之心?
抱歉,閩逍遙並不覺得自己被他們救了。
本來以他聖王人境的修為,在沙中即便閉氣幾個時辰都不會有什麼危險,不過就是換個地方「睡覺」罷了,談何救命?
好在,凌或和韓長生他們也並未以恩人自居。
否則只怕以「逍遙醫聖」亦正亦邪的風格,搞不好還要惱羞成怒與之結仇。
謝昭笑著接過話道:「韓長生,你就不用操那些沒用的閒心了。
閩神醫醫者仁心,自然不會坐視於夫人被奸小所害。
他這一趟啊,就是專門來西疆為於夫人的毒配最後一位藥的。」
閩逍遙氣極反笑,轉頭對她怒目而視:
「你還沒完了是吧?」
他平生最討厭別人說他「醫者仁心」了,這個丫頭分明知道他的忌諱,還故意觸霉頭取笑於他,實在可惡至極!
謝昭投降一般舉起雙手,笑意晏晏道:
「我就開個玩笑,你可不帶急眼的啊?閩逍遙,你那當世神醫的風度呢?」
閩逍遙涼涼一笑。
「風度?我從沒有那種可笑的東西。世人皆知,我閩逍遙不僅風度是沒有的,連良心都少得可憐。」
兩人短短几句話的交鋒,其中熟稔之意甚篤,根本不難看出兩人確實有舊,甚至是非常熟悉對方。
凌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謝昭,對她的身份愈發摸不透了。
她認識的人多且雜,既有江湖中數得上號的高手,也有不容於江湖朝堂的奇人異士,甚至不乏有下九流跑江湖之輩。
但是凌或也並未在此時多加深究,只是再次拱手為禮對閩逍遙微微躬身。
「閔醫聖。」
閩逍遙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透這少年的修為,當即明白這一位定然便是謝昭方才所言的那個武道境界在他之上的「聖王玄境」。
只是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年輕?
如此看來,倒也確實算得上是位少年天才了,不過麼
他的視線餘光淡淡瞥過一旁笑吟吟的少女,與某位相比還是差得遠了。
閩逍遙稍微提起一絲興趣,問道:「何事?」
凌或武道境界雖然比閩逍遙還要高出一小境界,但是他待人謙和謙遜,一直以江湖晚輩的禮節相待。
此時,他面露懇切道:「雖然江湖傳聞,醫聖您從不輕易出手為人治病。但是您曾救助蜀地三郡的義舉天下皆知,既然您與謝昭也是相識的,不知能否屈尊給她瞧瞧病?」
韓長生和薄熄也齊齊將視線轉到了閩逍遙的臉上。
尤其是韓長生,他是素來藏不住什麼情緒的。
這會兒他臉上就跟刻了字似的,左臉上明晃晃寫著一個「望眼欲穿」,右臉上坦蕩蕩寫著一個「翹首期盼」。
閩逍遙的目光靜靜從三人臉上略過,最後重新落在凌或的臉上,忽然問道:
「你既然讓我給她治病,那麼我來考考你,你可知她得的是什麼『病』?」
「——餵。」
謝昭似笑非笑的打斷他。
「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套人話這一套了?欺負小朋友,可有失高手的風範了。」
閩逍遙冷嗤一聲,道:「我又沒有逼他,他若想答就答,若不想答便算了。
更何況他是聖王玄境,我是聖王人境,我們二人之間誰欺負得了誰?
——倒是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拉偏架這一套了?這似乎也有失風範吧?」
好傢夥,他這是以彼之道還之彼身啊!
謝昭被這個記仇的傢伙搞得哭笑不得。
不過她與他相識多年,知道他這人心性就是如此,也閒雲野鶴慣了,所以倒也不以為意。
凌或看了看他們二人,還是坦白道:「在下雖然略通醫理,但於杏林岐黃之術不甚精通。粗淺判斷,謝昭應是靖安三年年初負傷過重,傷了根骨本源。
如今她雖然看似痊癒,實則底子大傷,因而每逢變季或是寒冷,便時常發病反覆,不知這種情況應該如何調理治療。」
閩逍遙聞言哈哈一笑,仿佛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哦?這麼說你見過她負傷倒霉的樣子了?這個我愛聽,你且說來我聽聽。」
凌或放下行李的手,皺眉看向他。
他直到此時此刻,才算真正意義上對「逍遙醫聖」毀譽參半的性格有了一絲直面的了解。
旁人的負傷慘事,他居然還拿來取樂?即便是故人,這也過了罷?
誰知謝昭卻對閩逍遙的幸災樂禍熟視無睹,她輕輕拍了拍凌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生氣,然後接過話道:
「你這人還是那麼無聊啊,這有什麼好打聽的?
行罷,那我就把我的倒霉事說出來讓你一笑也無妨。
不過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不過也就是墜崖斷了幾根骨頭,刀劍加身受了點不痛不癢的皮外傷這種江湖上的老橋段,也沒什麼新鮮的。
行走江湖,誰還能沒有幾個仇家呢,是吧?」
閩逍遙撲哧一聲搖頭笑了,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他含笑看向凌或,道:「只是這樣嗎?求人延醫問藥,可不能晦疾避醫啊。」
凌或微微頓了頓,但也留了個心眼兒。
他不知這位「逍遙醫聖」閩逍遙與謝昭到底是什麼關係,自然不能將謝昭的老底都在他面前掏個乾淨,於是只挑能說的說。
他道:「病人確實曾有多處骨折,尤其是膝蓋和腿骨曾經寸斷。雖然後來又癒合了,但是不知以後行走會不會有什麼後遺之症?」